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茶的眉,极慢,极慢地挑了挑。
“你是谁?”那人见他不回话,手中弦刃又刺入他皮肉几分。
月光倾泻在房间里,将那人的眉眼隐约显现。
清秀的眉眼,微冷的眼神,居然是这半个月都没有过来打搅松茶的莫流桑。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他?”言下意思,就是承认了。
莫流桑顿了顿,对于对方的干脆有些意料之外。
“不回答我,你将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下落。”“松茶”的声音冰冷。
只犹豫了一下,莫流桑到底是顾及松茶的安危,沉声道:“巫楚山上,我见过你,虽然只是在窗外的一个影子,但是我心里还是存了一分疑心。
“松茶”“哦”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惊讶。
莫流桑皱眉:“那一晚,你应该是在模仿松茶,开始我还以为你就是他,但是后来发现他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在他身上下了‘曲踪蛊’。”
曲踪蛊,是一种很是偏门的蛊虫,它种入人体之后,会很快和那人血肉相溶,这种蛊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害处,只是它会使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常人不能闻见,只有养蛊人可以从宿主的血液中发现这种味道。
一般来说,养着“曲踪蛊”的养蛊人都会养上几只“月下蝶”,这种蝴蝶对于“曲踪蛊”散发出来的香味十分敏感,百里之内都可以感知到宿主的气息,只是莫流桑养的那只“月下蝶”不见了,不然她就可以直接找到松茶,而不是和这个西北货在这里磨叽。
“要种这蛊,需要用宿主的血液为引,难怪你要做出些动静来引他进房按下收手印,原来就是用那刺破他指腹的一瞬间种蛊啊……”“松茶”喃喃自语,声音却渐渐变了,同时他身子一阵“咔咔”声,“松茶”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形,虽然不是畸形,但也绝对不是松茶的轮廓,“主上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你那张赔偿款,果然是有问题的。”
他恢复了身形,比松茶略高,看身形,大概是二十七八的模样。
莫流桑的眼神变了。
“松茶”慢慢扭头,对着她,缓缓揭下面具。
他的脸!
莫流桑的脸唰地一下,惨白如雪。
*
莫流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的,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却是一怔。
桌子上放着一个绞丝铁笼,小巧可爱,里面一只淡紫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落下一点点荧光。
她瞪大眼睛,后背已经汗湿——那是她养的月下蝶。
一人从她的卧室里踱步而出,原来今晚守株待兔的,不仅仅她一人而已。
那人步伐从容,声音带着天生的慵懒:“几个月前看见你这蝴蝶很是有趣,就借去玩了一段日子,今日还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和你打声招呼了。”
拿了人家东西还的时候才说,自然只会有一个人会这样做。
莫流桑咬紧下唇,半晌才开口:“主子。”
“看起来,你刚刚是出去了”段璞衣神情淡淡的,不似寻常时候的嬉笑,不似人前的冷傲,但是那种冷漠,几乎可以叫人从心底发寒。但是这疏离感,却给人一种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从容。
这或许才是她真正的一面,或许,只是她千重面具中比较不常见的一面。莫流桑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僵住了。
“刚才做什么去了?”段璞衣坐在桌子前,伸手逗弄在笼子里的蝴蝶,也不看莫流桑一眼,“说来听听。”
莫流桑的手在颤抖,她紧握拳头,终于平静了自己的心绪,然后看着段璞衣:“主子。”
“嗯?”段璞衣懒懒回应。
“为什么要抓松茶?”
段璞衣逗弄蝴蝶的手一顿:“你担心他?”
“是。”
“那么,如此看来。”段璞衣轻笑,“你动情了。”
她将手指上的荧光抹去,然后转头看着莫流桑:“你还想说什么?”
段璞衣的目光很奇特,异常的平静,这样的平静却让莫流桑有些胆战心惊,好像是看见了在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可是她心里的疑惑还是太多,以至于自己依旧开口:“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从一开始,这些就是计划好了的么?”
话音一落,莫流桑喉间便是一紧,段璞衣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记住,做好自己的本分,越界了,就没有人会保证发生什么事情了。”段璞衣在莫流桑耳边低声呢喃,手也一分分收紧。
“那,卫宫主,呢?”莫流桑努力从喉间挤出声音,“您,难,难道……没有动情,么?”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窒息感却突然消失。莫流桑本能地大口呼吸,发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莫流桑瘫软在地上——刚才那一刻,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段璞衣,是真的动了杀意。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再有下次。”段璞衣笑意吟吟地看着莫流桑,“棋子不听话,就只能废掉了啊……”
莫流桑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莫流桑的眼角流下一行眼泪。
当年自己开天眼的时候,就知道卫辛会成为主子的阻碍,但是主子的心思她从来没有猜透过,今日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
卫辛危险她知道,可是没有想到,松茶会成为一个意外,以后……主子分明就会和卫辛决裂,松茶也注定不会和自己在一起。还有的是主子……难道之前都是假象么?最后,真的就是为了那本《名门谱》吗?她猜不到,永远都不能猜到她的心思,永远……
命运俯视世间凡人犹若蝼蚁,纵使窥得天机也不过枉然,而显得分外讽刺。当年莫流桑开启天眼,只知道主子没有拿到《名门谱》,以及卫辛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便因为内力不足关闭了天眼,这一次,自己一定将所有人的结局,看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