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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两江湖(一两)

第一部 红线引

前言

小说写了好几本,后记也有一大堆,却没有写过前言。因为觉得所有的感触都应该是在小说完成之后的,小说都没有写完,叽歪个啥?

然而今天我写前言。

当然是有原因的啦!呵,因为在写之前就有了好多感触。

原本,这本书不会这么快写。因为距离上一本书,才不过一个星期而已。而我的原则是,哪怕写一本书只花一周的时间,一个月也不打算写两本——那是很伤元神的事。

可是此刻,我想写了。

早晨,忽醒忽睡间隐约听到庞大的雨声,以为在做梦,因为梦里正是雨打鲜荷的良辰美景,醒来之后,忽然有了一种心情。

温柔而有些哀伤,哀伤之中却有带着一丝微笑。

我不知道别的作者是怎样的,但对我来说,写作最重要的是心情。

这种爱的心情。

爱不会是一味的开心,喜欢才是。因为喜欢,所以欢喜。而爱上了,却会慈悲。

金庸深谙这种慈悲,他笔下的人物想起爱人时,心里总是“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一本可以称之为“好书”的书,一定有爱——有爱的心情。

这种心情,才是开启胸中沟壑的钥匙。

一场大雨,一朵花开,一阵风过,一个人微笑地看着你……都会给你这种心情。

感谢上天赐予这场春末夏初的滂沱大雨,它让我有了写的愿望,哪怕,这是一个月里的第二本书。

然后再来说这个故事。

系列名叫“一两江湖”。

嘿嘿,你当然可以当我在臭屁。我的确在臭屁。它是属于一两一个人的江湖,笑眯眯……这种感觉超赞啊……

呵,闲话休提,清晨的风雨浸湿我的笔,虽然头脑当中既没有大纲也没有情节,可是,我有心情——超级无敌威镇天下横扫宇宙的心情。

楔子

你可知天底下最受欢迎的神仙是谁?

财神?

唔,是不错啦,就是浑身上下的铜臭味多了点。

南极仙翁?

听说那家伙管寿数……也许老人们喜欢他更多一点。

玉皇大帝?

喂,你这人说话有没有创意?不能看人家是老大就说他最受欢迎吧?一看就知道是刚出衙门的书吏,马屁功一流,又狠又准。

王母娘娘?

哈哈哈……好家伙,你一定怕老婆吧?

那到底是谁呢?

咦,这帮人真是笨哦,当然是月老啦!

一丝红线,牵引姻缘。天下间,无论男女,都希望自己有段好姻缘。不是有人说吗?好姻缘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是男人的第二份事业,是无数闺中少女的美丽梦想,是不尽英豪心中最柔软的芳草地……有一份这么美好、美丽、美妙的职业,月老当然是最受欢迎神仙的不二人选啦!

不过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只在人间留下几座月老祠而已,真正努力为天下男女姻缘付出努力、汗水甚至青春岁月的,乃是他的弟子——红娘。

岂不闻,月下老人,世上红娘?

媒婆?什么媒婆?是红娘!再说媒婆的抓来打死!罚他打一世光棍,下辈子生个儿子没有小弟弟,不,干脆这儿子就是他老婆跟别人生的!

哼哼哼!竟敢亵渎神圣的月老弟子,她沈锁锁第一个不放过他!

第1章 相思筑主人

春末夏初,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清早起床还十分清朗的天气,转眼间变得阴沉。沈锁锁虽然喜欢听着雨声入睡,此时却沉下了脸。

今天是月老过寿,上香的人一定多得不得了。上罢香,许完愿,十有八九要到她的相思筑买条红线。既然来买线,少不得聊聊自家的姻缘,这一聊,她的生意可不就上门了吗?!

可是,老天不开眼,倾盆大雨一下,那些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们,哪里会冒雨出门?

沈锁锁仰天长叹,在月老像前上了三炷香,道:“师父啊,莫非你在天上犯了什么事得罪了玉帝?不然一连晴了大半月,偏偏这个时候下雨!我说你一把年纪,凡事也要有个分寸,谁都可以得罪,千万不要得罪老大……”

她垂眉敛目地喃喃祷告,身边一个丫环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姑娘不要笑话我,我跟我师父一向如此。”沈锁锁回首看她,说得一本正经。

相思筑的丫环,可不是真正的丫环。多半是借着丫环的身份,在相思筑里优先看到合意郎君。因此沈锁锁从来不用花雇丫环的钱,那些待嫁的女儿,只要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愿丢了身份,多半都想揽这个优差。且不过是顶个名目,相思筑里就沈锁锁一个人,还有一个洗衣煮饭的老妇,样样侍候得周全。不少姑娘到相思筑里端半个月的茶,回来就已经说了一个合心满意的夫家。因此,要当沈姑娘的丫环,还得花上几两银子!

程佳瑶正是昨天才来的,道:“你这样说话,他听得到吗?”

“当然。”沈锁锁再自然不过地点点头,“不然何以我这里的红线这样灵验?”

这话倒不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安郡有个月老祠,谁不知道祠边有座相思筑,谁不知道筑里红线灵得叫人目瞪口呆?

话说三年前苏家的一个丫环从这里买了一条红线,居然嫁给了京城里的一个王爷!这一线惊动人心,相思筑名气大振。在此之前,相思筑在人们心中只不过是间卖香烛红线荷包的杂货铺罢了。

“听说以前这里的主人是个带孩子的妇人,是不是真的?”程佳瑶问,随后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听说,还很漂亮。”

“嗯。那是我四婶。”沈锁锁答道,“就是因为太漂亮了,生意反而不好做。”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像我这样的就比较好了。”

程佳瑶暗暗地点点头。可不是,太漂亮的老板,要嫁人的女孩子在她面前一站,立马给比了下去。而像沈锁锁这样的中等之姿,完全不会夺了别人的光彩……嗯,如果,再丑一点,说不定生意还会好一点……

心里虽然这样想,程佳瑶当然没有表现出来,浅笑道:“沈姑娘已是清秀佳人,莫要太谦虚。”

“真的吗?”沈锁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瑶妹妹的教养真是好。你付了半个月的银子,又赶上月老过寿的好日子,偏偏却下起了雨,我已经闷得快把早饭吐出来,你还有心情跟我说笑。”

程佳瑶的脸色忍不住暗了一暗,瞧瞧外面哗啦啦的大雨下得昏天暗地,隐隐还有滚滚雷声传来,这样的天气,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沈锁锁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把程佳瑶留在外间看铺子,自己去做手工。

相思筑里卖各式各样的荷包香袋扇坠手帕,且都成双成对,无论男女,都买一送一——当然,价格是双倍的。

绣架上绷着一幅丝缎,上面正绣着鸳鸯戏水图。这是安郡首富朱大小姐订的帐罩。相思筑也接这样的订货,只是价钱比外头的绣庄要贵上许多。可朱大小姐就是在相思筑里看上了自己的夫婿,沈锁锁开了二十两银的绣价,她也二话不说地应了。要不是手上的活计已经太多,她真想把朱家嫁女用的一应妆奁统统接了来。

缎上才绣了几朵水莲,鸳鸯尚未开始。沈锁锁拈起针,深紫色的花瓣还没绣上半瓣,只听外间的程佳瑶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沈锁锁连忙出来,看到她两眼圆睁,脸色苍白,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知何时门口竟趴着一个人!

那人手抓着门框,身下一片血迹,门外烟雨迷蒙,隐隐看见一缕血红被混进雨水里。

沈锁锁吓了一跳,“这人是怎么来的?!”

“我、我……”程小姐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我正看书,好像听见有动静,那、那人就趴在了那里,后面好像还跟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

“黑衣人?!”比起久在深闺不谙世事的程佳瑶,沈锁锁到底要老练一些,脸色马上变了,“这年头穿黑衣服的都不是好人啊!尤其是这种天气还出来晃的黑衣人!”

“是啊是啊……”程佳瑶紧紧抓住沈锁锁的衣袖,紧张得指节发白,“他们、他们好像还拿着刀……”

“天哪……”沈锁锁拍了拍脑门,“这可怎么办?这人应该是好人,可是救了他,没准我也要遭殃!”她踌躇半天,问,“那些黑衣人走了没?”

“应该走了……”程佳瑶的声音颤抖。

“应该?”沈锁锁将紧紧捉住她袖子的手掰开,走到门口,趴到门壁上探出头去四处看了看。

外面的大雨瓢泼而下,远处的山、近处的房屋都在雨中迷离不清,什么黑衣人白衣人,半个人影也瞧不见。而地上的倒霉蛋身上的血越流越多。沈锁锁心头狂跳,算了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要是他死在这里岂不更要坏掉她的生意?她把牙一咬,朝屋里叫道,“黄妈!黄妈!”

“哎,来了来了!”黄妈系着围裙出来,脸上本来还带着一丝笑意,一见门口趴着个鲜血淋淋的人,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快帮忙把他抬到月老祠去!”沈锁锁已经动手搬起地上人的头,“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要在我门口!佳瑶妹妹,麻烦你去请个大夫好不好?”

程佳瑶看着外面的大雨,有些迟疑。

沈锁锁见了,道:“那么我去请大夫,你来搬人好了!”

程佳瑶连忙道:“我去!我去!”一边急忙去屋内找伞。

黄妈皱着眉毛抬起那人的脚,两人冒着雨把他抬到月老祠。

相思筑的红线大卖,月老祠的香火随之大盛。沈锁锁号称月老弟子这种事,月老祠也很配合地来了个默认。两家又在隔壁,沈锁锁和祠里的道士交情都非常好。

一个小道士看见是她,连忙叫人出来帮忙,把人抬到一间厢房,放到床上。雨大得很,短短的距离,大家都给淋成了落汤鸡。沈锁锁呼出一口长气,看着这个浑身血污的男人,忽然“咦”了一声,就拿袖子当手巾,三下两下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嘿嘿。”沈锁锁得意地笑出声。凭她阅人以及卖红线无数的经验,一瞧那轮廓就知道是个生得不错的家伙,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好看。

虽然脸上还有些血迹污泥没有擦干净,虽然眉头紧锁,虽然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异常苍白,可是那挺直的鼻梁,透出一股无以言喻的清雅味道——整个人被血和雨水湿透,就那么躺在床上,却有一股极清和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看来我没有救错人。”沈锁锁满意地点点头,环顾众道士和黄妈,“你看这身料子,是有名的透月蜀锦。花纹和布料同一个颜色,一眼望去好像看不出来。可是你摸摸,手感多有分量!”她眯起眼,低下头去研究那布料,“嗯,是桂枝插月的样式呢!听说洛阳很流行这种……还有腰间这枚玉佩,哟,还刻着小篆……”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眯起眼来细看那个小字。

众人只见这字体古朴,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她脸色猛地郑重起来,都当她发现了什么大事,跟着紧张起来。

沈锁锁眉头微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册子已经被雨水淋湿,好在用的是极好的云片纸,纸质异常,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只见她脸色郑重,一页页翻过,嘴里喃喃道:“楚、洛阳、洛阳,长得这样好,又有这样的书卷气……”

蓦然她的指尖在一行字上停住,眉头渐渐松开,笑意一点点泛上来,“哈哈!哈哈!是他!一定是他!”她合上册子,再次看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一眼,笑容更深了,道,“各位兄弟再辛苦一下,帮我把他搬到相思筑去!”

黄妈“啊”了一声,“小姐,你莫要惹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沈锁锁笑眯眯,“这可是宝贝啊!”

当下那已伤得半死不活的男子,又被淋着大雨抬到了相思筑。

相思筑的铺面之后,是一个小小院落。三五间小小房屋,天井不大,种了一棵桃树。此时桃花已经落尽,浓绿的树叶下掩着小而青的果子,在雨中十分滋润地随风扶摇。

众道士把男子抬进一间房里,刚好程佳瑶也把大夫叫来了。诊过脉,沈锁锁连忙问:“怎样?”

“失血太多,需得好生调养。”大夫坐下了开了张方子,递给她,“方才我已经替他把血止住了。这是一张补血养身的方子,好生吃着。”说到这里他低声问,“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什么人?”

沈锁锁“嘻嘻”一笑,“是我的一位贵客。”接过方子看了看,她道,“姚大夫,帮我在这背面写上十两。”

姚大夫愣了愣,“什么?”

“在背后写,药材十两一副。”

姚大夫捏着方子皱眉道:“沈姑娘你在哪里上了当?这些药材最多不过二两银子。是哪个药铺的伙计坑了你?你说给我,我去帮你把银子讨回来!”

“不是不是!”沈锁锁看着这热心的大夫,乐了,“总之你写上是,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纵然再不明白,大夫也不好说什么,依言写好。沈锁锁笑眯眯地收起,请大夫到前厅喝茶,付了诊金。说话间已近中午,雨也小了不少,沈锁锁同大夫一起出了门,抓了药回来。

这里黄妈已经按着沈锁锁的吩咐,给那名男子换上了干净衣裳和被褥。程佳瑶在一旁帮忙——她原本只肯铺床,哪知一见床上这名男子竟然清俊异常,当下心花怒放,还把血衣抱到井边洗了。沈锁锁一拿了药回来,她又抢着去煎药。

黄妈看着这春心已动的少女,又看了看沈锁锁,道:“她的银子花得值,这么一个标致后生……”

“黄妈莫要乱说话。”沈锁锁开口道,眼中有一种狡黠神情,“他可不一定是她的。”

黄妈一惊,随后又一喜,“莫非你打算留给自己?”

“我可没打算嫁人。”沈锁锁白了她一眼,道,“明天你去买几斤茶叶来,酥饼蜜饯瓜子也多买些。”

“这些东西已经有了!为着今天月老过寿,我前天就买了。”

“我知道,可是你买的那些恐怕还不够。”

“还不够?!”一贯节省的黄妈吓了一跳,“我说十六小姐呀,你可是最省的一个人哪——”

“总之听我的就是。”沈锁锁踌躇满志,交代这一句就进屋去,掀帘子的时候,回过头来,道,“还有,莫要再叫我‘十六小姐’,只叫‘小姐’就好。”

午饭时候,程佳瑶眼波欲滴,好几次张口欲言,又被脸上的红晕堵回去。

见惯男女相悦的沈锁锁如何不知她的心事?当下笑道:“瑶妹妹,可是……嗯?”

一个“嗯”字,拖得悠长。程佳瑶的脸更红了,半天,才开口道:“沈姑娘,我想、我想、我想……”

沈锁锁笑眯眯地问:“你想把你的红线绑在他手上?”

程佳瑶的脸已经红得像只熟透了的桃子,只有点头的力气了。

“相思筑里的规矩,瑶妹妹你第一个见着他,当然可以先挑。”沈锁锁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喜上眉梢,顿了顿,道,“只是,眼下他神志不清。不说家世底细,我们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是给人追杀倒在这里的,又不是上门来光顾生意的人……这个,就算我厚着脸皮跟他提,也要等他醒了再说,是不是?”

这番话在情在理,说一句,程佳瑶就一点头,待她说完,程佳瑶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只是要麻烦沈姑娘,在他醒来之前,莫要、莫要把他说给别人……”

沈锁锁一副了然的模样,微笑道:“妹妹的心意我知道。你为他洗衣煎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样的深情,哪个男人不动心?你放一百个心,除非他自己要求,不然我绝对不说告诉第二个人。”

当天夜里沈锁锁在灯下赶朱家小姐的绣活,绣了半天头昏脑涨,正打算伸个懒腰,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程佳瑶一脸通红地跑了来,“他、他、他醒了!”

“就醒了?”沈锁锁有些意外,大夫说最快也要到明后天呢。

程佳瑶一直在病床边守着,一见他慢慢睁开眼却慌得没了主意。毕竟已经入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传出去也有损名节,因此连忙跑出来唤沈锁锁。

沈锁锁进了厢房,一看床上只剩被褥,哪里有人?

忍不住“咦”了一声,刹那间背后似乎有丝响动,她待要回头,脖子却忽然被人扼住,一声惊呼还没到嗓眼便被人捂住了嘴,身后人低低地问道:“这是哪里?”

沈锁锁已然明白身后是谁了,一颗悬着的心便放松下来,脸上甚至还有笑容,她眨眨眼睛,示意他松开手。

他似乎有一丝犹豫,手飞快地扣住她的脉门,一探之下,有丝意外,“你不会武功?”

“是啊,我不会武功,连鸡都没有杀过呢。所以你大可放心。”她笑眯眯地道,“还有啊,你才受了伤,大夫说这几天最好连床都不要下,不然伤筋动骨,落下什么毛病可就难说了。”

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男子身子一软,几乎要倒下,沈锁锁连忙把他扶到床上。昏黄灯光下,男子长了一双温润柔和的眸子,里面清清朗朗,似乎有天光云影,这样的目光落在身上,真是一件极舒服的事情。

“对不住,刚才吓着姑娘了。”

他的声音也同样的柔和悦耳。

“没事,我不怕。”她笑着端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道,“早就听说楚公子是出了名的再生宋玉,隔世潘安,不仅相貌出众,最难得是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虽然有一身武功,却从来没有伤过人命。”

他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你……”

“莫要急,莫要怕。”她柔声安慰他,“我不是江湖中人,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嘛!呵呵……”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到某一页,读道,“楚疏言,洛阳楚记钱庄的三公子,年二十有二。十岁进问武院,十年后毕业,江湖龄:两年。武功一般,机关阵法却学得一流。为人文质彬彬,喜喝茶,好读书,滴酒不沾。一双清眸温柔如水,唇若桃花美煞人……”念到这里,沈锁锁微微顿了顿,拖长了声音道,“据传,公子禀性温柔内敛,尚未经人事,亦无暧昧情史传出,因此无从探究所喜女子类型。”

这不足百字的记载,竟然把他的身世喜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她是阅微堂的知书人,可是后面的话却太……楚疏言的脸忍不住发红,“你……是什么人?”

“我叫沈锁锁。”她笑眯眯地答,“另外我还有个雅号,名叫相思筑主人。”

“是姑娘救了我?”

沈锁锁点点头,“嗯。”

他忍不住有些惊讶,“你可知道要杀我的人是谁?”

沈锁锁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是这世上最贵的杀手,你身无武功,居然能从他们手里救下我?”他举目四顾,开始怀疑这一事实的可信度。

“我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估计他们以为你死了,所以就懒得管了。”

楚疏言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满屋的风雨湿气里忽然多了一丝墨香,“他们只相信没有脑袋的人,才是死人。只要我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就不会放过我。所以姑娘,你赶快把我丢到门外去。”

这个笑容让沈锁锁看得一呆,后面的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从怀里摸出一支细小的黛笔——这种笔,寻常女人都是用来描眉的,她用锦缎裹住,直接当笔用,在册子上关于楚疏言那部分加上一句:笑容尤美。

写罢她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那些生啊死啊的事,都是归阎罗王管的,我师父可不管这些。”

“你师父?”

“月老啊!”她拖长了声音说。

楚疏言怔了怔。

“这里是相思筑,专司男女相思相悦之事。”她微笑着答。

阎罗王、月下老人,还有那本记录得过分详细的小册子……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疏言怀疑这是梦境。然而伤口的剧痛提醒他事实的存在,他强自硬撑,摸了摸身上,脸色一变,“我的衣服呢?”

“哦,有位美丽的姑娘帮你拿去洗了。”沈锁锁笑眯眯地告诉他,“怎么,要找什么东西吗?”

“我的荷包里有个油纸包着的木盒,姑娘可曾看见?”

“这好办。你且等着,我给你找来。”她说着便出来。果然是程佳瑶妥妥当当地收起来了。一个荷包,几两散碎银子,十来粒金瓜子,两张银票,里面果然有个油纸包着的小小盒子。她拿了来,看着他拆开,问道,“你想用这个叫人来帮你?”

楚疏言点点头,失血过多,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令他感到头晕。

“是莫行南?”她试探着问。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食指长短的黑黝黝的东西,随手扔出了窗外,回过头来,“姑娘这次却猜错了。”

“莫行南不是你的至交好友吗?有了危难,你不找他,找谁?”

“行南侠踪浪迹,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次召唤的,是扬风寨的兄弟。”

“扬风寨?”她吃了一惊,“难道是强盗?”

楚疏言笑了,“姑娘果然不是江湖中人。”

“你到现在才信我不是江湖中人,可见传说中楚公子温良老实的话是骗人的——”沈锁锁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恍若划过一道闪电,整个房间都镇得光辉透亮,她吓了一跳,下午雨就停了,难道还要再打雷?

然而久久没有传来雷声,倒是鹤唳般一声清鸣,响彻整个天空,沈锁锁忍不住探出窗外,只见一朵巨大烟花飘落,化成朵朵流星划下。

那美,不可方物。看得她整个人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就是用这个来找人?这是什么?”

“这叫‘燃生花’。”

“真漂亮!”沈锁锁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头满是惊艳过后的激荡,“你们可真有办法,做得出这样的东西。这样漂亮的烟花我还只在五岁那年见过一次,那个时候爷爷过大寿,人家送来的各式烟花,足足放了两个时辰才算放完——”

说到这里,她猛然住了口,眼中的迷醉与向往顿时消散,她咳嗽一声,待要说点别的话,远远已经传来了一道朗朗笑声,“哈哈,书呆子,你在哪里?”

沈锁锁吓了一跳,楚疏言也吃了一惊,吃惊过后,脸上马上有了喜色,“怎么这么快?怎么是他?”

片刻之后,沈锁锁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里已多了一个人。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貌,已被他身上的酒气醺歪了鼻子。

来人一进来,便“咦”了一声,径直走向楚疏言,“这样一座小城,有什么人能伤到你?”

“我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便遇上了一批杀手,到了这里,我原以为已将那些人摆脱,谁知还是中了伏击。”楚疏言苦笑着摇摇头,“多亏这位沈姑娘救我一命。”

来人这才注意到她,回过头来,二话不说,一抱拳,“在下莫行南,从今往后姑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一声!”

莫行南,果然是莫行南。她略过不录的下下之人。

据说这莫行南嗜武成痴,打起架来连命也不要,女人要嫁了这样的男人,守寡只怕是迟早的事——江湖的风云榜上,莫行南或许名列前茅,可沈锁锁的《相思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果然和传说的一样呵。这个男人的生命已经被武功和朋友占满了,浑身上下,流动着与楚疏言截然不同的刚硬和爽朗。浓眉之下,一对黑亮的大眼睛,豪气勃发,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脸上的皮肤略显粗糙,那是江湖生活的一种写照。在这个太平盛世,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去做游侠。从问武院出来的人,更愿意投入疆场报效国家,挣个功名。再不然,就去做剑客、做镖师,甚至更有人去深山中求道……沈锁锁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微笑着点点头,算是领了他这份谢意,关上门出去,不妨碍这两人聊天。

楚疏言问道:“你几时来安郡的?”

“早上到的。”莫行南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灌了一口酒,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他笑道,“看,这是安郡最有名的青梅酒,百里邀我来喝——那小子真是会享受啊,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清冽的好酒。”

杨梅,是安郡的特产。城外的山麓之上生满杨梅树,无论拿来浸酒还是腌制成蜜饯,都是一绝。“百里无忧也来了吗?”

“嗯,他说这里的杨梅最好——你知道那小子最会吃!我本来要拉他来见你,可他抱着蜜饯罐子不肯动身,又给楼里的姑娘拉着,哪里来得了?”莫行南一边说,手心已抵上了楚疏言的背,内力源源不断地送过去。楚疏言的脸色一分分地好了起来,半盏茶工夫之后,莫行南收掌,看着自己的双手,点头赞叹,“嗯,这大本阳的内劲可不是盖的,岑夫子倒没夸张,临阵对敌或许不够刚猛,但用来疗伤修炼,真是再好不过。”

“岑夫子居然把看家本领都传了你?”楚疏言微微诧异,“院里那些夫子就属他最爱藏私,没想到还是便宜了你。”

“像我这样的学武天才,哪个夫子不喜欢?!”莫行南得意地摇头晃脑,忽然脸色一正,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被谁伤成这样的?看你的伤口……剑势居然这样凌厉,倘若再往左偏个一寸,大罗神仙也求不了你了!”

“他们的剑法的确高强。”想到那凌厉的剑光,几乎避无可避的气势,楚疏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若不是我借这里的地势,布成简单的阵法,早已经没命了——那群黑衣人,一共有六人,其中一人,高出其余五人甚多,就算是单打独斗,我也不是对手。他的剑势十分狠辣,仿佛拔剑就是为了取人性命……”

这样的剑招……莫行南听得眼前一亮,原本就黑亮无比的眸子,更是耀眼,“难道是尽堂的人?”

在这样的太平江湖,百年前一位高人设立问武院,将各门各派的精英请到院中任夫子,分门授课,一举打破了各门各派自立门户互不交好的江湖格局。自那以后,江湖中的纷争大大减少,偶尔有一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奸险之徒,问武院之上的阅微堂总能在第一时间找齐证据,废其武功,囚禁一生。

百年来,没有一个枭雄可以真正兴风作浪。人们甚至认为那位高人已经位列仙班,一双天眼,注视着江湖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举。

可是偏偏,近五年来,出了个尽堂。

尽堂!

一个名动江湖的杀手组织!

他们的剑法,没有名字,没有招数,只有目的——

那就是,杀人!

他们的剑,没有是非忠奸,没有好恶得失,只要主人接了任务,就一定会去完成。

被尽堂追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过。除非雇主临时改变主意,并愿意付出双倍佣金,他们才会停下手中的剑。

“尽堂!”对手越是厉害,莫行南的眸子越是明亮,他一拍楚疏言的肩膀,“还是你行!居然能招惹上尽堂!我早就想会会他们!这下好,只要我守在你身边,迟早可以跟他们打一架,哈哈哈!这趟安郡,来得真是对啦!”

楚疏言唯有苦笑。他发出燃生花,本意是想找扬风寨的另一位寨主,靳初楼。靳初楼冷漠如冰,聪明绝顶,武功之高,是他生平仅见。莫行南武功虽高,而且临敌之时往往能激发意想不到的潜力,每打一场大架,自身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可是性子急躁,嗜武如痴,一打起架来,完全不顾性命,这点最让他头疼,就算能打败尽堂杀手,也未必能帮他找到幕后的真正雇主。

尽堂只是一把伤他的剑,而那雇主,才是握剑的手。

他性子温和,从未树敌,亦不参加各类名利纷争。即使身为扬风寨的三寨主,在风云榜里占了一席之地,那也是莫行南拉着不放他离开扬风寨。不然,他更乐意在问武院里修书,或者回家管一间铺子,看晨昏日落,过闲适人生。

“咦,古怪。”正沉浸在找到强大敌手喜悦之中的莫行南忽然抬起了头,“如果是尽堂,怎么会放过你?你受了这样重的伤,割你的脑袋简直易如反掌。”

尽堂向雇主交差,必须提着猎物的脑袋。这一点,无人不知。

“可是,沈姑娘确实不懂武功,甚至连扬风寨也不知道……”楚疏言若有所思,“要说古怪,也只有那本《相思录》了。”

“《相思录》?什么东西?”

楚疏言大致告诉了莫行南,莫行南二话不说,冲了出去,楚疏言连忙喝问:“你做什么?!”

“把那本册子找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莫行南丢下这么一句,人影已然不见。

楚疏言跌足大叹,起身去追他,然而即使莫行南为他疗了伤,这一用力还是头晕目眩,待走出房门,莫行南已经回来了。

莫行南悻悻地解释:“我本想趁她睡着了拿过来的,可她居然在绣花。”

“无论怎样,始终是沈姑娘救了我,你莫要胡来。”

“我哪有胡来?”莫行南两眼一瞪,“若不是看在她救了你,难道我拿不到一本小册子?罢罢罢,总之我就守在这里等尽堂的人来便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再多的古怪都让它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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