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在《慢》中写道:“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啊,古时候闲荡的人到哪儿去啦?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到哪儿去啦?他们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
在慢的世界中,游吟诗人与乡间小道为唯美意境锦上添花。在目下现实的世界里,关键词却是科学技术的表征——时间、效率、速度……从1978年开始,中国经济的年平均增长率达到9.6%。“三天一层楼”的深圳速度,486.1千米/小时的高铁速度汇集成令世界惊叹的“中国速度”。而如此壮观的中国速度背后,是13亿中国人着急的步伐:急着赚钱、急着成功,怕一切来不及。无怪乎在最近的一次调查中,中国人“荣登”世界上最着急、最没耐心的地球人。
张爱玲女士曾言,出名如果不趁早,即便最终达成也不痛快。这恐怕说出了目下中国人着急、趁早背后的心声。我们让孩子上课外班为了将来的好工作;我们的年轻人着急买房为了给自己的奋斗一个落脚;我们崇尚快餐、快时尚和快文化,也无不是因为我们被按下了快进键,怕一切来不及。中国人的时间观在近二三十年被提速无数次,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们需要的是时刻看着钟表,计划自己的人生:一步到位、名利双收、一夜暴富、尽早退休……
着急的心态带来了什么?我们在追求速度时无暇他顾,以致与人生的乐趣擦肩而过;我们为享受早早成功带来的愉悦感,可能面临更多意外和挫折。我们正在快速地消耗着自己的人生,等真正明白快慢、张弛的人生之道时,可能一切都晚了。
教育要趁早,童年渐已老
卢梭曾在《爱弥尔》中提出,有3种教育共同作用于童年:自然的教育、人的教育和事物的教育。在自然的教育中,无论儿童本身是如何缓慢而笨拙地探究天性,成年人都不应该依照世俗经验去催促或打断。田野、池塘、蝉声……这些是卢梭认为最适合儿童天性自然形成的乡村元素,如今这些元素已渐行渐远,有太多声音着急地对孩子的童年发言:家长的远虑和成见,教育和文化的现状,社会环境的压力。
20年前,决定输赢的“起跑线”尚没提前到婴儿时期,早教班恐怕只是一种传说。今天,仅北京,专业的早教机构已逾百家。2011零点“00后调查”显示,城市家庭中已有58.1%的00后们参加过早教班。告别早教上了学,孩子们仍要奔波在各类课余兴趣班、补习班。家长疲于奔命,抱怨教育和经济的压力,却又义无反顾地踩进这趟“浑水”——2007年零点“中小学生调查”发现,家有12岁以下“上班”儿童的家庭,平均每月花在孩子“上班”上的费用约为200元。其中,北京和上海家庭每月花费均在250元左右。家庭月均收入不足2000元的家庭,费用也达到了200元/月。
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在扼杀孩子们的童年?
※ 拥堵的起跑线
20年来,大学虽然越来越容易考了,但人们对升学率的追求依然未改。像北京四中、北师大附中这样高考录取率95%以上的名校,更是家长们不惜代价也要送孩子入门的。以北京为例,中小学优质教育资源集中在西城、东城和海淀,而目前经济发展迅猛、人口密集的朝阳、丰台、通州等区域的重点中小学数量则少得可怜。于是,无力以“学区房”的形式为孩子争得名校名额的家长只好退而求其次,以让孩子上各种补习班、特长班来增加享受较好教育资源的砝码。奥数、英语全上,钢琴若不是八级以上,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会弹。由于几乎每个孩子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特长,很多学校开始对“特长生”不以为然,于是家长开始为孩子找一些冷门技能:钢琴若太普通了,那就竖琴、大提琴,跆拳道太简单了,那就合气道、跑酷等。因为只有学了这些技能,拿了证书,才能让孩子在报考名校时,显得更高一筹。
一番刀光剑影后,好学校赞助费猛涨,优秀的师资生源也纷至沓来,软硬件条件一齐得到优化。马太效应导致好学校吸引了更多的家长和孩子,差学校只好无奈地没落下去。20年间,家长在这种怪圈里越陷越深,客观上助推了这种恶性循环。
不能怪家长们势利,只有从好的小学开始一路追求到好的大学,才有可能博个好工作。当自己的孩子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任谁都没了指责教育资源不均的心思,只恨不得挽袖上阵、亲自护航,生怕孩子因为自己的不努力而在这场战争中失利。家长们身不由己地向本已不公平的教育资源配置又插了一刀。
※ 童年的快乐,没有又如何?
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大学,却发现念书的多少与就业的难易程度并不成正比。20年来中国高考录取比例不断攀升,扩招仍在继续,大学文凭的含金量越来越低,本科生是“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就业成为比高考竞争更为激烈的独木桥。在中国,即使是百万里挑一的精英,在争取一个职位时也需要面对1300个实力相当的竞争者。麦可思研究院在《2012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中对2011届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状况分析显示:2011届大学毕业生中,有82.1%的人毕业半年后受雇全职或半职工作,但仍有近57万人处于失业状态。
中国的青年人在忙碌中渐渐模糊了奋斗的意义:一边是课业负担不断加重,一边是毕业后失业的压力。2010年零点对90后学生的调查显示:学习或考试是最能影响他们的事情56.3%),分别有12.1%与6%的90后大学生经常出现忧郁、焦躁的情绪。
能怎么办呢?孩子、家长,甚至旁观者,都是一声叹息。“虎妈、狼爸和鹰爸”轮番上阵,被摒弃的棍棒教育逆袭主流的素质教育。其实谁能读得懂这些怪兽家长们的心酸——就业压力直线上升,激烈的竞争下整个社会的上行空间受到严重挤压,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孩子的未来殚精竭虑。在家长们的衡量标准里,孩子童年的简单快乐抵不上认了多少字、背了多少诗重要,童年就是要为未来的生活做准备。“自己缺失的,要在孩子身上补回来”。温和抑或虎狼已不重要,出人头地和望子成龙仍然是这个时代家长们不变的诉求。
※ 独独一代:背负6个人的未来
中国传统的大家庭结构自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以来不断萎缩,由4-2-1家庭迅速取而代之。而独独一代成了奠基4-2-1的底座。如此的“锥形”结构下,独独一代集中了6个大人无保留的宠爱和关注,以及前两代人积累的财富和资源。看似拥有了更好的支撑自我发展的条件,但当“锥形”倒过来时,独独一代除了要担负6个大人、3个家庭的希望和寄托,还要责无旁贷地扛起为老人们养老的责任。无论家长们如何心疼,也只能是尽早、尽力地培养孩子,让他/她具备一己承担家庭未来的能力。这也是“上班”不得不趁早的无奈。
在上世纪80年代,就有人呼吁不要给孩子们过大的压力,但现在这种势头不但没有被遏止,反而愈演愈烈。其实汲汲上进没有错,谁也没有资格去批评家长们一切趁早的殷殷期望。只是当孩子们同清新和自然的空气说再见时,失落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童年时光了。
购房:从毕业开始
1992年以前,房子在中国属于扎扎实实的“不动产”,不因市场需求而变化,不以个人需要而增减。甚至在1984年之前,中国的365行中还没有“房地产”。而近年来,房地产行业成了产生中国顶级富豪最多的行业,2003年的“福布斯百富榜”中,有35位来自房地产行业,甚至在前十名中占据了6席。
在目下的中国,没有哪个词语像“房价”这么能触动民众敏感的神经,而对房价最敏感的莫过于年轻人了。中国的青年一代心不甘情不愿地当起了“房奴”:2010年链家地产市场研究中心与光大银行合作的调查报告显示:在北京,首次购房平均年龄是27岁,明显低于世界众多国家和地区。
其实在很多有思想的大学生脑海里,并不准备毕业之后就打算买房,更没有打算工作一两年就买房,他们希望把钱留在自己手里,趁年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往往计划真赶不上变化,等到工作一两年之后,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让他们走上了房奴的道路。
※ 租不如买
与很多国家不同,中国年轻人宁愿做“房奴”,也不情愿只当个“租客”。这不仅仅是因为归属感的问题,更因为买房更经济实惠。近年来,中国的房租日渐看涨,甚至在某些时段涨幅超过房价。如此跳跃的房租市场,让中国的年轻人忐忑不安。对于漂居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年轻人来说,换房搬家的频率甚至超过换工作。于是,他们开始衡量买房与租房,怎么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