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龌龊是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那巍峨的太华宫是这天下最尊贵华丽的建筑，这让他们敬畏而向往。
夜，有风吹过，宽阔的街上一片安静。
大周京都的百姓最近几天格外遵守着宵禁令，世代生活在这座皇城里的他们，可以在这平静的环境下感到一股看不到的暗流，没有人想被卷进去，那是大人物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参与的。
在城东有一座大而小的府邸同样一片安静，说它大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它确实足够大，说它小是对于一座亲王府来说它确实很小。
这是宁亲王府。
这位先皇长子、当今陛下长兄一直因为他的出身而被很多人瞧不起，他的故事在民间或许会是一段佳话，是人们茶余饭后不错的话题，但在宗室勋贵中，这样的故事只会让人对他更加反感。
勋贵们在评论诸皇子时，先皇四子是睿智的，先皇五子是沉稳的，先皇九子是尊贵的、就是那时的苏秉桦也是一个中庸的评价，唯这先皇长子人们会说粗癖，即便他从小接受着最正统的皇家教育，即便他从来都以最严格的要求规范自己，却也比不过他自己都没有印象的那三年。
人们原先在讨论下一任皇帝是谁的问题上经常产生争执，但宁王绝不是那个争执对象，没有人认为他有希望，即便他是长子，礼制上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宁王府的东面有一间连宁王妃都不能进去的书房，此时有两个人在里面相对而坐，周围没有任何下人，只有两个人，中间有一矮桌，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傍边是一个炉子，上面有烧着的热茶。
其一人自然是宁王苏秉炎，另一人若是苏秉桦在这里也能认得，他是白天在承天殿时跪坐在宁王旁边的人，先皇三子赵王苏秉锐，苏秉桦的三皇兄。
只是他俩坐在一起喝茶却绝对称得上是一件怪事，京都人都知道，宁王和赵王的关系不好，很不好。
自从先皇后还是太子妃时生的儿子夭折后，赵王苏秉锐就是除了宁王之外最长的皇子，因为年龄相差不多，俩人自小就因为各自生母的教导关系不和，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争执不休，可自从有一次吃了亏的赵王向他的生母德妃告状，德妃把宁王的生母肖嫔当众删了耳光之后，宁王每次见到赵王都会绕道走，宁王是爱面子的，这是很多人的共识，他这样的人一定会不择手段报复赵王的，这也是很多人的共识，毕竟他是粗癖之人，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在冰点，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
可就是这样一对世人眼中势如水火的王爷现在就坐在一起，貌似关系还相当融洽。
赵王是一位才子，这是人们公认的事实，他自小博览群书，又喜好一些奇闻异物，如果说在所有皇子中找一位最不可能争皇位的皇子，那他一定是赵王，这也是公认的事实。
火炉上的茶壶已经开了，有香味弥漫开来，宁王用最正宗的仕人之礼为赵王斟茶，繁琐的动作被他演绎出一番别样的优雅，犹如一位出得凡尘的君子。
产自蒙山的顶级茶饼，又在其中加入了肉蔻、盐花、葱、姜等物，这是最顶级的仕子茶，也是赵王最喜欢的茶。
整个过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专心的待客，一个用心的作客。
待到此壶饮尽，新茶重新上炉，苏秉炎才道：“如何？”
赵王苏秉锐好像还在回味刚才的茶香，听到这句话良久才道：“似有所变，很好，很不好。”
“那如何是好？”
“随心意即可。”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回答。”
“那你还问？”
“那你不是答了？”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与人们对他们的看法截然相反。
月上星稀，子时时分一辆马车出现在宁王府隔壁人家的后门，苏秉炎亲自将苏秉锐送上车，一直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才进门，这是他对朋友的尊敬，赵王苏秉锐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世人说得还是很对的，他们兄弟的感情很不好，他们只是最好的朋友。
苏秉锐的马车穿梭在寂静的京都城里，在从宁王府回赵王府的路上有三辆马车与他相遇过，在实行宵禁的京都敢这样在晚间行走的都是真正的大人物，自从景宗宾天的那晚起，就经常会有这样的马车行驶在夜道上，负责巡查的游郎官们一般是看不见他们的，他们也认出了苏秉锐，但没人会想到他是从宁王府出来的，先皇长子和先皇次子是不可能有如此深的交情的。
对苏秉锐来说，他确实对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先皇的的宾礼还没过，他早就带人去自己的封地了，毕竟那里是自己向往了很久的，他对这勾心斗角的京都早就厌倦了，可他是宁王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在走之前，他希望自己能尽到一个朋友的义务。
母妃说得对，有野心的宁王是讨厌的兄长，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曾想母妃告的状，德妃那一巴掌不仅是羞辱了宁王母子，它还将宁王打醒了，他变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在今天的大朝会上他和宁王跪坐在最前排，离皇帝很近，他可以清楚的观察到苏秉桦的表现，他变了，这是苏秉锐的感觉，过往的他胆小而木讷，总是没有自己的主见，这是他能当上皇帝的一个重要因素。今天的他同样像一个傀儡一样，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但他总能在他快要睡着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宁王也注意到了，他甚至对上了宁王的试探，这在过去是绝不可能的，他不相信短短的七天他能有这么大的改变，这可不光是性格上的变化。
六郎，你能接下一个没野心的宁王吗？
我还想要自由自在的做一个闲散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