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正在指挥一群人拿着锄头在屋前空地上挖着什么。她穿着一件灰色貂毛大衣,雍容大方,上了年纪仍然美艳。
“李夫人,春风来看你了。”春风扬起笑脸,轻快的声音响起。
“春风,是春风来了呀?”李夫人如一枝梅花含苞,见着春风后,风来花开,李夫人笑起整张脸都明艳得动人,很是晃人眼。春风愣了下,又笑着走到李夫人身边。
“夫人在挖什么呀?”雪地被翻出泥土,梅花在人头攒动下不时落在地上。
“去年我埋在这里的烧刀子。今儿个满雪,正是饮酒的好时候。”李夫人亲切的拉起春风的手,李夫人的手暖和,将春风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
“这烧刀子再配上些酱牛肉和一碟煮花生最下酒。”李夫人和春风一样喜欢吃辣,无肉不欢。故而李夫人很是对味春风。
“春风说的正合我意。等会儿你也陪着我,顺便给我讲讲今年新起的段子。”李夫人有些感慨,春风有一年多没有到府里来了,她在街上逛倒是经常遇见,希望春风来府里玩,春风总推脱有事,耘嵇官做得越发大了后,她也忙碌得没空找春风聊天说话。
“好的。我爹给你们带了些腊肉,小何哥放在厨房了。加些冬笋炖软很入口。”春风瞧见家丁翻出一坛酒来,她们来到附近的暖阁,丫鬟端来小炉子升起火,将酒盖打开,一阵浓郁的香气传开,几碟下酒菜放在矮桌上,李夫人**风和她一起盘坐在垫子上,垫子软软的,摸着很是暖和。
“尝一尝,可是辣嗓子?”李夫人眯着眼笑,看春风一口闷下辣了嗓子。春风辣得眼泪都要浸出眼眶。
有人这空当掀开暖阁的厚帘子进来,长身玉立,正是李耘嵇。
“怎的还哭了?”李耘嵇皱了皱眉,解开身上的白裘,身后的丫鬟将之接过。暖阁很小,矮桌很小,李耘嵇坐下后他的袍子宽大,放在大腿上都能挨着她的大腿。春风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
“喝烧刀子喝的。呵呵。”李夫人伸出手倒一杯茶水递给春风,春风忙接过,往嘴里灌。
“得有个女孩子的像!以后怎么嫁人!”李耘嵇瞧着又是讽刺。李夫人在旁边瞪了眼自家儿子。
“哼!”春风想要你管啊,我嫁人又不会嫁给你,不过不敢这样说,鼻子哼了声以示反击。
“耘嵇,你来我这里作甚?”李夫人好奇自家儿子今日休息竟然没有出门去会友。
“儿子好久没陪母亲大人谈心。今儿个天气好,跟母亲大人小酌一番。”李耘嵇勾了勾唇,带丝笑意。
“春风,最近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给我讲讲。”李夫人不理她儿子,见春风已缓过气。
“嗯,最近我在猪肉铺听首饰铺的水花姐说,我们北梁有名儿的墨辰公子从戚地来京都了。”春风也不理李耘嵇,讲起北梁女子都喜欢的大儒生孙墨辰。
“真的?墨辰公子可是要游历天下的,怎么到京都来了?”李夫人有些不相信。
“应是真的,我们这片儿的街上不都在说么,那书铺子的掌柜还说他得到墨辰公子的亲笔签名呢。我去拿猪肉跟他换他都不肯呢!”春风有些郁闷,她怎么没有墨辰公子的亲笔签名呢?
“那抠门儿的掌柜,没关系,春风,我下午去威胁他,要是他不肯给我,我就把他抓进大牢,让他吃牢饭!”李夫人很是得意,春风跟着高兴,忘了李夫人可是李耘嵇的娘啊,这当官的就是好使。
“我还在这里!”李耘嵇无奈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打破她俩的幻想,他当官来是给自家娘当霸王使的么?再说那孙墨辰有什么好?他李耘嵇北梁上下哪个不赞叹的人物到这俩人面前被视若无睹,面色一沉。
“我又不瞎!”李夫人鄙视的看了眼自家儿子。
“你还是别碍我眼,赶快去外面溜达给我找个媳妇儿回来!都这么大了!你看春风,呃,春风还没嫁人,你看你的下属秦大人孩子都参军了!你还在这里碍我眼!”李夫人说来是气,推着李耘嵇,秦大人年约三十好几,孩子参军多正常,李耘嵇没想到他娘推他,往后一倒,虽没倒下去,一只手撑着垫子,一只手不可避免撑到春风大腿,紧紧的压着,春风睁大眼睛低头看,脸刷的一下红了。
“红个什么劲儿!”李耘嵇瞧见,淡定的把手撤离,整理好衣衫,起身,披上白裘出门去。
李夫人和春风又讲起来,从墨辰公子扯到京都第一美人,说京都第一美人看中了李耘嵇,可惜李耘嵇看不上京都第一美人,春风想,李耘嵇真是眼高,连京都第一美人都不屑一顾,莫非他对女子没感觉?
应该是了,从小到大,她春风在李耘嵇面前都被当作个爷们儿看待,以至于她后来去告白,他泼冷水,她把自己打扮成个娇滴滴的姑娘,李耘嵇都懒得理她,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做爷们儿豪放,李耘嵇又冷嘲热讽的。
讲了好一会儿,春风告辞,李夫人要留春风吃午饭,春风说要回去给爹带饭,李夫人只好让春风离开,春风想起她娘让她来看看李秀才是不是有纳妾,从李夫人愉悦的心情可以看出,并没有嘛。
出得李夫人的院落,没成想李耘嵇竟然站在门口,怕是酒气沾身,他又换了一身蓝色厚袍子,春风想他随随便便穿个袍子还是那么俊秀,果然是李夫人亲生的儿子。
春风也是春风娘生的,但她娘圆圆胖胖,唉,亲生的。
“府里吃不完的橘子,拎回去给你娘你爹尝尝。”他背着的手提着一篮子橘子递到春风面前。春风看他一脸不耐烦,立马上前接过篮子,估计是李夫人送的。
“多谢。”春风弯腰鞠下躬,准备告辞。
“春风,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李耘嵇低下头挡住春风的去路,眼眯着打量春风,她长高了些许,但还是矮矮的只到他肩下,脸更圆了,白白净净,像只大白兔。
“怎么会?”春风不解的立马抬头反驳,明明是他李耘嵇对她有意见!以前见她微笑着的,后来哪一天呢,见着她以后从来黑着脸,就像她欠了他钱没还似的。
“是吗?那你要避着我?”李耘嵇直接了当,眉目锁住春风。他做官以后,春风就很少来李府了,见到他再也不叫他名字,只叫李大人,哼,李大人很多!
“李大人现在是大官人忙的很,春风一介草民自然是很少见到大人的,这避着一说何有。”春风虽没多少墨水,但在街上接触的人多,小的时候李耘嵇的爹李秀才也曾经教过她几年书,一些简单的书她是读得的,这官与民自然是能分清的。
春风想绕过去,她不喜欢李耘嵇这般压迫着看她,明明不是情人,挨那么近平白叫人嚼舌根。
“顾春风!话儿说得越发漂亮了!”李耘嵇笑起来,眼里却是一片冰冷,转身走了。春风不明白的看着李耘嵇走掉,他不高兴了,叫她的全名就是生气的征兆,可是为什么他不高兴呢?当初不是他叫她离他远一点,不想看见她么?所以她越来越少去李府。
春风回到家里,帮着娘洗菜做饭。
“李夫人可有伤心?”春风娘很八婆。
“没有,李先生想纳妾,李夫人和李耘嵇也不会准许的呀。”春风认为她娘是嫉妒李夫人的美貌,巴不得多个美人出来抢一抢李夫人的风头。
“这倒也是,不说李夫人同不同意,她儿子那么大的本事,李秀才也是要服软的。”春风娘想了想,认同春风的话。
“幸好你小的时候李夫人说要把你许配给她儿子,我们没有同意,这长大来看,他一个那么出众的男子,你肯定镇不住,幸好啊!”春风娘习惯彪悍,因此希望她的女儿能继承衣钵,找个跟她爹一样的纸老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说到这里,许大娘给我介绍了海盛楼的一个厨子,叫作,嗯,叫作于山,你堂弟春林也在那里学做厨子,你假借看堂弟,顺便看下那厨子如何,你要不满意,娘再给你找。”春风娘惦记着一家姑娘的出嫁,她就一个孩子,必须挑个好的。
春风没有说话,只觉得上天果然是要掐死她的那点妄想。她的确镇不住李耘嵇,她们一家过得一般,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平淡幸福,或许找个跟爹差不多性子的人过日子,平淡幸福是挺好的。
备好饭菜后,春风娘又从房里拿了些银子,让春风去布坊扯布做身鲜亮的衣裳,春风应着拿好食盒上街去。
给春风爹送好饭后,春风便去扯布了,可不巧,她刚扯好一匹,结完账准备走人,那李府的表小姐和她的丫鬟就踏进屋子。自然她们也看见了她。
“粉色多俗气。”那叫作吟吟的表小姐,柔柔的瞧过来,拿起帕子遮住脸轻笑。旁边的丫鬟跟着笑起来。
“可碍你眼了?”春风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后,擦着她们身子走出布坊。
晚上,李府一家子饭后围着炉子喝茶,吟吟表小姐想起下午瞧的事情,便慢慢的讲给她表哥听。
“表哥,你猜吟吟今下午去布坊瞧见了谁?”
“是谁?”李耘嵇没怎么在意,随口一问,拿着茶盏心里想着好像春风十七岁了,再过个年,就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罢。
“就是今儿个上午弄坏我雪人的那个丫头。”吟吟表小姐很是开心的讲道。
“怎么了?”李耘嵇挑眉,修长的手指夹住茶盖,抹开,吹口气,嘴沾了点茶水就放下,这本是普通的喝茶动作,看在吟吟表小姐的眼里,却是那般潇洒飘逸。
“那丫头也来扯布,表哥你再猜她扯的什么花色?”吟吟扯着手里的锦帕,望着她表哥,她的表哥怎么能生的这么俊逸不凡?
“不过一些灰暗的颜色。”李耘嵇想了想,这几年她好像一直穿得不像个姑娘家,见着他也没精打采,叫他气不打一处来,话从口里出来讽刺她,她并不在意,他更气。
“错啦,是好俗气的粉色。你说她又不是小姑娘,还要买个粉色穿,岂不是让人笑话的?”吟吟表小姐很是开心,又碍于身份,拿着帕子遮住自己的唇。
李耘嵇慢慢跟着笑起来,眨了眨眼,端起手中茶盏又喝了口,春风的确不是小姑娘,一晃这么多年,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