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很坦诚,只是眉宇之间的那一抹倦怠藏的极好,她说完之后返身到了夏侯懿身侧站着,不管她的家人如何想,她都要跟夏侯懿在一起。
夏侯懿谋反的事情对于窦雅采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厅中另外三个人来说,却是非同一般的事情,窦泓韬是早就猜到了的,因此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听到窦雅采将这些过程的时候会微微感叹,觉得自家闺女真是不容易,这两个月经历的太多了,心里不免又是怜惜又是唏嘘的。
陈氏听完,一言不发,沉默的盯着窦雅采,最后眸光落在夏侯懿身上时,已是带了三四分的冷淡疏离了。
“瑞王爷,你这样做,等于是把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一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若成功,所有人都会成为乱臣贼子,是谋逆居心不良之人;你若失败,所有人都会为此丢了性命,你真是自私。”
陈氏撂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
窦雅采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竟会这样冷淡,一时有些怔怔的,一旁的窦芙茹见状,忙走过来笑道:“没事没事,娘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事儿说出来太大,娘可能是没想到,我和爹去劝劝她,劝劝她就好了。”
其实她自个儿还晕头转向的呢,哪能去劝人呢?但是为了不让自己亲姐姐担心,她只能这么说,一行说一行看着夏侯懿,心里嘀咕,当真是没看出来啊,姐夫的身世竟然是这样的,她年纪比窦雅采小了四岁,窦雅采都对十年前的棋经案没什么记忆,那她就更没有了,她比夏侯懿小了将近七岁多,而十年前也才八岁而已,完全不知道什么棋经案,但是听了姐姐的叙述,心里不免同情姐夫,难怪他会这样,这若是换了别人,估计也是这样的,她觉得是情有可原的,而娘亲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窦雅采望着陈氏离去的背影,贝齿紧咬了下唇,生生咬出一个血印来,她爹的性子这些年在太医院待着,又是在宫里头服侍各种各样的贵人主子,那性子早就磨平了,而她娘虽说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但是早早的就嫁给了她爹,做了这些年的官家太太,而原本的娘家这些年做生意也不错,所以她娘的性子就很随和,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以前她爹都说过,她的性子多半都是遂了她娘,而芙儿的性子多半都是遂了她爹,所以陈氏有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她心思重,陈氏比她的心思还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就是如此,所以待她说完夏侯懿的事情之后,她就猜到陈氏会难以接受,但是没想到陈氏会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竟连一点点体恤都没有。
“采采,你别怪你娘,她说的,也都是实话,你这些日子,就先别去见她了,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也放心,我跟芙儿会劝劝她的。”
窦雅采咬破了唇,那疼入心头,她却点点头,微微笑起来:“多谢爹,多谢芙儿。”
自古成王败寇,谋反之人哪个是不自私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本就是事实,陈氏的说法本就没有错,但是不管如何,她都坚信夏侯懿会做到的,他付出这么多,牺牲这么多,总会达成他心中所愿的。
桑枝说得对,这世上的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说起来哪有那么简单的辨明是非对错,无非是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深爱的人就足够了。
窦泓韬眸中有疼惜蔓延,伸手轻抚了她的头发一下,才温声道:“谢什么!傻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娘虽然那样说,可心里到底是疼你的,只是她一时想不通透而已,这样吧,我先去看看你娘。”
窦泓韬又凝望了夏侯懿半晌,才负手出了大厅,窦芙茹见窦泓韬出去了,才走过来,拉着窦雅采的手却望着夏侯懿:“姐夫,你能护姐姐周全的,是不是?”
夏侯懿紧抿薄唇,幽深眸光落在窦雅采脸上,然后站起来,执起窦雅采的手,然后看着窦芙茹,一字一顿的道:“我能护所有人周全,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你们会看到那一天的,到那时,你们都会明白,没有信错人。”
他未敛一身清寒气势,他这些年战场厮杀,早就练就沉稳厚重的肃杀气势,在战场上,他承载着所有将士的希望,责任重大,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些,疆场厮杀,他的兵士们从来都知道他是他们坚韧的后盾,所以他说的这些话,让人很自然的去相信,不生怀疑。
窦芙茹咧着嘴一笑:“等着就是姐夫这句话了!”
她年轻,觉得生命有无限的可能,觉得生活也没有什么阴霾是过不去的,在她的眼中,什么都是好的,就连坏的也会变成好的,只要自己觉得开心,什么都是美好的,所以她这会儿脸上就有笑意,也不像陈氏和窦泓韬那样看透世事般的沉重或练达,她就是灿烂的笑颜,也是为了打破这种凝滞的气氛,“姐姐,等将来姐夫达成所愿,你就是皇后了,母仪天下啊!到时候给我封个诰命夫人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窦雅采被窦芙茹这娇憨模样逗的一乐:“给你封诰命夫人?你还没嫁人呢,怎么封啊!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
窦芙茹嘻嘻一笑:“我有什么好害臊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这个怕啥!”
夏侯懿在一旁见她姐妹二人说笑,眸光微闪,却望着窦芙茹抿唇笑道:“二妹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看中什么青年才俊,大可告诉我,我也可以做主让你们成亲的,不出半年,二妹就能做成诰命夫人的。”
“姐夫!”
夏侯懿这话成功的让窦芙茹害羞了,她娇嗔看了二人一眼,甩开窦雅采的手,跑走了,“我去看看娘!”
窦雅采望着亲妹妹的背影笑:“还以为这丫头脸皮多厚呢,没想到正经说起自己的婚事,也会这么害羞!”
夏侯懿微微一笑:“雅儿,二妹可定下人家了?”
“这倒是没有,爹娘觉得她年纪还小,加上她玩心又重,就一直未曾说下亲事,这几年提亲的人也不少,但是爹娘顾虑着她的意思,她没点头,爹娘也就迟迟没有做主,毕竟也是她的终身大事,爹娘宠着她,若是她不喜欢,这一辈子过不好爹娘心里也不安稳,所以虽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是在我们家,她的婚事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窦雅采顿了顿,才又道,“只是她一直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也没听见她说对哪家的公子有意思,所以这事儿就一直耽搁了。其实我本心也是希望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论那个人有没有功名在身,只要她喜欢就好,因此我也没有催过她。”
夏侯懿点点头,却未再提及窦芙茹的事情,只凝了眸光,静静的看着窦雅采,窦雅采觉得他眸光有异,心念一动,便问道:“懿,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盯着她看……
夏侯懿凝望她良久,才道:“雅儿,西凉近两个月一直在滋扰我圣水边境,已经夺了四五座城池了,只是我们之前跟北凉刚打完,兵力精力都是不足,因此皇上迟迟未动,而今儿早朝议定,皇上决意派兵跟西凉一战,让我做了兵马大元帅,前去讨伐西凉,两日后就出发。”
窦雅采一愣,西凉近两个月前一直在滋扰圣水边境,她怎么不知道?
旋即自嘲一笑,她这两个月又没闲着,哪会知道这等国家大事?再说了,她又不带兵打仗,又不是朝廷大员,这些事自然是不知道的,何况之前圣水本来就跟北凉有战事,夏侯懿屡屡得胜,最后战胜而归,百姓们自然都想安稳过日子的,因此这滋扰边境之事若是没有造成什么大乱的话,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是,她又不是普通老百姓,两国征战,总有一胜一败,西凉既然这两个月一直都在滋扰的话,肯定是想要跟圣水打仗的,不然不会如此,她想到这里忽而想起来,夏侯懿曾与她说过,十年前,也就是他投军之时,圣水曾跟西凉有一场大战,而当时圣水赢了,西凉却元气大伤,从此再不敢犯。
当时那一仗,是沐尚武为大将军时打的,沐尚武跟现在夏侯懿一样,在当时也被奉为战神,自然也是圣水国的大英雄。
而西凉休整十年,近两个月才动手,而这两个月,分明也是圣水动荡不安的两个月,太子和四王爷争斗,对外,圣水又刚刚跟北凉打完,正值兵力不继,粮草国库空虚之时,西凉定是瞅准了这样的机会才会动手的,而上官桀这人刚硬的很,与北凉打了五年他都坚持下来了,可见他不会妥协,与西凉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大战,而沐尚武早就退下来了,能带兵出征的大将不少,但是胜算最大的,只怕只有夏侯懿。
而如今夏侯懿在朝堂中风头正劲,太子没了,四王爷即将回京,在上官桀眼里,他们二人是不合的,何况夏侯懿之前是太子心腹,而将来他是要封四王爷为太子的,未免夏侯懿在京中闹出个什么来,他肯定是希望夏侯懿离京去打仗的,而且离京打仗之后,夏侯懿就不能在朝堂上了,这于他的私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话,这样战功赫赫的人,权势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上官桀是必定会让夏侯懿去领兵击退西凉的。
而夏侯懿心里只怕也明白这些,他常年征战,只怕看的比上官桀还要透彻,他定然在西凉滋扰边境之处,就知道将来迟早有一天,他要挂帅出征,去扫平西凉的。
窦雅采想到这里,不由心头有一丝愤恨:“两日之后就出发?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他这根本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通知,是直接告诉她,我两日之后就去打仗,而且此事已成定局,无从改变。
夏侯懿抿唇,顿了一下,如实答道:“是,我一早就猜到了,也知道会有领兵出征的这一天,这件事议了有些日子了,只因上官泰的事情耽搁了,所以上官桀一直迟迟未下决议,但是我知道,我总是要出征的,直至今日,才正式拜我为兵马大元帅,两日后,领十万精兵,去边境,会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