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君为主,臣为从;父为主,子为从;夫为主,妻为从”的主从关系为基础,儒家思想搭建了中国传统的社会伦理秩序。家庭同辈间不论在权力结构还是物质资源方面都存在竞争关系,因而长者权威是中国家庭秩序中的根基,长者的能力与智慧是家庭稳定的关键。
“独一代”的父辈多为长于多事之秋的50后——长身体的时候,遭遇三年困难,饿坏了肚子;正上学的时候,撞上文化大革命,没学到知识;该工作的时候,遇到上山下乡,荒废了日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该享受一把长者的威严了,却赶上了计划生育。
上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推行的计划生育从根本上改变了原有的家庭结构,在由父、母、子/女构成的现代家庭结构中,独生子女成为这一三角关系中子代一角的唯一支点。子代成为稀缺资源,父辈抑制同辈间恶性竞争的功能没了发挥空间,家庭重心逐渐由“老”向“幼”倾斜。而且在网络时代,长辈们对知识更新频繁的信息社会的适应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子辈。 于是,子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家中新的重心。
※ 家庭权力:由“一极”到“扁平”
孩子们较高的文化资本和能力使其在部分家庭事务中获得了发言权甚至决策权,可以对成年父母的生活进行干预,从而颠覆了几千年来“父为子纲”的亲子关系。2010年零点“90后调查”发现,超过5成的90后对购买家用电子数码产品有话语权,对于房子、汽车这类花大钱的商品,拥有话语权的也占到两成以上。
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的事基本能做主,“一言堂”色彩大大弱化,孩子不再是沟通过程中纯粹的被动接收者,互动主题逐渐由“你应该这样办”向“你觉得应该怎样办”转变。例如,2011年零点“00后调查”显示:00后一代开始参与家庭经济决策的平均年龄仅为7周岁;46.2%的00后对购买零食有主要决定权,在着装、外出就餐和外出旅游三个方面,孩子与父母共同享有决定权的比例也分别达到了32.4%、30.4%和23.5%。
即使是高考填报志愿这件举家重视的“终身大事”,74.3%的家庭中也是考生自己说了算。但还有23.9%的家长认为应该“为子女规划好未来发展的道路”,在高学历家长群体中,这一比例达到了32.3%。
相对于80后、90后成长过程中和家庭的沟通更接近真正的平等。有人说这种沟通意味着反叛,但当下年轻人在很多方面也会认同父母的意见,这不同于盲从,而是对父母阅历、智慧的肯定,相较于专制,这才是一种更为合理的权威。家庭权力结构的扁平化并不见得会危害家长
的权威,也许国家的民主进步可以从家庭开始。
从“老由子赡”到“成年不断奶”
退休小学数学老师吴先生,年过六旬。每个周末他都会拿出半天到某教育培训机构给小学生们做课外辅导,按小时收费,每月入账6千,寒暑假是他最忙的时候。
“教书这么多年,闲下来也不习惯,每周上半天课挺好的。儿子现在深圳上大学,是打算在那边发展了,那儿的房子多贵啊!听说都好几万一平方米,房子钱得先给孩子存上,不然靠他毕业上班的那点工资,得熬到啥时候啊,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吴先生说着,眼中透出的不是怨气,而是作为父亲的挂念,对儿子的骄傲。
※ 父母养孩子:一辈子的事
必须老当益壮!老年人不仅在为自己的生活和医疗费用埋单,还要为子女的房子、车子操心。2011年零点“老年人调查”显示,55.8%的城市老人服饰消费自己埋单,58.5%出门旅游完全自理。
在为子女的支出上,最大的一笔是房子。2012年零点“大学生调查”发现,有六成的大学生认为婚前要买房,而打算毕业后就买房的比例更是破三成!如此大的收入与支出间的沟壑谁来补?难怪,身在人才最贵的21世纪要靠“拼爹”来过日子。
反观成年子女在经济上对老人的支出,却相形见绌。当然,这并非是谴责子女不孝,身为“三明治”,当下的中青年也着实不易。老人给子女花钱主要是在子女买房、买车、结婚等时候,子女给老人花钱则主要在逢年过节买礼品或者平时购置些生活用品。2011年零点“老年人调查”显示,只要每月收入能达到1500元,老人就会想方设法在经济上对子女进行帮助!超过4成的老人在子女买房时给予经济支持。早前曾有某白领在微博上疾呼,领着税后6500元的月收入生活在北京完全没有安全感——照他的这份账单折算,扣掉日常花费,每月寄
回家500块,给自己存下1000块,攒十年都不够支付在一线城市买房的首付。承担这样的生存压力,如今的中青年子女对父母“抠门儿”确实非有心之举。再加上养孩子的成本,老人更不愿意为难孩子了。
※ 孩子养父母:70岁以后的事
你有把握身子骨硬朗地活过70岁吗?2011年零点“老年人调查”发现,70岁以上的老年人才开始享福——活过这个坎儿就能享受到子女为你花钱多过你为他们花钱的福利了。于是,养好身子骨成为决定你是否是“有福”之人的先决条件。从大的趋势来看,随着老年人年龄的加大,为子女花钱更多的比例在逐渐下降,子女为老人花钱更多的比例相应上升。但是,即便在80岁以上的高龄老年人中,也有超过3成的人为子女花钱更多。
不难理解,等父母都过了70岁,基本上也就没有可以发挥的余地了,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可是人也是真的老了。
“老由子赡”曾经是中国传统社会的运行规则之一,经济学认为预期有自我实现功能,即是预期对现实行为有导向作用。可当初“老由子赡”这一预期的导向功能还是敌不过社会激变,如今的现实是“成年难断奶”。
从“养儿防老”到“社会养老”
西安的吴老太有两个孩子,丈夫早早离世,两个孩子就由老太太独自抚养长大。现在,女儿在澳洲,儿子在美国。按照“望子成龙”的老话,这是位有福气的老太太。可是前几年,老太太出现了老年痴呆的迹象,远在海外的孩子积极托朋友、找法子,可老人的病情日益恶化,照料自己日常生活起居都很困难,两个孩子商量之后,只好把老人送进了当地最好的福利院。可是,每次回国看望母亲,儿子都会忍不住擦眼泪,叹息再好的福利院也不及自家人的照料,可他的家远在美国,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 心意比形式更重要
老有所依,所依何处?这个选择开始变得多样化,老人们对于家庭养老的依赖在日渐减弱。2011年零点“老年人调查”显示:如果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养老方式,五成的老人放弃了“住在家里,由家人照料”的传统家庭养老方式,而是选择了在社会机构养老,选择新型家庭养老方式的也达到了19.3%。如此看来,已然小幅超过了坚持传统家庭养老的比例。
这也许是出自心甘情愿,也许是出自对现实权衡的理性之选。毕竟,“老有所依”并不局限于物理空间,感情有所依托才是老人最大的寄望。居家养老不就为了乐享天伦吗?可如果孤零零守着家,有的传统不免沦为鸡肋。
反观成年子女对于如何赡养父母的态度,倒显得“保守”。同期调查显示:60.8%的人选择由家人照顾老人。只是有关空巢老人的客观数据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不得不说“知易行难”。婚后的独生子女面对两方父母,各顾各或是接到身边一起照顾,不论选择哪种方式,操作起来都比较困难。尤其是对于由长于不同地方的男女组成的小家庭来说,前者不可选,而后者在房价高企的现下,也是奢侈之选。
当然,子女有此意愿倒是好事,有人会怀疑这种选择是出自舆论压力,怕被外人责难为“不孝顺”,即使如此,起码说明道德还是有约束力的。不过,既然老人如此“放得下”,子女们也不妨放开些,对于老人而言,最重要的是被孩子挂念,常回家看看或是多打打电话都会让老人感到很安心,身为父母,要的真的不多。如果孩子守在身边对自己却漠不关心,老人心里更是凄凉。
※ 社会“不”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