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和黑气散尽,还了天地一片清明。
碑林还剩下最大的那座石碑,顾自伫立在原地,祭台上却是一片狼藉,石柱不见,中央的石台也已不见,随处是溶蚀后的痕迹。
李老蓦然一松,收回灵力!顿时,绿环轻轻一颤,嗡的一声,还原成巴掌大小的样子,被收了起来。
李老因灵力输出过度,脸色略显苍白。
他睁开双眼,打量了一下幸存的几人,道:“生死有道,命中自有注定,你们也不必过于悲伤,做好以后的事情就是了!”
这番语言自然是对杨峥三人所说,三人的命是此行的家族全部人员换来的。三人虽得生,却黯然神伤,难受难言!
“是!”
然,李老出言安慰!三人出于礼仪,自然面上有所表示,当即点点头,暗自擦干泪水,收拾心情。
李老见此,忽然道:“此次三个家族功劳甚高,当有所奖励,三月后,杨、周、黄三家幸存的核心成员有三人名额,可以例外录入梦璃学院!”
闻言,三人心中一惊,急忙作揖道谢。
李老见他们脸上悲意或减,也是一阵欣慰!便在此时,左琰儿的声音突然传来:“李老,叶文不见了!”
闻言,李老朝祭台之上掠去。身形一闪,人已经站立到了祭台之上,举目四顾,发现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欧少阳也赶了过来,正要说话,却蓦然脑袋一沉!霎时,一阵天旋地转,双眼一黑,几乎要晕了过去!
几息后,突然身体一颤,眩晕之感顿失!急忙朝四边看去,又蓦然一惊,众人竟是出现在了一间木屋里!
欧少阳看了一圈,其他人都在!所有人,除了李老外,都抚额头,头晕目眩。见此,欧少阳心底微微一松。
欧少阳向李老施了一礼,恭敬唤了一声:“李老!”
李老对众人笑着点点头,略轻松道:“这是空间传送,人力而为!”
哗!
一言激起千层浪,众人一阵哗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间传送,指的是将一个目标从一处空间传送到另一空间里。这必须是空间系的本能才可以做到,而且修为必须在破虚境以上!只以上两点,至多传送几个死物,若要传送活物,便还要难上一重山!
而,这一次,竟传送活生生的十人!
这等手段,实在逆天!
众人惊楞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一阵稀疏的脚步声,一个汉子粗鲁的大喝声便传了来:“他奶奶的!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敢偷到老子们头上了!”
房门应声而开,闯进来几个手中持刀的大汉,很是不善,脸上犹有怒意。几人进来之后却不动,只是把李老等人看着。
半盏茶功夫,一个蓝衣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者打量一眼众人,看到欧少阳和左琰儿时,脸色一变,朝着众人弯下腰,道:“手下粗鄙之人无眼,识不得诸位大能,望请恕罪。”
说着,头已经压在了双膝之间!
老者的样子却是叫几个大汉诧异不已,不过诧异过后,对视一眼,全部跪了下去!
他们粗鄙,却不傻。那个蓝衣老者,是他们这里的最强者,他却这样放低姿态。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些人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李老打量一眼蓝衣老者,却是启灵后期,上前一步,虚扶起老者,道:“你们先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
“咦!”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轻咦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杨铮!
老者也看到了杨铮,连忙上前亲热的招呼道:“啊呀!这不是杨铮少爷么,说起来小老儿和您也是打过不少交道的!”
“恩!你好!”
杨铮应了一声,又对李老恭敬道:“李老,我们现在是在十里大山出口不远的商栈里面!这位老翁正是此地的主事人,晚辈和他以前也打过几个照面!”
李老道:“这么说来,我们已然出山了!”
“是!”
老者认人的本事极高,他见杨铮对眼前的老者毕恭毕敬,便猜到这人是一众人的主事者,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套近乎!
“哎呀,我最近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便知道最近有大喜事要落到小老儿头上!这不,诸位贵客便莅临本店,这实在是天大喜事!”说着,老者指了一个大汉,道:“你,去叫后厨的准备一下,今天贵客登门,我要大摆筵席!”
李老一抬手,道:“不用!我们弄清楚一些状况便走!”
“是!是!”
老者连忙应道,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李老他们突然出现,发出了声响,老者以为进了盗贼,这才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听完后,李老问道:“你可有什么损失?”
闻言,老者急忙笑着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便好!”
此时,外边也聚集起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挤在楼梯口议论不休。
在李老的示意下,铁历三人下去将看热闹的众人驱散,而蓝衣老者则自然小心陪在李老等人身后。
驱散了众人,李老才带着几人才下去。
一行人走出了商栈,李老对杨铮三人道:“你们回去后,仔细筛选一番,选好了,同杨欣一起来学院!日后若是见到叶文,将他一起带来!”
“是!”三人急忙应声道。
陈武对着天空一声清啸,不多时,天空一声尖鸣,两黑点自远处而来。不多时,便出现在众人头顶之上,却是两只巨大仙鹤。
李老与欧少阳跳上了左边的那只仙鹤,陈武四人则跳上了右边那一只仙鹤!至于左琰儿,则在下边嘱咐着什么!
左琰儿隔着面纱,右手一伸,一支玉箫悄然出现在手中,对杨铮说道:“叶文应该还在天光城,若你见到他,就把这个给他!”
说完,递了过去!
玉箫轻轻一颤,嗡一声轻响,旋即朝着杨铮飞去。杨铮接住,道:“左小姐,若是没见到叶文,这玉箫且怎么办?”
左琰儿道:“你放心,你会碰到他的。”
上边,李老见左琰儿将玉箫交出,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脸色悄然一肃,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最终没说话!
玉箫递给了杨铮,左琰儿身形轻展,凌空而去,秀足一点,落在仙鹤背上。李老见此,看了一眼陈武!陈武急忙吼了一个口哨,仙鹤展翅一挥,凌空而上,青天直上,不多时,便不见了身影。
几人走后,杨铮和周继、黄沥丹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悲意。一时间,心中竟是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人之感。
“两位,保重,我先走了!”杨铮双手抱拳,轻声道别!周继与黄沥丹也相继微一回礼。旋即便各自分道而行,寻着家族的驻地去了。
十里大山,山内,满地狼藉的祭台!
祭台上空,风云猛然一阵滚动!突然,凭空撕开一道裂缝,一个麻衣人从中鱼跃而出,浮立在空中。
麻衣人到后不久,空气中突然散开一道涟漪,一道石门悄然浮现。嗒!石门大开,一个黄衣女子,自石门内漫步而来。黄衣女子出了石门,石门便悄然消失,空气里的那道涟漪也同时消散!
见女子身后石门消失,麻衣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就你我二人?”
女子点点头,朱唇轻启,道:“此远古战场过小,第二家主连接星辰算过一卦,封印此处战场只要你我二人便可!”
麻衣人听闻第二家主,眉头一皱,脸上一肃,神色严谨,轻语道:“第二家主可还叮嘱了什么?”
“此处战场所涉甚大,一经激活,其他战场也会相继复活!”
闻言,麻衣人心中大惊,悚然变色,忽见女子面色如常旋即又镇定下来,道:“还好来得及,现在可以及时封印,免了后顾之忧!”
女子摇头道:“来不及了,此处战场已然被激活,只是现在沉睡了过去而已,沉睡期为五百年!五百年后,此处战场便会激活,换言之,大陆各地的远古战场都将复活!”
闻言,麻衣人脸色一变,却见女子一脸镇定,心念一转,不顾昔日形象,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却有何解?”
女子闻言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见麻衣人一脸不解,又道:“第二家主演算到了解法,然而,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有,也无!”
说完,女子眼中深意一闪,朝着虚空中一个方向凝目而望,穿透虚空,不知落止何处!
麻衣人见女子这幅模样,也便不再多言。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废话,而废话于己无用,于他人生厌。
女子凝望一会儿,收回眼神,看向麻衣人,复言道:“战场虽然无法彻底封印,然而多加持一层封印,也能增加一二十年的沉睡期限!”
“好!”
祭台所在那座大山,是一座独立大山!外边,风轻柔,光影暖,泉水叮咚流淌,山野间一片平和。
却没有任何动物,也没有任何妖兽,只有满山的灵草和植物!
山顶上的天空,光芒一闪,一个巨大魔灵阵悄然出现。魔灵阵泛着蓝光,从中涣散出道道明芒,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气罩缓缓落下,罩住了大山里的一切。霎时,盖住了生机,遮住了天机,改变了气息!
几息后,整个大山一闪,竟消失在了天地间!
无底涧,孤影人!
边上青草依依,花木自香,后边悬崖高伫。悬崖边上,犬牙交错,菱角鹄立,水流飞湍,直下击流。
好一个归处,水花四溅,涧中暗涌如潮,有彩虹架桥,飞鸟轻掠,山势磅礴。
青草香木间,却两处墓座悄然而立。似荒凉大漠里陡然生出两颗苍天大树,醒目,惊异,却偏又苍白荒凉。
墓座前,香木做碑,一边上书阿姝之墓,一边上书师灵萌之墓。两座坟墓中间,跪着一银发青年。
少年银发,双目空洞,神色麻木!
叶文醒来时,懵懵懂懂的躺在涧边,过了半个时辰,神志才恢复了一些!
那个绿色光团,承载着师灵萌和阿姝二个人的记忆,藏在念海里!当日在祭台之上,白芒散尽之时,绿色光团便悄然绽放!
顿时,所有记忆冲击而来!刹那间,叶文头疼如裂,直透灵魂!
一道道信息,如同惊涛拍浪,击打在叶文的心头!
接收完所有的信息,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而叶文,此时也只会木愣的行动了,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徒手挖了坑,摸寻了半天,从身上分别拿出师灵萌和阿姝所触摸过的东西。一件外套,一枝木钗!
葬了下去,作衣冠冢!
此时对师灵萌,叶文心底无责怪,也无恨意!他只觉得他真的眼瞎了,也真的耳聋了。悔意在心底回旋,心中的惭愧和悔恨久久不消!
傍晚,天色突变,雨水哗然而下!
滂沱雨,无底涧。雨飘零,人消瘦。清风瑟,心自栗。天上雨,忽而有一阵,忽又没一阵,却是难测!
如此,一连过了三天。
叶文跪在地上,一头白发散开,四处随意飘浮,身上只剩一袭单薄的白色里衣。白发间,裤腿间,衣袖间,污泥傍身,污秽不堪。当真如乞丐,落魄如斯!
便是如此,他也不在意。
跪了三天三夜!
终于,夜半时分,叶文干枯的嘴唇微微一动,眼中也恢复了些许神采。双脚一用力,站了起来。
下一刻,脚下却一软,身体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嘴里的泥土顾不得吐出去,双手一用力,艰难的站起来。脚下依旧软麻,颤了几颤,却是没有摔倒。
他站在墓座前面,突然胸口一闷,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眼中却是精光更甚!
忽然间,狂风骤起,风云突变。叶文面上,白发间,过眼草木间,随风飘摇。一股威势从叶文身上陡然散开,双目精光流转。
刹那间,天地灵气猛然聚集,形成一道小型飓风。而叶文则处在飓风的中心处,周围狂暴的灵气,如同认主一般,疯狂的涌向叶文体内。
叶文眼观鼻,鼻观心,不急不慢,任其自然发展下去,经脉撕裂拓宽的疼痛,竟似喝白开水一般。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天地异像顿消,一切归于平静!
叶文心下略一感受,最后一个穴道冲破!体内灵力从百会起始,经过膻中、巨阙、气海、命门,到达涌泉,形成一个周天!
周而复始,相互轮转,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乐极生悲,悲极便无悲!个中机遇,当真难言,叶文在大悲大痛之际,心境突变,竟突破了启灵境。
叶文脸上无喜,心中不悲,眼中精光流转,剑眉如锋!凝望一眼两墓座,不做表情,口中轻语:“自此无叶文,亦无空灵心,只有子夜。”
无底涧,秋雨边,多处辩语,天无明,自此葬心,更名子夜。
子夜,无声息的黑暗,无声息的寂寞!
他在墓前站立许久,深深一鞠躬,掉头走开去!他记得那两人叫他很好的活着,也记得师灵萌说紫月还在北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