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斗 ◎里想
爱伦出车祸还是五年前的事，当时他刚参加完高中毕业典礼，在这五年中，他经历了艰难的康复过程，终于站起来成了健康人。在他进大学读书前，发现有一件事需要紧急处理，就是他没有当义工的记录。按规定，他要当义工满三百小时，才能有机会进入名牌大学。为此爱伦的家人很焦急，帮他到处申请，很快他接到去格理恩养老院做义工的通知。
格理恩养老院在远郊的一个小山包上，孤零零的三层小楼，在夕阳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养老院的院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小女士，爱伦听人称她为哈森院长。
哈森院长上下打量着爱伦，因为这五年中有近四年的时光爱伦是在床上躺着渡过的，所以他的身材很是瘦小，看上去像十三四岁的少年。爱伦见哈森院长在犹豫，忙亮出自己肌肉健壮的胳膊，表示自己可以胜任很多工作。哈森院长叹口气说：“现在太缺人手了，你留下吧。”因为这里离市区太远，爱伦晚上就住在这里，因为时间也折合成做义工的时间，他觉得很划算。
养老院的老人都很沉默，这里的气氛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也不为过。这里的老人不多，只有二十几人。还多半是重症不能自理的，可是相对来说护工更少，几个护工因为疲于奔命而烦燥不安，甚至当着爱伦的面对老人大吼大叫，老人则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在一位老人被狠狠地痛骂了五分钟，又被摔回床上后，护工离开了。爱伦气愤地走过去，帮老人躺好，低声问他：“他们太过分了，你为什么不投诉？”
老人盯着爱伦的眼睛，半晌才叹息着说：“也许哪一天我就被老哈里带走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爱伦追问哈里是谁，老人再也不肯开口，别过脸不看爱伦。
晚上十点多，才算把一天的工作忙完，哈里精疲力竭地走回房间，看到护工老K站在走廊，他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威猛。爱伦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问道：“哈里是谁？”
老K像是被打了一枪，重重地钉在地板上，半晌才慢慢回头，看着爱伦说：“在这里不要提他的名字，这是诅咒。”说完他又狐疑地看了爱伦一眼说，“你难道来自另一个星球，从没听说关于格理恩的事？”爱伦的面部表情一下就僵住了，他全明白了。
哈里的诅咒是流传很广的一个故事，三年前在格理恩发生了一起命案。养老院的老住户哈里老人，在跟同室争吵后诅咒，“我要带你们去地狱！”第二天早上，护工发现哈里和他同室的老人死在卧室，两人的面部表情充满了恐惧，他们死于窒息，凶手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几个月后，同样的命案再次发生，在其后的三年中，共有七位老人死于非命。
从此，格理恩养老院的名声大坏，有能力的老人都离开了，只有这些无处可去的老人，还绝望的留在这里，等待着哈里的召唤。
爱伦怎么也想不到他选中做义工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死亡老人院，他看着老K远去的背影，突然心底升起一阵恐惧，急切地追问道：“这里从来没有护工出过事，对吧？”
老K被问得一愣，想了一下，回答：“是的，从这点上来说，你是安全的。”爱伦不知是应该放松还是警剔起来，他失魂落魄地进了房间，锁好房门。他只需要在这里工作十四天，希望不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半夜，沉睡中的爱伦被一些奇怪的声音惊醒，他摸着黑坐起身，声音是从门那里传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只大手在摇晃房门，门锁颤抖着，几秒钟后停了下来，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很快在不远处停下来，又是晃动房门的声音。
爱伦的头发直往起竖，养老院的门是木结构的，没有窗子，很结实，不过也有缺点，就是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爱伦的好奇心趋使他走到门前，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开门，也许门外的危险是他无法抵抗的。
半个多小时后，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爱伦却再也没有睡着。直到太阳升起来，走廊上渐渐有了人声，爱伦才急忙打开门。迎面正看到老K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走过来，爱伦忙凑上去问道：“听到昨夜的脚步声没有？”
没等老K开口，轮椅上的老妇人露出诡异的微笑，把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说道：“那是哈里，来接朋友的。”爱伦毛骨悚然。
早餐结束了，爱伦没听说任何关于命案的消息，他的心放下，暗笑自己太紧张了。可是昨夜走廊的脚步声就像时时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想探个究竟。上午是老人们晒太阳的时间，都集中在活动室，护工趁这时打扫房间的卫生，清洗用具。
爱伦自告奋勇要擦地板，他先从一楼擦起，擦到三楼的拐角时，他发现一个被手指粗细的铁栅栏隔开的通道，这里应该是通往上面的蓄水箱的，一般老式楼房都有这样一个装置，在楼房上面起一间小屋，把公用水箱修在里面。不知为什么爱伦隐隐觉得这上面有些不对，他看了看洒在走廊上的阳光，决定上去看一下。
铁栅栏只有稀松的几根，防君子不防小人，像爱伦这样瘦小的身材，钻过去并不难。他小心地踏上楼梯，一步步走上去。
这时爱伦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吸引了他，楼梯扶手上一点灰尘也没有，不像是尘封已久的样子，难道上面真的有什么秘密？
爱伦看到了巨大的水箱，旁边的一个小房间的门半开着，他凑过去，里面阴暗潮湿，勉强可以看到一些生活垃圾，还有些破旧的玩具，在地中间的木板上，趴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绒毛熊，爱伦上去想把它拿起来，却没有成功。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爱伦的身后，重重地把他抱在怀中，呢喃不清地反复念叨着：“哈啰，哈啰……”爱伦觉得一股刺鼻的体味冲过来，令他窒息。他挣扎着说：“嘿，伙计，打招呼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可是那人好像没有听见，手臂越勒越紧，爱伦已经呼吸困难了，他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挣脱，他就可能永远走不出去。爱伦突然发现还拿在手中装地板清洁剂的喷雾器，他吃力地举起来，对着后面用力一喷，一声惨叫传来，爱伦自由了。
他快速窜出小屋，这才向后看。倒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是个黑大个儿，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从来没在养老院中见过他。爱伦知道清洁剂的厉害，转身从水箱里弄了一些清水，对着黑大个儿的脸猛喷，黑大个儿先是惊恐地躲着，很快明白爱伦是想帮他，安静下来。
等爱伦帮他清洗好眼睛，黑大个儿已经露出黄色的大牙笑了，结结巴巴地说：“哈啰。”爱伦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到他的手里，黑大个儿惊喜地接过去，放进嘴里大嚼，然后又要起身拥抱爱伦，吓得爱伦跳到一边，连连摆手说：“不要过来，好朋友也要保持距离。”黑大个儿愣住了，挠挠头迷惑地看着爱伦。
这时下面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爱伦和黑大个儿同时跳起来，向楼下奔去。来人是老K，他的手里端着一份早餐，看到爱伦时就呆住了。
跟爱伦下楼时，老K告诉他，这个黑大个儿是院长的弱智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用错药，就停留在只有五岁的智商上，因为怕骚扰老人，才把他关到这里的。看着老K重新锁好铁栅栏，爱伦突然问道：“这道门什么时候打开？”老K头也不回地说：“除了我上去送饭，不会打开的。”
这个夜晚，走廊上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爱伦不用猜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可他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门。早上爱伦正常起床，却发现大家的表情不对。哈森院长像一阵风般走过去，老K跟在后面。
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被哈里带走了，爱伦看到了她充满恐惧的眼睛。
爱伦惊呆了，他想到了昨夜的脚步声，如果说那是黑大个儿，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哈里，看上去那样一个温顺的巨人，怎么会伤害无辜的生命呢？
警方似乎轻车熟路，取证后就离开了，据说唯一的线索就是老人嘴上的一根黑色绒毛，养老院里人心惶惶，老人们的眼神充满恐慌，却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爱伦找了个空当从铁栅栏钻进去，他要把事情了解清楚。奇怪的是，黑大个儿不在。
房间里乱七八糟，爱伦随手翻了一下。突然，放在木板上的绒毛熊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拔下一根黑色绒毛，若有所思。就在他想把熊拿起来看个究竟时，熊却纹思没动，爱伦好奇地俯下身细看，原来，熊是用无数根大头钉按到木板上的。
爱伦正围着绒毛熊研究，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黑大个儿回来了。
见到爱伦，他咧开大嘴笑着说：“洗澡。”原来，他被带到楼下洗澡了。爱伦掏出随身带着的棒棒糖递过去，黑大个儿乐得脸上笑成一朵花，接过去猛地放进嘴里，用力地吸吮起来。爱伦这才问道：“晚上你到楼下去做什么？”
黑大个儿吞下一大口口水，这才说：“道晚安。”爱伦刚想再追问，不知何时老K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院长到处在找你！”
哈森院长的脸憔悴不堪，她严肃地对爱伦说：“鉴于现在的情况，你的义工工作提前结束，我会给你写上你需要的时间。”
爱伦想了一下才说道：“这样吧，我不想弄虚作假，让我再留一天，凑上一周，我会联系另外一份义工工作的。”哈森院长看他坚持，只好同意了，老K索性一步不离地跟着爱伦。
入夜，爱伦做完最后一份工作，就回了房间，老K如释重负，迅速消失了。走廊安静下来，爱伦悄悄打开房门，他要利用这个最后的机会找出事实真相。
白天爱伦已经找好藏身地点，就是铁栅栏边上的一个储物柜，他钻进去，把柜门虚掩着。不知过了多久，爱伦的身体酸痛起来，他正想换个姿势，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柜前飘过，它走起路来没有一丝声音，所以爱伦根本没有察觉它的到来。影子似乎在铁栅栏前停下来，爱伦仔细地辩别着外面的细微声响，铁栅栏上的锁似乎被轻轻地触动了。白影再次从柜前飘过。过了一会儿，爱伦估计白影已经走远，他鼓起勇气钻出柜子，向白影来的方向张望，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爱伦暗叫不好，一低身趴到地上，又快速一滚，总算躲过黑大个儿的一扑，黑大个儿傻笑着站在那里，怀中还抱着那只大黑熊。
爱伦从口袋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清洁剂喷雾瓶，对准黑大个儿，叫道：“不许过来。”黑大个儿吃过这个亏，竟然真给吓住了，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爱伦的喊声惊动了老K，他气急败坏地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爱伦为什么放黑大个儿出来。
爱伦冷笑一声说：“只怕放他出来的不是我，这事要问问哈森院长。”
哈森院长穿着一件白色睡衣，睡眼惺忪地被叫了起来，她恼火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爱伦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可以结案了，哈里只不过是替罪羊，根本没有哈里的诅咒，杀人的是他。”说完他一指黑大个儿。
哈森院长问道：“你有什么证据，你只是看到他半夜下楼，怎么就能确定是他杀人？”
爱伦指着黑大个儿手中的熊说：“他就是用这个熊捂死那些老人的，开始我也以为熊是固定在木板上的，可是我拿下大头钉才发现，木板上有无数个钉眼，就是说这只熊被反复拿下来再钉上。可以让警察来取证，事实会说话的。”
哈森院长突然就软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苍老衰弱，她呜咽着说：“我可怜的孩子，在他小时候，每天我都要拥抱他和他的玩具熊道晚安，想不到因为这样他竟然把人杀死，这只是一个悲剧……”
爱伦冷笑道：“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他也只是一个替罪羊。”说完他拿出一份账本扔到桌上，哈森院长和老K只看了一眼，就变得面色苍白。原来，爱伦就是哈里的外孙，外公出事时，他还在住院，当时就暗中发誓要为外公讨回公道。经过多方查证，他得知，哈森院长挪用老人养老的钱去投资，赔得一塌糊涂时无法交差，养老院入不敷出，情急之下，她只好用杀人的办法吓走一部分老人，以图减少开支。
哈森院长把账本翻看一下，不屑地说：“你这些只是推测，法官不会凭这些定我的罪的，不信你就起诉好了，我可以在这里等。”她转身对老K说道：“打电话报警，就说我们发现凶手了。”
说完哈森院长得意地对爱伦一笑说：“谢谢你帮我们破了这个案子。”
爱伦想不到哈森院长这么无赖，竟然可以置亲生骨肉于不顾，他原以为用黑大个儿可以逼哈森院长说出实情，现在她这样抵赖，只怕法律真的就拿她没有办法。
这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房间里的大钟欢快的敲起来。一直呆在一边的黑大个，猛地跳起身，扑向哈森院长，大叫道：“妈妈，晚安。”黑大个用大熊把瘦小的哈森院长紧紧包在怀中，哈森院长拼命地挣扎着，老K和爱伦半晌才反应过来，冲上去试图分开他们。
可是黑大个儿的力气太大了，老K和爱伦分开他们时，哈森院长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黑大个儿笑着走向老K，嘴里念叨着：“晚安。”
爱伦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他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