清晨是慵懒的安静。抑或是，安静的慵懒。
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的间隙间苏醒，带着某种独特的清新气息，温暖了摇椅中的一方天地。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皮肤，传递着异样的美妙，又赠予了久违的温暖，唤醒着记忆中那片璀璨之至的光芒。
怀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着脑海中那片若隐若现的明亮光点，迟迟没有放下。
“你好。”
很清晰的声音，没有先前若即若离的遥远，也没有渐远或渐近的脚步声，有的，只是穿行于一呼一吸间的暖意。
“你是……”怀冉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疑惑，却又似乎怕惊吓了什么。
“我是阳光。”
没有敌意。怀冉对带刺的声音很敏感，然而此刻的她却没有半丝怀疑。
“真的吗？”
这般轻易的相信，如同信奉自己心中小小的神，闪烁着无来由的景仰。
“当然是真的。我就在你手掌上呢。”温柔的嗓音，可以想象出声音主人此刻甜美的微笑，“感觉到了吗？”
暖融融的触感顺着摊开的手掌一直抵达黑暗的巢穴，手像是被什么握住了，那般真实，却是不愿舍弃。
“像是握手一样。”深黑色发带下的苍白面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化开浅浅的笑容。
“那是因为你和阳光有缘。”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地笑了，“这种缘分可是难得得很，要好好珍惜才是。因为，你是上天的幸运儿。”
四
奇妙的感觉。
当阳光这般的虚幻变成了自己这般的真实，便会觉得自己这般的真实也变成了阳光这般的虚幻。
从四肢百骸传递过来的轻松愉悦，唤醒着某种沉睡的天真无邪。
一切都如童话一般，只有幸运的主人公才能得到上天恩赐的奇遇。
很幸运，不是吗？
“今天怎么不下楼？”阳光的声音从小房间外清晰地传来。
“爸爸妈妈要出门，我得待在小房间里。”怀冉惊喜地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可以进屋来？”
“当然，我无处不在嘛。”阳光有些得意，“是不是气氛太沉闷了？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
“好啊好啊。”怀冉几乎迫不及待了。
“咳咳，先说下游戏规则。”阳光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首先，我会促使某些东西发出声响。接下来，你就需要根据声音产生的方向来找出那样东西。找到了，算你获胜。如果需要我动用三句以上的提示……呵呵，你就输了。怎么样？”
“好像有点难度。”怀冉托着下巴，“不过，我肯定不会输的。”
“游戏难度会逐渐增加哦。”琳琅站在自家的阳台上，隔着一个窄小的楼梯口，向着隔壁房间喊话，“那么，游戏开始——”
琳琅随手从身边拿起一个小铃铛，瞬间向隔壁阳台与小房间之间洞开的小门掷去。
“叮铃叮铃”
随着一阵悦耳的脆响，怀冉只觉一个轻盈的东西悠然落在了地板上。
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然而指尖触到的只是毛糙糙的地毯，掌心紧握的只是虚无的空气。
无论怎么挣扎，自己终究还是属于黑色的吧。
“手，往前伸一点。”明亮的声音在离黑色很近的地方乍然响起，却没有一丝半缕与黑色相融。像是圣洁与璀璨的结合体，笑容灿烂地把自己隐匿在与世隔绝的结界中，看似遥不可及。”
“你再不伸手我可就说出第二个提示咯，游戏规则，记不记得啊？”
“啊！记得记得！”怀冉猛地往前一抓……
“叮铃叮铃”
“怎样，我运气不错吧？
隔壁传来怀冉得意的欢呼声。
“恭喜！”琳琅刚想拍掌庆贺，然而忽地想到阳光拍掌实在有些不妥，于是又一边庆幸着自己没穿帮，一边掏出了为下一轮游戏做准备的小物件。
“哐啷”提线小木偶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不到一秒，便消隐在了小门背后。
片刻后。
“哐啷”
“第二关，你输了。哈哈，你一句话也没提示我吧。”
又是一阵欢呼。
黑暗中的手，挥舞着，像天使白色的翅膀一般，在触碰到了一个个神秘莫测的机关后，开始了对消逝色彩的探寻。
四处是冰冷的墙壁和暗无天日的黑色。白色翅膀在外界光芒的映照下，竟是飞得高了。
最后一个关卡——一朵用细线拴着一粒瓜子的向日葵。
而那瓜子上，刻着一个简单却快乐的微笑。
无限美好的希冀，孕育着无限希冀后的美好。
相信你能看到。
五
阳光是有模样的吗？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各式各样的容颜在怀冉心中交错，形成繁复而混沌的一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个能与“阳光”完美匹配的形象。
“别老待在摇椅上，出来走走吧。”
“可是……”
“反正有我帮你看着路呢。”
为什么她总觉得，“阳光”是一个小姑娘呢？
小心翼翼地开始向前，一步一步，艰难得如同一个在夜路中迷失的旅人。
“放心，我在你手掌上呢。”
暖融融的触感。
握手般的真实。
黑暗中找回了虚无却切实存在的依靠。
“新搬来的小姑娘还没交到朋友吗？”
“不然怎么整天和她在一块儿？”
“两个小家伙的人缘好像都不太好啊。”
嘈杂的喧哗，通过越发灵敏的听觉灌输大脑，形成清晰的轮廓。
怀冉情不自禁地向说话方向望去，问：“我的新邻居还没有朋友？”
“才不是呢。”声音很是不满，“我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一看就是和朋友相谈甚欢的样子。”
说罢又自己笑了起来。
风铃般清亮的嗓音洞穿了黑暗中的一扇闸门，有些影影绰绰的光从闸门的缺口流泻了进来。闪着光的浮游尘屑，在千篇一律的墨水颜色中旋转着散开，直到遍布整个视线。
和朋友相谈甚欢的笑容？
希望我能看见。
那些冰冷的黑色墙壁在身旁虚幻得宛如云絮，脆弱得不堪一击。温暖的金色斑驳地在眼前显现，似是要拥抱黑色中那个孤独的灵魂。
终于，天使的羽翼承载着自己全部的重量，飞得高了。
怀冉轻轻摘下了发带。
什么时候走到了光源的豁口？
缤纷的颜色在眼前纷繁如回忆中的彩虹，鲜活地跃动着，如阳光般化作了指尖的真实。
忽然想起了那个有着“和朋友相谈甚欢的笑容”的新邻居。然而环顾四周，除了几个谈天说地的中年妇女之外，再没发现任何年轻的影子。
“呵呵，谁说她没有朋友呢？”
阳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怀冉满怀期待地转过了头。
一张鲜活而年轻的脸，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正忘我地说着什么。
“阳光，你在吗？”怀冉小心翼翼地呼唤。
“嗯？”女孩转过头来。
似是汇聚了所有美丽的色彩。
原来，生命中早已有了一个“阳光”的轮廓，完美地重合了那看似遥不可及的万丈光芒。
是这般真实的存在，以至于无可替代。
在琳琅惊喜的目光下，怀冉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你手掌上呢！”
积攒感动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再见了，世界。”女孩麻木地敲完了“告别帖”最后几个字。
女孩端起了高脚杯，几十粒安眠药混浊地翻滚着。她平静地凝视着这幅画面，一抹苍白的笑意浮现出来，像是欣赏着一种扭曲的艺术。
网页上不断出现新的回复，显示器“嘟嘟”地响个不停。焦急关切的话语，温暖宽心的劝慰……女孩随手不停地点击页面，眼眶有点发酸，而眼神依旧坚决。
一位网友说道：“朋友，且慢。你暂且等待一天，把生活中细微的感动都积攒起来。如果你确认了自己真的一无所有，再离开也不迟。”
女孩略带嘲讽地挑了挑眉，回复道：“好，听你的，就等一天。”
女孩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晃荡，忽然想起自己已经饿了许久，便下楼买了个面包。刚下过雨的地面异常潮湿，路的两旁积起深深浅浅的水涡，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像是掀起了一片微型的浪潮。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女孩想，脏水肯定要把裤腿溅得湿透。然而司机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汽车忽然放缓了速度。路旁的水涡安然无恙，女孩有些发怔。
回到家，女孩无趣地把电视开开关关，忽然一串欢快的门铃声响起。女孩捂着耳朵仍然挡不住铃声的刺耳，过了许久终于不耐烦地摔开了门。一个星期前与自己绝交了的朋友此刻静静地站在门外。
女孩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什么事？”
朋友却像是舒了一口气，微笑道：“你这几天都没有回学校，大家担心你，叫我来你家看看……”女孩的脸色仍不见缓。朋友接着说道：“之前的事我们都别太计较了。如果你愿意……”她顿了顿，“我们还是朋友。”
听到这里，女孩的嘴角扬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送走朋友。门还未合上，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便再次惊扰了她短暂的安宁。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拿起了听筒。是母亲的电话，她说：“老师说你这个星期都没回学校！怎么回事！窝在家里会闷出毛病来……”
女孩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喂？你出个声啊，你……”母亲的声音瞬间中断了。
女孩愤恨地凝视着电话机，无从出气。
两个小时后，母亲急匆匆地从外地赶了回来，把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女孩吓了一跳。
“没出什么事吧？发烧了吗？有哪儿不舒服？你别吓妈妈啊……”母亲说。
仓促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女孩把安眠药尽数倒进了下水道。她打开早上写下“告别帖”的网页，平静地打上了一行字。
“你们说的没错，把生活中细微的感动都积攒起来，你便会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我很富有。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