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婿呀!”迟暮皱眉,下意识抽出手。
“好好好,算我不对,先处着,先处着,”夏樱笑道:“你有没有约闻道明天一起出去玩玩?整天闷在家里不好,金陵这几年变化挺大,你让他带你出去看看。”
“这种事我才不做,”迟暮浓眉一挑,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急吼吼的,搞得我嫁不出去似的,他爱带不带。”
“对对对,瞧我!”仿佛一切都已经确定下来了似的,夏樱此刻是一百个顺心,一点都不生气,笑道:“我家暮暮是公主,王子应该主动上门求你出去的。”
姑侄俩个正说笑着,钱闻道的电话竟正好打过来了,“迟暮,是我。”
迟暮看了姑姑一眼,“钱教授,我知道是你。”
“现在在干什么呢?我没打搅你吧?”
“没有没有,正和姑姑看电视呢。”
总不能说正在调查人家的家底吧。
“了解,”钱闻道笑道:“是这样的,你明天有空吗?我想着你在英国待了四年,金陵一定有些地方不太熟悉了,所以我想带你四处看看。”
这……也太巧了吧?
迟暮迟疑道:“好啊……只是会不会占用你时间了?教授一般都是很忙的。”
“不会,最近我手头的一个研究项目刚完成,正好准备休息一下。”
“哦。”
“我明天上午过去接你,你觉得几点出门比较好?”
迟暮随口道:“九点吧。”
“听你的,那就九点,”钱闻道轻轻一笑,声音很温和,“对我们俩而言,九点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你觉得呢?”
这种意有所指令迟暮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忙说道:“那就这样,明天见!”
放下手机后她不禁松了口气。
夏樱笑道:“他约你出去了?暮暮,看来你跟这人还真是一对,有心电感应似的!你想什么他就做什么。”
迟暮有些不自在,“姑姑,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了。”
“去吧,等等,你手机号多少?打到我手机上,我存下来。”
迟暮拔了号码。
夏樱边存边说,仿佛不经意似的,“暮暮,你这手机是周臻中送的,你就这么接受下来了,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多少也得给人家一点回礼吧,是不是?明天你去逛街的时候记得给他选一个礼物,据我所知,周臻中家里并不富裕。”
迟暮心里一沉,“知道了,我休息去了。”
进自己卧室后,她关上门,沉思了片刻,试探地拨了周臻中的号码,竟然通了,不过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臻中,你手机修好了?”
“没有,”周臻中的语气听上去淡淡的,甚至还有些冷,“我用的是昨天给你的那一只,下午有人专程送到我家里的。”
迟暮倒吸一口气,她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顿了顿,低声道:“真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人会这样无理……”
“你这号码不错啊,刚才我一看来电就知道是你打来的。”
“哦?我倒没注意。”
明知道是她打的,他却过了很久才接,这在从前是绝无仅有的事,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
“尾数是你的生日,我一猜就知道是别人送你的,你现在拿的估计也是别人送的手机,对不对?”周臻中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嫉妒。
迟暮不得不承认,“是,家茵送过来的,我推不了,反正已经欠他那么多了,再多只手机也无所谓。”
周臻中急急道:“迟暮,你欠他的并不多,不就是学费吗?我可以帮你还,真的,这钱我家还出得起!我可以马上跟我爸妈商量这事!”
迟暮狠狠心道:“千万别这样!臻中,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过,不管你替不替我还,我跟你之间,永远都是一个样……”
周臻中终于爆发了,“你始终就不肯给我机会!我就知道,你潜意识里还想着要过你以前那种大小姐的生活!也根本不去想从前左家勋是怎么对你的!”
通话断了。
是周臻中主动掐断的。
这又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迟暮将手机扔到床头,扑倒到床上,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算没有左家勋,他们之间也还会有这么令人痛楚的一出。在她心中,周臻中是兄弟,是朋友,是亲人,但,绝不是恋人。
周臻中说她潜意识里想过从前那种大小姐的生活,她不否认,和父母一起的那段岁月是她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回到从前。
但周臻中认为她像从此以后靠着左家勋过这种生活就错了,她夏迟暮,绝不是那种全无血性的人,从前的那些羞辱,她怎么可能忘记?
就算左家勋现在做的这一切仿佛是在弥补什么,但这种功利性目的性太强的弥补……有什么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其它的时候也就不必要了,晚了!晚了!
而且,一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就他这个年龄,真真假假的恋爱大概已经谈过十次八次,之所以别人不清楚一定是他掩藏得好,谁会信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身边会一直没女人!那不是不正常么!瞧他昨天和今天出的这些招数,一旦使出来有几个女人能够动弹?他竟还撒谎说自己对女人没有经验,明明是一个懂女人心理的人,拿捏得这么好,知道对方的尺寸在哪,逸园,不就是她夏迟暮的七寸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不禁揪紧了。
左家勋!你可恶!混蛋!
迟暮对着枕头,打一拳就在心中叫骂一声左家勋,就这么一拳一拳的挥下去,神经病似的发泄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
前面说了,夏迟暮不是一个能容忍自己的坏情绪恣意横流的人,去了趟洗手间后,她的情绪就开始平定下来了,随手拿起一本书倚在床头看起来。
这是莫言的一本小说,英文版,她在英国时买的。
一般人觉得莫言写的东西乡土味太浓,文笔也土里土气的,但迟暮不认为,她喜欢莫言的字。他的笔下,生活残酷到绝望,也许这才是人生的真面目,很多人都已经和它妥协,因此并不觉得难熬。
希望和期待很多时候是折磨人欺骗人的玩意儿。
妥协……是她从莫言的书里得到的生活经验。
知道得不到,于是不再为难自己,这就是她很长时间不再去想逸园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有信息。
她拿起来一看,是周臻中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她将手机扔到一侧,没有回。
冷一冷比较好,否则一旦及时的接上话两人的关系会再次回到原点,然后再次要经历撕裂般的拉扯,这样的痛楚,一次就够了。
以前她大概是给过周臻中什么希望的,至少是没给过他什么大的打击。
希望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情那般的纷乱,一夜竟是无梦。
起身后迟暮发现姑姑正弯腰低头在细擦客厅的沙发边角,见她出来,夏樱笑道:“我马上要去学校,正打算叫你的,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洗漱了吃早饭,我想闻道就快要来了。”
“还早呢,约好了九点的,现在不过才七点。”迟暮打了个哈欠,刚伸手捂住嘴巴,就听到楼道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有人敲门,她不禁张大了眼睛,夏樱得意地低语,“我的话准吧?你快去洗手间整理整理,别让他看到你这一脸的慵懒样!”
迟暮依言闪进了洗手间,才拿起牙刷便听到姑姑近乎夸张的声音,“闻道?快进来快进来,啊呀,还带什么礼物呢!”
随即听到钱闻道含笑的声音,“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是我妈让我带给您的,昨晚回去我跟我妈提起姑姑您了,我妈听说我今天要过来,非得让我把这个带给姑姑您……”
姑姑?他倒是叫得挺顺溜的,迟暮口中含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客厅里夏樱笑着打开钱闻道递过的木质小礼盒,一只古雅质朴的紫砂壶露出来,通体透着莹润的幽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见姑姑喜欢喝茶……以后您可以适当用这个壶代替瓷杯,口感绝对会不一样。”
夏樱有些迟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是好东西,太珍贵了,我可不能收。”
“年代并不算久远,但壶确实是好壶,顾锦舟的,咱们可以先去厨房泡一壶试试看。”
“好。”
厨房离洗手间更近了,两人的对话迟暮听得更是清楚。
钱闻道俨然是个多年的茶客,“姑姑您看,开水浇在壶身上一下子就干了……再看这出水,相当的圆润有力是不是?断水也是干净利落,还有这个盖和壶之间,密封性也很完美……”
“真是好东西,太神奇了……真是……怎么说呢,对于壶我根本不懂,那个顾什么的,是不是制壶很有名?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会不会是暴殄天物?”
“不会不会,这壶送给姑姑正是合适,您就安心收下好了。”
“好,那就听你的,我先收下,走吧闻道,咱们先去客厅坐坐,等暮暮洗漱好了,你们俩个出去吃早点,家里有是有,但弄不出什么好的,不怕你笑话,你姑姑我这个人,压根不懂家务,平时都是胡乱凑合……”
客厅里不断传来夏樱类似幸福的絮叨声。
迟暮在洗手间边洗脸边思忖,有空得上网查一下那个顾锦舟到底何许人也,若是见面礼过于沉重,到时候无以回报就麻烦了。
等她从洗手间一出来,本来陪着夏樱说话的钱闻道下意识便站起了身,神情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似的,他的头发明显打理过,显得整个人很是精神,今天的他穿了件风衣,深藏青的,颜色跟迟暮的那件很类似,倒像是刻意选的……迟暮好笑中夹着隐隐的感动,笑着朝他点点头,“来了?你等等,我换下衣服。”
她很快换了衣服出来,本来她今天是想穿件短外套的,但是为了配合他,她还是穿着前天晚上的那身出来了,只是手上多了只外形简朴的咖啡色拎包。
给人机会就要给得有诚意,是不是?
果然,钱闻道看到她的穿着时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夏樱看着两人,满意地频频点头,笑道:“好了,我这就要去学校了,你们也出去吧,好好玩,晚点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