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璧晕晕乎乎的被几个家将从地上搀扶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用手触了下额头,感觉黏黏的,仰头一看,手上沾满了鲜血,惊惧的尖叫一声,嚎啕大哭道:“爹呀娘啊,流血了,流血了——”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不想那唐璧色厉荏苒,竟是个银样镴枪头的主儿,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的,今日骤然见到自己的血竟吓得如婴儿般坐在地上哭诉起来。
萧凡和慕香凝挤出人群,缓步登上太白居,向络腮胡大汉致意道:“多谢莫兄出手相助。”
莫岱山愣了下,显然是没有料到萧凡能叫出自己的姓氏,随即想起在灞州城外有人叫破自己的名字,哈哈大笑道:“我只不过是帮那胖子一把而已,倘若他再纠缠这位姑娘的话,恐怕小命不保了……”
他从小游荡江湖,阅历丰富,虽然萧凡和慕香凝隐匿了气机,但还是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种本能的反应几乎令他肯定,眼前的两人同样是修道者,并且修为较自己只强不弱。
慕香凝心中会意,问道:“不知莫兄可否告知,为何这灞州城突然聚集了这么多修道之人?”
莫岱山端起酒杯,望着慕香凝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叹道:“美人美则美矣,可惜与我无缘,萧老弟好福气啊!”
他说着又是一饮而尽,向两人道:“既是同道中人,两位不可能不知道,鬼谷即将现世,如今天下英雄豪杰齐聚,谁不想分一杯羹呢。那鬼刹门千年底蕴,所藏灵宝不在少数,两位难道不想去碰碰运气吗?”
慕香凝听了更觉诧异,满腹狐疑道:“鬼谷素来隐蔽,便是寻常鬼刹门弟子也未必知晓其方位,如今竟然现世,难道是鬼刹门护宗大阵被攻破了?”
莫岱山笑道:“倘若不是鬼刹门护宗大阵被破,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岂敢淌这趟浑水?听说这次玄心正宗、少华寺、百花宗、天魔宫四大派同时对鬼刹门出手,这才得以将其连根拔除……”
三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寻声望去,只见那唐三公子唐璧白纱缠面,胯下骑着高头大马,面色阴鸷的望了过来。
莫岱山摇头苦笑道:“真是阴魂不散,我好心救你一命,反而恩将仇报,人活得太自在了就容易活腻啊……”
这时,楼下的甲士将太白居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一位统领模样的人喝道:“唐三公子捉拿通缉要犯,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否则格杀勿论!”
楼下顿时乱作一团,众食客纷纷逃离,吓得掌柜的屁滚尿流。
莫岱山神色如常,向萧凡道:“萧老弟,咱们干了这杯酒!鬼谷护宗大阵七日后便会消失,若是有缘,鬼谷再见!”
萧凡离开神阙山以后便极少饮酒,如今见莫岱山颇为慷慨豪迈,不觉激发了心中的豪气,他抓起酒碗与莫岱山碰撞在一起,而后一饮而尽。
莫岱山抿了下唇角的酒痕,大笑道:“爽快,爽快!萧老弟,后会有期!”
他说着纵身跳下太白居,探手抓起一位唐家甲士,奋力抛出,那甲士惨叫着向唐璧飞去,吓得唐璧惊叫一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公子不必惊慌!”
甲士统领手腕反转,轻巧的将那人身上的力道卸去,而后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发狠道:“没用的东西,回去再与你算账。”
唐璧惊魂甫定,大口喘着气。适才一惊一乍之下牵动了头顶的伤势,痛得他直流眼泪,只听他怨毒道:“罗超,将那厮碎尸万段!”
甲士统领罗超勒马而立,手握腰间长剑,冷冷道:“敢在灞州城撒野,那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长剑出鞘,罗超凌空而起,金黄色的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当头劈下。
莫岱山双手抱胸,见罗超武艺颇为不弱,摇头惋惜道:“可惜了你这身武艺,不去报效国家,却龟缩在这灞州城做唐家的走狗,真是好没出息!”
罗超面带凶狠,剑到中途忽然变向,喝道:“夺命七伤剑!”
那“夺命七伤剑”一剑出七剑应,连环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后招连绵不绝,触招着非死即残,从未失手过,乃是罗超的夺命杀招。
他有心在唐璧面前显摆自己的威风,故而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手,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莫岱山赤手空拳,不敢硬接那招“夺命七伤剑”,忽地他灵机一动,伸手抓过旁边的唐家甲士,然后向罗超抛去。
他的力气极大,一抛之下像炮弹似的将那人射出,罗超人在空中不及变招,“夺命七伤剑”那连绵不绝的七剑尽数招呼在那名甲士身上,只见血肉翻飞,鲜血溅流,那人顷刻间死于非命。
莫岱山叹息道:“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愿老兄你早登极乐吧……”
罗超恼凶成怒,一脚将那甲士的死尸踢飞,喝道:“休得胡言,贼人受死!”
言毕,挥剑抢攻,招式如骤雨打荷,阴狠毒辣,一时莫岱山东躲西藏,颇为狼狈。
唐璧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望着太白居上的慕香凝,得意洋洋,向罗超道:“罗制使,速战速决,三爷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娶那小娘皮过门入洞房了!”
萧凡看着两人的打斗,心下疑惑道:“这位莫大哥修为不弱,打败那姓罗的不在话下,但他为何迟迟不出手呢?”
他从莫岱山散发出的气息判断,对方修为略弱于自己,以魔宗境界划分当属青冥境后期。但罗超不过是一个凡人武者,根本不可能是莫岱山的对手,可是眼下却并非如此。
慕香凝看出了萧凡眼中的疑惑,向他解释道:“表面上看莫岱山占据劣势,其实真正被压制的反是罗超。无论他的招式多么狠辣凌厉,却始终伤不了莫岱山一根毫毛,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莫岱山应该是假借罗超之手锤炼己身,藉此寻求突破……”
此时两人的决斗进入到了白热化,罗超威风凛凛,各种狠辣剑招层出不穷,场面上几乎呈一边倒的趋势,众甲士欢欣鼓舞,齐声吆喝。
莫岱山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已然压制了修为,但罗超终究还是太弱了。看来自己仍要在鬼谷之中寻求更强大的对手,压榨自己的潜能,助自己突破修为桎梏禁锢。
“罗制使,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莫岱山哈哈大笑,寻了个间隙从中路切进,劈掌如刀,雄浑霸道的掌劲吞吐着击在罗超胸口处,将他前胸肋骨震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撞在唐璧的高头大马上。
那马儿受了惊吓,嘶鸣着跳了起来,一把将唐璧掀翻在地。
莫岱山趁机将手中的铜钱射出,打在马屁股之上。马儿吃痛,狂躁不安的乱跳着,铁蹄践踏在唐璧胯下处,后者惨嚎一声,晕死了过去。
这下变故太过突然,众甲士乱作一团,有的去搀扶罗超,有的去抢救唐璧,莫岱山则趁乱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凡将一切看在眼中,颔首微笑,那莫岱山看似粗犷,实则心思敏捷,他的行事手段倒颇合自己的胃口。
两人正要下楼,却被太白居的伙计拦着讨要酒钱。萧凡面露难堪,莫岱山走的匆忙未及付账,但自己口袋空空如也,哪里有一文铜钱?
慕香凝随手丢给伙计几两碎银,笑道:“不用找了,余下的给你做小费啦!”
说着,牵了萧凡的手走下太白居,漫无目的的在繁华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萧凡好奇道:“凝儿,你哪来的银子?”
慕香凝纤纤素手刮了下他的鼻梁,嗔道:“你呀,总是入宝山而空手归。那蜈蚣山寨不知收敛了多少钱财,本姑娘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
两日在灞州城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马不停蹄赶往鬼谷。
如今鬼谷现世的消息已经传遍神州大地,各大门派皆是有弟子出动,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鬼刹门覆灭在即,谁不想从鬼谷的绝世宝藏中分得一杯羹呢?
鬼谷之中。
这里氤氲翩浮,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湛蓝的天边。
重峦叠嶂的山顶上,三五道人影遥遥对立,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倘若有人在此定会惊掉下巴,因为此时山峰上的五人皆是一方掌教,随便一人跺跺脚天下就要动荡不安。
只见正南方向的山峰上出现一个中年道人,那道人眉心点痣,金黄色的道袍上隐隐有金光流动,散发着清冷纯正的道家气息。他微眯着眼睛,不怒自威,这人正是冠绝天下的玄心正宗宗主金光道人。
在金光的对面,一位身材窈窕的美丽女子迎风而立,那女子的面容无时无刻不处在变化之中,时而清丽如莲,时而魅惑如火,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真颜,也没有人能拒绝她的诱惑,这女子便是那传说中的女魔头,百花宗宗主妙欲仙子。
西面的山峰上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那老者神目炯炯,白衣白发白须随风而舞,像一位凭虚御空的谪仙,又像是一棵挺拔苍劲不畏寒霜的松柏,那孤傲的身姿便是满眼的河山大川亦为之侧目,如此冷峻高傲,除了那天魔宫宫主孔雀大明王还有何人?
与孔雀大明王遥遥相对之人乃是一个邋遢大汉,此刻那大汉正低头抓着虱子,他披散着头发,茸长的黑须遮住了面目,看不清真颜,那双清明如水的眼睛在破碎布条之中扫来扫去,希冀能捉住一两只虱子。
敢在此时此地行此荒唐之事者,普天之下唯有剑帝燕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