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踢飞一个石子,朝着大狗飞去。
大狗灵活地躲开,冲他汪汪叫了两声,莫名其妙地摇着尾巴走开了。
一进家门就听见十一那小丫头嚷嚷的声音,“为什么别人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
左延身子一僵,快步走进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保姆追着小丫头满屋子跑,一边跑一边担忧地说,“十一,小心别摔倒了,地上全是玻璃渣子!”
左延本是一肚子火气,看见自己女儿红红的眼睛,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熄灭了。
小的时候她就问过,“爸爸,妈妈是什么啊?”
他竟一时解释不出来,只叮嘱了周围的人,不要在孩子面前提到“妈妈”两个字。
只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接触的人多了,知道的东西也多了。她渐渐发现,和其他的小朋友比起来,她似乎缺少什么东西。
左延叹了口气,大步走过去,“十一,你在干什么?”
尽量让语气听上去不要太严厉。
十一转头看见他,瘪了瘪嘴,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倾盆而出。
“别哭,出什么事了?跟我说。”左延蹲下身,将女儿小小糯糯的身体拥进怀里,指腹擦拭着她的泪水,低声哄道,“是不是幼儿园有小朋友欺负你?”
十一趴在他的肩头,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左延心疼极了,抱着她站起身,一边哄着一边往玩具房走。
左延面对她格外有耐心,她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她哭的时候,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顾撒泼和吵闹。
“告诉我你要怎样才不哭了?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有很多不足,比如,无条件的溺爱,致使女儿脾气不好,黏人又任性。
只是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苦衷,女儿从小没有妈妈,身体又不好,在医院的时候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记得十一三个月大的时候,她发烧烧成了肺炎,住院打点滴,因为太小了,找不到血管,插了好几次才插准,光秃秃的脑袋上到处都是凸起的青色小包。
医生说孩子不足月出生,身子弱,又有先天性疾病,若是今晚退不了烧,恐怕就得夭折了……
他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却又无能为力,那种心疼得要死去的感觉,那种害怕和绝望,到如今想起都会心悸。
后来孩子没事了,他便对她一点要求都没有,不求她聪明漂亮,不求她将来出人头地,也不求她懂事讨人喜欢。只要她健康快乐,什么都无所谓,他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将她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十一哭了很久,左延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又是递零食又是递玩具,任由她将鼻涕眼泪抹在自己昂贵的西装上。
渐渐的,她止了哭泣,肉肉的手掌在他脸上一通乱抹,将鼻涕眼泪抹得他满脸都是。
“爸爸脏……”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样子,她终于破涕为笑,挂着眼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左延松了一口气,将脸凑过去在她脸上蹭了蹭,“坏丫头,你也一起脏。”
她笑着躲避,在他怀里跳来跳去,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抱成一团滚在床上。
“左延,我是不是没有妈妈啊?”十一趴在他怀里,突然扬起小脸严肃地问。
左延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今天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我们回来给妈妈洗脚。我问小美,妈妈是什么,小美说妈妈就是把我们生下来的人,给我们买新衣服,给我们买好吃的。”
十一掰着手指,小声地说,“可是给我买新衣服买好吃的人很多啊,难道他们全都是我的妈妈?但是我是谁生下来的呢?怎么生的?”
左延被她的问题问得差点晕倒,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妈妈”这个词语,和她的“妈妈”去了哪里。
可能是他沉默太久,小丫头有些不安地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生气了?”
左延顺势抓住她胖乎乎的手指亲了亲,“我怎么会生十一的气呢?”
“那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左延想了想,问,“十一,你觉得我比较聪明,还是干爹比较聪明?”
“干爹!”小丫头毫不犹豫地说。
平时一定会据理抗争,可此刻是他最想要的答案。
左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这么难的问题,你觉得问我比较好,还是问干爹呢?”
十一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
原本失落的心情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吧,我明天去问干爹,他一定知道!”
左延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解释不出来,妈妈是什么,她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这种问题……
陪女儿玩了一会儿,给她洗了澡,讲着故事哄她睡着了,左延轻轻地钻出被子,到书房去上班,查百度。
输入:“妈妈是什么?”
下面出来一大片不靠谱的回答。
有些头疼,靠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脑海里浮现出曹嘉那张跋扈的脸。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怒气。
凭什么?凭什么她生下女儿扔到他家门口就一走了之,三年来对女儿不闻不问?他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拉扯大,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她知道吗?她没有付出任何,现在却要回来捡便宜?他又凭什么要和她分享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
可是转念一想想到女儿的病情,担忧之情多于愤怒……
一年……只有一年。
医生说,十一的身体只能拖一年就必须做手术,平时看不出异样,可若是拖到一年后还没得到合适的骨髓移植,她就会……
左延不敢想,也不愿想,他真的不能理解那个女人为什么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受苦却无动于衷?她怎么可以如此冷血,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肯救?
“死者张玲玲,二十七岁,职业是模特……”上司一边播放着幻灯片一边介绍着死者的详细情况,曹嘉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眉头紧锁。
“死者于今日凌晨三点左右被发现死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死因初步鉴定为他杀,致命伤口是右胸口中枪。”顿了顿,他又说,“上头为这个案子成立了专案组,你们三位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专案组成员,希望大家用心跟进!”
从会议室出来,曹嘉抱着一大撂资料匆匆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照片中,女死者死相难看,但她见多了意外死亡的模样,心里只有对生命轻易逝去的惋惜,并没有害怕。
她是工作起来就很卖命的人,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嘉嘉,别忘了今晚约了李博士在月光餐厅见面,记得准时去啊!”
曹嘉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妈,今天的见面能不能改天――”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道李博士有多难约吗!想跟他吃饭的人都排到下个月了,你有多大的面子让人家改天?”
“可是我手上有工作没有完成――”
“工作是做不完的,先去见了李博士,晚上回家再加班!乖,听话!”
曹嘉顺手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早就凉透了。
她才二十二岁,离剩女的队伍远着呢,真不知道母亲着什么急,从大学毕业就开始替她物色对象。难道她长着一副嫁不出去的脸?
心里有怨言,但母亲身体不好,她不能惹她生气,只好答应。
挂了电话,有些头疼得靠在椅子上发呆,忙工作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脑海里就浮现出李长城的脸,还有他扶着妻子恩爱离去的背影……
没想到,他已经结婚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感觉的心,仍然为他轻易感到痛不可言。
曹嘉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收拾了办公桌拎包离开。
下班高峰期一如既往地难打车,上班两年,她省吃俭用累积了一些积蓄,按揭买了一辆车,可是今天限号。
等到了约定的餐厅,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三十一号,三十一号……
心里念叨着,终于找到了那个位置,远远看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坐在那里。
曹嘉快步走过去,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哗!”话还没说完,那人端起水杯朝着她的脸上泼来!
冰凉的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曹嘉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忘了反应。
“我生平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浪费我的时间就是浪费我的金钱,浪费我的生命!”三十多岁的男人怒气冲冲,说完,将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瞪了曹嘉一眼,冷冷地说道,“曹小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祝你幸福!”
说完,仰着头愠怒地离开了。
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好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个男人真是有够奇葩。”蓝盈盈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低头轻笑,“不过那女孩子看着挺年轻的,犯急着相亲吗?”
面前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蓝盈盈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李长城脸色难看地盯着不远处那道僵化的身影,眼中有愤怒,还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