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军官当即陪着那两个抗日义贼到阴曹地府里会面去了。
当日里,凶手尚未抓到,儿玉总督的官印又在半夜里被盗。总督府上有军警说亲眼看到是林闯所干。到了第二日,总督大人又下令所有军警全台北洲通缉林闯。
消息传到风信子耳中,风信子坐立不是,寝食难安,夜夜跪于神龛前向佛祷告。
一连七日,霪雨霏霏,似乎上天有意打乱日本人对林闯的追捕,然而,林闯的神出鬼没全不在敌人的预料之中。
直到第八日,仍旧未果。
第九日,台风登陆,风雨大作,警察局不得不暂时停止搜捕。
那天夜里,儿玉府上来了个身穿军服的男人冒着风雨到东和馆敲门找风信子传话。那个军警传达的是:翌日儿玉的父亲做寿,请风信子早上务必不要出门,等待接车。随即,递给风信子一包东西。
待军警完差离开东和馆,风信子拆开那包东西,竟是一套白色的和服!
若说古川美惠子的话是命令,那么儿玉尚雄的话则是圣旨。白和服是艺伎资历上的晋升,这件礼服意味着:从明日起,风信子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身穿红领和服的小姑娘了……
……
翌日。
儿玉尚雄亲自开车到东和馆接风信子。车鸣响起,风信子好似一只刚刚蜕变的白色蝴蝶从东和馆出来。
她没有像蝴蝶一般飞向儿玉的怀抱。
她至多是一枝绽放在清晨带着天使眼泪的温柔的蝴蝶花。
雨滴,依然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落,油纸伞下的风信子是一朵忧郁的蝴蝶花,她掩饰情绪的本领没有古川那样高明,她把烦恼与忧愁全都写在那双修长的叫人怜爱的大眼睛里。
……
风雨交加的台北街道行人寥落,灰暗的天地间,一只巨大的黑色甲虫从这里经过。
甲虫里的男人或许正在想象着这一夜的奢华盛宴,又或许在幻想着他将和身边的白蝴蝶尽情地度过欢乐的良宵,再或许,他在掂量着自己的美好前程。
男人的嘴角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偶尔回头看一眼心爱的少女,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甲虫里的少女望着车窗外的雨,雨正愈下愈大,夹杂在风中肆意地抽打着河畔芦苇的身体,芦苇吃不消风雨的蹂躏,逐渐贴在河畔的泥堤上,也许它们很快就会死去。
突然……
淡水河边有个黑衣男子的背影,她能认出,他就是那个买醉的年轻人,他是砸死日本军警的男子,他更是十年前救起姐姐的少年——
林闯!
风信子浑身的神经顿时全系在车窗外的男子身上。
他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这太危险了!
终于,车子悠悠地经过男子身边,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头。风信子含着泪,微笑着看着车镜里越来越小的林闯,终于,泪还是落了下来。
这时——
车猛然刹住了脚!
儿玉拔出手枪冲进雨里,风信子连忙紧跟着出了车,飞奔向那个名叫林闯的黑衣男子。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风信子用身体护住了林闯。鲜血从她胸口涌出,染红了白色礼服。
林闯回过神,一脚踢飞儿玉手中的枪,又一拳打中儿玉的太阳穴,儿玉趔趄了几下,倒在堤岸上不动了。
林闯扶起倒在血泊中的陌生女子。
他困惑地看着她。两人就那样默默地对视着。
风信子含着微笑,她脸上的白色脂粉已被雨水洗去,露出那张完美的失去血色的脸。
风信子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她努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你还记得吗,十年前的淡水河边,有个一心想救姐姐的小女孩……”
话未说完,她便合上了眼睛。嘴角弯弯,迷人依旧。
台风中,雨依旧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风雨中依偎着,曾经的萍水相逢与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就此画上了句点。
光绪二十八年。台北洲淡水河畔。她在最初与少年相遇的地方。生死永别。
倾盆大雨洗不尽人世间的罪恶,万物的主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无奈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