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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奇怪的巨人——从梦境体会“大我”

梦是我们宝贵的心理资源。一个人在一生中不知要做多少个梦。对于梦,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做了就算了。很少有人去挖掘它们的意义。这其实太可惜了!我们浪费了自己的资源。解梦,有助我们成长。我们做的梦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可以通过对梦的解析来深入理解我们自己。

要理解一个梦以及它对于你的现实生活的意义,可以从多个层面来进行解析,包括:

你所做的梦所对应的现实生活是什么?也就是说,你所经历的能够意识到的日常生活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还有自己没有觉知到的潜意识。而你的梦所表现的就是你的潜意识。你的意识和潜意识加在一起,才是你完整的生命。所谓找到你的梦所对应的现实,就是找到那些与你的潜意识状态所能够对应的意识状态。

你的梦境所表现的内容或者主题是什么?这些内容或者主题与你的现实生活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在梦境中出现了什么人,或者动物,或者什么东西,他们都在做什么?

对于梦中所经历的东西,你的内心的主要感受是什么?主要情绪是什么?在这个梦中,体现了什么样的行为特征?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对于自己的行为都有不理解的地方。通过对梦中行为模式的理解,我们可以发现自己不注意的防御机制。

下面,我想和你一起分享一个近年来我做的有关自己精神发展历程的重要的梦。先介绍一下背景。

最近两三年,我一直在接近佛教。

2004年5月,在北京认识了净慧老和尚。他的思想深刻,然而却平易近人。他那常常活在当下的状态使我领略了高僧的气象。我对佛教的好感急剧增加。可以说,我与佛教的关系在这个时期有一个突破。

2004年夏天,心里一直在体验佛教。佛教的宗旨与我的想法是如此接近,“解放”、“解脱”,这不正是我一生孜孜不倦所追求的目标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刚刚参加完2004年7月20日~26日的在河北赵县柏林禅寺举行的“生活禅夏令营”,我又决定参加8月20日~26日在湖北黄梅县四祖寺举行的“禅文化夏令营”。在两个夏令营上,我都做了关于心理学的演讲。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理解佛陀了,甚至感到佛教也许是最适合我的一种宗教,我甚至有这样的念头:“出家当个和尚也不错。”真正的和尚,差不多就是以成长为职业的人。就在这样的心境中,2004年8月19日,我来到了湖北黄梅县。黄梅县的四祖寺原叫正觉禅寺,是禅宗隋唐著名高僧,禅宗四祖道信的道场。寺院位黄梅双峰山下,三面环抱青山,门前一涧独流,风景幽幽。四祖在此倡导定居传法,实行农禅并重,改革禅宗有史以来一僧一庵、一衣一钵、随缘而住的修行方式,对禅宗中国化的形成与发展有很大影响。

在到寺院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有很多巨人在路上行走。人很多,以至形成了巨大的人流,不断地往前走,步履坚定而匆忙。他们都是西方人,脸呈现欧洲人面部特征,但是皮肤颜色似乎比较深,大概是褐色,衣服我没有注意,他们个子有2米2到2米3,和姚明差不多,但比姚明还要粗壮。

我和一些人在路边。看到这么多巨人,我感到惊讶,也有一些害怕。

这时候,有的巨人步子放慢,走到路边,和大家握手。我也和其中一位握了手。我不再害怕。顺着人流来的方向追溯,看见一个像营房又像学校的地方,他们从那个地方不断地出来。另外,还有坐满巨人的卡车开出来……

我把这个梦,讲给了一位朋友听。他提了几个问题:

问:为什么要关注这个梦?

答:我觉得它对我的意义重大。

问:它对于你的意义是什么?

答:说明了我的精神发展的线索。

问:它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重大?

答:当自己由于真诚的原因而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想要依赖和信仰它的时候,这个时候恰巧可能产生一种逆反心理。所谓“怀疑是信仰的组成部分”,正是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正是由于真诚,才会产生分歧;正是由于真正要信仰,才会产生怀疑;正是由于要皈依,才会产生叛逆。但在佛教寺院里,我的这种怀疑精神被压抑了。

另外,任何事情,有所得必有所失。当自己真诚地喜欢一个东西,甚至决定皈依的时候,必然会压抑对其他东西的喜欢。宗教也是一样,甚至尤其如此。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如果一个人做到足够真诚的时候,就会发现他自己最深远的自我,即“大我”或者“真我”。这个“大我”或者“真我”会发生作用。

在佛教寺院里,我是不方便直接表达自己对基督教、天主教的全部看法的。我压抑了自己这方面的能量。-是,在梦中,这种压抑就以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了。

当自己要采取某种行动时,却发现决定自己如此行动的,仍然只是一个次人格而已。因此,有很多行动仍然感觉动力不足。

目标仍然没有到位。

那么,我的最深的那个人格是什么呢?是什么因素使我仍然犹豫、彷徨?

当我对这个梦进行深入探究的时候,我发现在梦的背后还有一个“我”,一个最深远的真实的“我”的存在,这就是“大我”。我现在知道,原来是它在起作用。它使我不执著任何有形的、具体的东西,包括宗教。

这个“大我”,必须在极其真诚的情况下才能够体验到。

真诚,是体验“大我”的关键。

当我深入接触宗教、接触宗教徒的时候,问题又产生了。现有的宗教和宗教组织,即使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宗教,也有使我感到不满足的地方。

任何一种宗教都有自身面临的困境,甚至有它难以解决的死角。

任何一种宗教都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对终极关切的追求。

任何一种宗教都不可能穷尽对于“道”、“上帝”的认识。

任何一种宗教都不可能囊括其他所有宗教的优点。

任何一种宗教都不能够取代其他宗教,而成为今后唯一的宗教。

一位宗教徒只要足够真诚,他是可以真正体验到那个无限者、超越者、终极者的存在的。

但是,现在所有的宗教加起来,对于那个无限者、超越者、终极者又接近了多少呢?

所以,任何一位宗教徒可以信自己所信的宗教,但最好同时对其他宗教持开放性态度。当他持开放性态度的时候,他也是在对那个无限者、超越者、终极者开放,处于一种接近“大我”或者对“大我”开放的状态。当他对其他宗教一味排斥的时候,他也就关上了自己通向那个无限者、超越者、终极者的大门,也就是将自己的“大我”封闭起来。

超越者是不可穷尽的。

关键是自己能不能保持一种状态,一种永远向那个超越的东西接近的状态。

如果读者理解了我的这个梦,就能够猜到,假如我不是住在寺院里,而是住在教堂里,我又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我会做一个类似的梦。我会梦见巨人在行走。但行走的人不会是欧洲人,而是东方人,甚至是东方的和尚。

我想起了我在“文化大革命”的经历,想起自己能够在1968年对文化大革命有一定深刻、清醒的认识,就是因为与自己的真诚有关。这应该是我一贯的风格了。

“条条道路通罗马”,我关于“大我”的体验只是我自己的体验,它不一定适合其他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体验。

偶尔有人出不同的想法问我,“你信不信教?”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暂且这样说吧,我喜欢佛陀、耶稣、老子、庄子、苏东坡,还有爱因斯坦、贝多芬,以及一切真诚的人。真诚是最重要的,只要做到内在的、彻底的真诚,就能把握真正的文明的精髓:破除执著,破除偶像崇拜等——这也是“全人心理学”所提倡的精神。下面与你分享“全人心理学”诗三首:

门票

当死亡来到,

人们都想去天堂,

到了天堂门口,

被拦住买门票。

善良的人们安然地出示一生的诚信卡,

百万富翁得意洋洋地带着财产和金条,

功成名就者有恃无恐地亮出许多证书,

达官显贵威风凛凛地带领一大伙保镖,

……

而我,没注意什么情况能被放行,

只穿着一条短裤,带着懵懂而坦然的微笑,

指了指自己的心,

递给看门人一把刀。

他好奇地把我的心挖出来,

看了又看,

然后放回了我的胸膛……

(2003年)

后人本心理学对于人本心理学的发展之一就是研究领域的扩大,包括把开发人的潜能的研究扩展到宗教领域。后人本心理学研究所有宗教,从中吸收养料,却不固守任何一种宗教。我很欣赏这种态度。

赵州桥

拾年三千六百五十天,

石头里渗透了多少血汗?

一千三百九十九年,

有多少驴、马、人从此岸走到彼岸?

五个桥洞,

把大自然的感情疏通。

石头不会念经、坐禅,

却把当初的感动保留到今天。

全人心理学认为,不光可以与人通心,与动物、建筑、古迹也可以通心。2004年5月1日,我第一次去河北省赵县,在柏林禅寺住了几天,其间,专门安排了一个充足的时间去了赵州桥。出柏林禅寺,坐上面包车,仅20分钟就见到了赵州桥。见到赵州桥,我心情很激动,就像见到了一位盼望已久的老师。我久久地在桥边、桥上、河岸上徘徊,甚至和一些小孩一起爬进桥洞。我默默地与赵州桥通心,写成了这首诗。

为了便您理解,我稍微作点解释,当然您也可以有您的体会:

拾年三千六百五十天,

石头里渗透了多少血汗?

从公元595到公元605年,该桥修了10年。在桥边徘徊,当年修桥的情景在眼前生动浮现。那一块一块的大石头,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是怎样安放上去的呢?在这里,我有与桥的设计者的通心,有与工人的通心,也有与石头的通心。

一千三百九十九年,

有多少驴、马、人从此岸走到彼岸?

从公元605年到公元2004年,该桥从建成后到写该诗的2004年已有1399个年头,是当今世界上少有的年代如此久远,却仍然功能健全的石桥。

有一个有趣的典故:1000多年前,有人问赵州和尚:何为佛性?答曰:赵州桥。问:为何是赵州桥?答:度驴度马。赵州和尚的回答一语双关,令人回味。

这是与桥通心,感觉了它伟大的佛性。这是与赵州和尚通心,感觉了他智慧的幽默。他不也是一座赵州桥吗?

五个桥洞,

把大自然的感情疏通。

心理治疗有各种流派,其中一种常见的办法就是找到人们的心理问题,然后予以疏通。打个比方,就像是一条河流,时间长了,就会有泥。泥多了,水流就不畅通。如果泥堵塞了河道,河水就会从河堤上漫出,甚至冲垮河堤。洪水就是这样造成的。心理学家的作用就是清理河道。又像是人身上的胆固醇,时间长了,就会堵塞血管,使血流不畅通。因此,必须对血管进行疏通,清除胆固醇。

赵州桥的伟大不仅在于它是桥梁建筑的杰作,也是通心的杰作。

众所周知,赵州桥的桥洞是它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其设计十分巧妙,除了中间的主桥洞外,两侧还各有两个小桥洞。这使得涨水时也能让河水通畅。所以我说“五个桥洞,把大自然的感情疏通”。由于疏通了大自然的感情,人和大自然能够和谐相处了,赵州桥也就能很好地发挥它的度众生的作用。大自然的感情也需要疏通,何况是人?

石头不会念经、坐禅,

却把当初的感动保留到今天。

感动能够保留到今天,说明它功能的畅通;它功能的畅通,说明它活得自在。赵州桥也堪称罗杰斯说的“充分发挥功能的人”呀!

天麓湖·圣诞节

平安夜,没有担忧、恐惧,

只有一丝寂寥,

睡得很香、很好。

圣诞节,我醒得很早,

黑夜中隐约约听到几声鸡叫。

黎明时我走到阳台,

空气清新,

四周是青山环绕。

忽然间心里有一种感动,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婴儿的哭闹。

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

那马房的声音如今又在耳畔环绕。

在广州举办全人心理学工作坊期间,平安夜应友人华南师大申教授之邀到天麓湖度假村。这里尽管离市区并不太远,却群山环抱、绿树成荫、安静异常。2005年12月25日星期日,圣诞节早上醒来居然听见鸡叫声。时空变换了,但我真切地感受到在马房诞生的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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