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三藩叛乱,内地有王辅臣等起兵呼应。为扩充军队,叛军到处抓丁。刘王庄有个买卖人叫刘忠良,这天从外地贩皮货回来,半路上被一伙叛军抓住了,不光抢了他的钱,还要拉他去充军。刘忠良贪生怕死,就谎称家有八十九岁老母、三个半月的娃娃等着自己回去养活,磕头作揖地苦求叛军放自己回去。叛军小头目说:“这么着吧,我放你回去,你得再给我领个人来——领来人,我把钱原数还你,领不来人,哪天我还抓你去!”刘忠良指天划地发誓说一定能领来人,小头目还真把他给放走了。
刘忠良原本是要保命,根本就没打算回去,可是他一口气跑出十来里,觉得没了危险后,又心疼起他的钱来了。要是真能给叛军领去个人,自己既保性命无忧,又能钱财无损——这念头打刘忠良的心里一蹦出来,就象春天的草芽子,想捂都捂不住。
可是领谁呢?大家躲还躲不过来,谁又愿去给叛军卖命呢?想来想去,刘忠良想到了表弟身上。
刘忠良的表弟叫王狗蛋,父母早亡,自己光身一人在王财主家当长工。这天他正在给王财主耪地,忽见从大路上急急慌慌跑来个人,到近前他才认出那是表哥刘忠良。两人虽是姑表兄弟,可是因为贫富相差悬殊,刘忠良从来不搭理王狗蛋,见了狗蛋就远远躲着,所以今天见表哥来找自己,狗蛋很是纳闷儿,他刚要开口相问,谁知刘忠良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带着哭腔求道:“兄弟呀,救救我吧……”
狗蛋好不诧异,赶忙扶起表哥询问出了什么事。刘忠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叛军要抓他的丁,还要杀他全家,除非有人替他去当兵,否则他一家人活不过明天晌午,他哭求狗蛋看在亲情份上,替他去当几年兵,救下他一家的命……
狗蛋是个厚道人,让刘忠良一哭一求,早忘了表哥对自己的刻薄,当下就答应了表哥,但要回去跟东家说一声。刘忠良心中窃喜,他怕夜长梦多,说等回来后他会向王财主讲明白,然后迫不及待地拉上狗蛋就走。
谁知跑了二十里找到那伙叛军后,小头目不光没把钱还给刘忠良,反而连他跟王狗蛋一起都带回了兵营。刘忠良心里悔恨不已。
刘忠良跟王狗蛋当兵没几天,他们就跟官兵干了一仗,结果叛军吃了败仗,撤到了一座山脚下。那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烈场景早让刘忠良吓破了胆,这天夜里他趁别人睡熟之机,悄悄爬出帐篷向山上逃去。由于心慌脚忙,刚跑出十几步他就一跤摔倒,偏巧手正按在一块锋利的石尖儿上,痛得他脱口叫了一声。
刘忠良的痛叫声惊动了两个哨兵,他们一前一后跑了过来。头前的哨兵一脚踢倒刚刚挣扎起来的刘忠良,枪尖抵在他的脖子上就喊开了:“来人啊,有逃兵……”可是他的喊声未落,便被后上来的哨兵一枪杆打倒在地,然后那个哨兵拉起刘忠良就往山上跑去。
几个帐篷里有众多叛兵追了出来。哨兵拉着刘忠良拼命向山上跑,跑着跑着,刘忠良的鞋跑掉了,那个哨兵就把他背了起来。背着人上山,哨兵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眼看追兵就撵上来了。好在前边就是树林,又是深更半夜,哨兵紧要牙关脚下叫劲,噌噌几步进了林子,然后伏在了茂密的蒿草中。
叛兵们又累又乏,也没有用心找,瞎咋呼了一阵就回去睡觉了。哨兵搀起刘忠良说:“哥,咱得快跑,不看天亮了他们再追来!”吓得浑身瘫软的刘忠良这才明白救他的哨兵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弟王狗蛋,他紧紧抱着狗蛋,又感激又悔愧地说:“兄弟,不是你,哥哥这条命今天就撂这了,以前我对不起你,回去后,我要拿你当亲兄弟,我的家业就是你的家业,咱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狗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咱还是快逃吧!”
狗蛋搀着刘忠良在密林里不辨东西南北地瞎跑了半宿,天快亮时终于摸到了一条小径。他们停下脚,刚想歇息一会,谁知空中忽然飞下一张绳网把他俩罩住,然后林中跑出几个持刀拿枪的强盗,上前把他俩捆住,又蒙上了眼睛,押向山寨。
刘忠良哭道:“兄弟呀,咱哥俩咋这么命不济呀,刚逃出叛军营,这又落到山大王手里……这回咱怕是活不成了,呜呜呜……”
王狗蛋安慰他说:“哥,是到如今,咱就听天由命吧。”
两个人被带到山寨时天已亮了。掀开蒙眼的黑布后,刘忠良和王狗蛋发现他们以置身一个简易大厅中,厅里聚集着几个横眉立眼的山贼,为首的是位豹头环眼的虬髯大汉,他一见两人穿着当兵的衣服,二话没说就叫推出去砍了。刘忠良杀主般哀叫:“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家中还有十八九岁老母哇……”
他这一急,把岁数说颠倒了,逗得山贼们哄笑起来,说看他个熊样,狗蛋给推到门口时,也顾不上害怕了,他一晃膀子撞开两个喽罗,回头大喊:“占山的,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凭什么杀我们?”
山贼老大说:“你们跟我无仇,官军跟我有仇!”
狗蛋说:“我们不是官军,我们是从叛军营里逃出来的!”
山贼老大说:“叛军杀人放火,更他奶奶不是东西!”
狗蛋说:“我们是被叛军抓去的庄稼人……”
山贼大王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是当兵的老子就见一个杀一个——老子原来还是杀猪的呢,官兵不是照样整天想杀老子?废话少说,有理跟阎王爷讲去!”
几个贼兵上来又架住狗蛋拖上刘忠良,出了大厅就奔断头崖。眼看表兄弟两个性命不保,忽然大厅里又追出个山贼,说老大叫把他们两个带回去。
刘忠良和狗蛋被带回去后,却见大厅里多了个明丽俊俏又带有几分野性的大姑娘。山贼老大问:“你们说是从叛军营里逃出来的,那么打算逃到哪里去?”
刘忠良哆哆嗦嗦说不成话,狗蛋到还有几分胆量,他说:“当然是回家去!”
山贼老大说:“甭回去了,你们就留下来入伙得球的了!”
狗蛋摇头:“不干,我表哥还得回去做买卖,我还是要回去给王财主扛长活……”
山贼老大一瞪眼:“干不干由不得你们,我给你们两条道走——留下的不光要给我做女婿,还要给我们当老大,不肯留的立马砍头!”
“我我我我愿意留下!”刘忠良抢先叫起来——一听说有这么便宜的事,就是放他走他还未必肯走了。
但分能活谁也不愿意死,狗蛋也小声嘟囔了句:“那、那我也留下吧。”
山贼老大哈哈大笑:“怎么样?见死就想躲,见便宜就想上,人都他奶奶一个德行!不过想占我的便宜还不那么容易,你们还得比比谁的运气好——运气好的留下娶媳妇当老大,运气差的还得去阎王殿报号!”
于是刘忠良和王狗蛋表兄弟两个又被迫进行了一场生死悠关的“比赛”。
山贼们叫他们“比赛”的方法很特别——山贼老大的俊姑娘先蒙上眼睛坐在地当中,之后刘忠良和王狗蛋绕着姑娘转三圈,然后两人分别坐到了姑娘两边,每人面前放着一个陶罐,一把黄豆,每人身后站着一个喽罗,一人击鼓,一人达锣,刘忠良和王狗蛋一人听见鼓响一声,往自己的罐里放颗豆子,另一个听见锣响一声,往自己的罐里放颗豆子,而姑娘并不知晓锣那边是谁鼓这边是谁。比赛规则是:锣或鼓每响一声,相对应的人只准往自己的陶罐里放一颗豆子,什么时候姑娘喊声停,比赛就算结束,然后由姑娘检查两人罐中的豆子,谁的豆子多谁就是赢家。
这样的比赛几乎全要靠运气了。
比赛开始了,刘忠良身后是鼓,王狗蛋那边则是锣。
鼓响一声,刘忠良捏起了一颗豆子。锣响一声,王狗蛋也捏起了一颗豆子。随着锣鼓的不断敲响,刘忠良额头上也不断滚下豆大的汗珠子。虽然几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要跟表弟同甘苦共患难,可在这生死关头,他却早把血脉亲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倒是一心打开了鬼主意——就这样听天由命可不行,万一自己运气差,丢了命不说,那天大的便宜还会叫狗蛋那穷小子占了去……边想刘忠良两只眼睛边嘀溜乱转,当他发现在近旁监督的山贼老大要打喷嚏时,立刻抓住机遇多捏起了一颗黄豆……
“停!”姑娘终于脆亮亮喊了一声。
锣鼓声停止,姑娘解开眼睛上的黑巾,看看刘忠良和王狗蛋两个人,然后倒出他们陶罐中的豆子仔细数了起来。
比赛结果很快出来了,刘忠良放进陶罐的豆子是十四颗,而王狗蛋确只有十二颗。
刘忠良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意。谁知山贼老大突然指了他大喝一声:“把那小子给我推出去砍了!”
“我我我我赢了,输的是他……”刘忠良白着脸指向狗蛋。
狗蛋垂头丧气说:“我输了,该死的是我,我认命。”说着就自己向外走去。
不料山贼老大却又断喝一声:“不对,输的就是他——我们山寨有个规矩,比赛打赌,赢的是输,输了的才叫赢——这回输的,下回一定赢,所以我们要选个输家当老大,往后放能领着兄弟们打胜仗!”
“你你你你你你们不讲理……”刘忠良好不冤枉。
山贼老大又是一阵大笑:“你跟山贼强盗有什么理好讲!”然后不由分说,立马把刘忠良推出去砍了。
当天山寨就热热闹闹为王狗蛋和山贼老大的俊姑娘办了喜事。到这时狗蛋才知道山贼老大只是要招他做女婿,并不是真要让他当老大。原来山贼老大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他不想让女儿再当一辈子女山贼,就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过太平日子,可平常人家谁敢娶个山贼的姑娘啊,于是这姑娘就拖到过了二十还没嫁出去,父女俩心里都挺愁得慌。赶巧这时喽罗们抓来了刘忠良和王狗蛋,姑娘在里边瞧见了,见一个白净斯文,一个健壮憨厚,这才叫山贼老大手下留情,他要挑一个做女婿……
洞房花烛之夜,王狗蛋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这光棍汉竟意外捡了个俊俏媳妇,悲的是表哥刘忠良已经做了刀下冤鬼。姑娘知道他的心思,便跟他说了实情:“其实你那表哥死的一点不冤!我叫你们比赛,就是要试试你们两个的人品咋样,我喊停的时候,鼓声锣声都是正好十三下,你们两个的罐子里的黄豆数也应该是一般多的,根本分不出输赢,而你表哥心术不正,偷偷多放了一颗,你为救表哥,却舍着性命少放了一颗……你这样的人靠得住,以后也不会嫌弃我这个‘贼姑娘’……”狗蛋叹口气:“人啊,啥时良心得放正……”
第二天,王狗蛋带着山贼丈人给的一笔安家费,领着俊俏媳妇回刘王庄过起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