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厢这热火朝天低声商议伟大的逃跑计划,就听对面山坡喊杀震天,战鼓擂擂。然后就像瘟疫蔓延般三面回应,刚刚还在投石放矢的军士纷纷绰刀提钺涌下谷中。喊杀声战鼓声回荡在这小小的山谷里许久再冲上汉宵,闻者无不肝胆碎裂。
张嫒和刘篱被人潮分开推下,张嫒站在谷中,左顾右盼怎么也不见刘篱高挑的身影,举目均是血戮后的狼藉,大林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成河,战马衰颓。还没气绝的兵士静静等待被涌下的北军一刀刀贯胸,凄厉的惨叫声划破苍穹久经不散,静谧怡人的山谷瞬间变成人间修罗场。
张嫒看得脊背发凉双腿一软跌坐在血地里,忍不住堵上耳朵隔绝这绝望的血腥,她的行为被刚要举刀砍向大林将士的鞑子看在眼里他略微思索,就踏着尸首过来强行把一把血污的刀塞在张嫒手里,拎小鸡一样拽着她的后领拖往他刚才的位置去。张嫒一副神情呆滞任他怎么摆弄,直到脸色一片火辣她才如梦初醒抬首仰视,北军鞑子还保持着甩耳光的手势见她回过神来,呵呵狞笑语气残酷的命令:“杀了他!”
张嫒神色迷茫,愣愣的蠕动嘴角:“杀谁?”北军鞑子轻蔑一笑指着地上,她顺着手指看去,霎时面如土色,泪涕满脸,头摇得似拨浪鼓。鞑子微微皱眉抽出腰间的佩刀反身就砍死藏在尸堆里欲趁机偷袭的大林军士,没有头颅的脖颈一道血柱喷薄而起淋了鞑子一身,他狂怒不已躬身把那具冰凉的死尸剁得稀巴烂。张嫒见状脸色又白了几分,忽然袖口微动垂首视之,是那个待宰的大林军士他满脸血污眼睛灰白,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就双腿一蹬眼珠黯淡了下去。张嫒大吃一惊,手心已多出了一支朴实的簪子银柄碧头上坠着一点红石,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妇人头饰,她微微一愣就把簪子默默塞入怀里,就在这时嗜血的欲望冲破禁锢的闸门涌出,身子忽然不再哆嗦了。
正午猛烈的日光洒下大地,照得绿草无精打采弯垂在路边,蝉鸣鸟叫聒噪不已,好一个热情如火的夏天。可空气中的肃杀如寒冬腊月,伴着血腥味的风吹过凉飕飕教人下意识缩着脖颈紧了紧衣袍。张嫒缓缓站起身来,高挑的身子被日光拉得老长,紧握着钢刀的纤指泛白,双眼褪去了小鹿般的迷茫变得雪亮而锐利。北军鞑子骂骂咧咧转过身子来,“怎么……”怎么一下句是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的头颅往上打了个圈就滚到地上没动静了,无头的身子犹自握刀走了两步才前倾倒地。
那个细高的北军都尉早已看见大吃一惊,没见到胆小懦弱的大林奴隶竟敢反抗,便觉怒气填胸当下举枪直刺张嫒心窝,她微微侧头左手捏住红缨枪杆身,发力一拽枪已在手,北军鞑子还未回神就被一枪当胸洞穿,张嫒毫不躲藏见人就砍,血水迷了眼睛就伸手抹一下,已经围上来的北军见她目光犀利,刀落处皆取人首级,浑身血污散发着阴郁的死亡气息,形同地狱恶鬼。犹犹豫豫谁也不敢舍身上前,眼里有揣测的意味,张嫒胸口剧烈起伏,她前进一步众人便后退一步,兵士以为背后盲区,自以为是一齐举枪刺来,张嫒练武之人耳力最佳早有先见。电光火石间猫身滚地,一直围在张嫒面前的北军兵士什么也不知道就被自己的枪尖搠死在地,等到发觉时却因发力太足手速又快,已经无力为天跌足捶胸也没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战友死在自己手下。
张嫒早已跳出包围圈,两步三下窜到树荫下一匹战马身侧,北军这支营是步军营,山谷的地理位置作战并不需要用到骑军营。张嫒举刀就要砍下跨于战马之上的军士的一条腿,不料一股劲风冲下手腕竟人牢牢钳住,顿觉钻心的疼痛卷天席地而来咣当一声钢刀已脱手落地,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咬着牙想抽回手却发力不出,惊愕之余抬眼仰视,正是那个北军步军营将军,他从马上弯身下来嘴角微微上扬:“这么鲁莽?被石头砸到的伤还没好就想受腕伤?”轻松一笑可眼底杀意涌动。
胆战心惊的北军兵士见张嫒被擒顿时斗志仰昂,几百个人一拥而上,把张嫒和谢斯靖团团围住。几千双眼睛刀子般落在张嫒身上恨不得立时将她碎尸万段,张嫒目光清冷如霜扫视这些杀人机器全无一丝畏惧,知此次在劫难逃便挺直了脊背默然不语。众人被她犀利的目光扫过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当下有一个人提出:“将军,此人留不得,若不杀之将来必成大患!应当就地乱刀分尸!”
谢斯靖一把把张嫒丢到到北军兵士里,东胡军士的乱刀立即驾住她的脖子,膝盖窝被人狠踢一脚顿觉一疼双膝跪地。没有将军的命令谁也不敢杀之。谢斯靖淡淡一扫跪在地上的张嫒,眼中有似不明意味。“刚才说话的是谁?”谢斯靖眸光一沉,冷声说道:“你上前说说怎么个留不得法?说得不对自领军棍五百吧!”
众兵一听皆是面如土色纷纷左右闪过一边唯恐灾祸落到自己头顶上,只剩一个兵士惊慌失措不知道左右不知道站哪边。抬头见将军正看向自己笑语然然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腿脚发软跪地磕头痛哭求饶。
谢斯靖被他哭声饶搅得心烦微微皱眉,沉声道:“此人为何留不得?”他自问自答:“一群饭桶!一个人都搞不定,还怎么为王效命战场厮杀?今天你们能让她过来砍断我的脚,以后谁想要我的项上人头了,你们是不是得亲手割下双手奉上?”马下的军士齐刷刷跪下浑身哆嗦,垂首触地请罪:“卑职失职,给我王都丢尽颜面,请将军责罚,愿领军棍五百!”喊声震天。
西斜的日光透过密密绿叶的缝隙间打在谢斯靖身上,看上去竟是刺眼的反光,不知他会作何表情。半晌马背上传来一声轻叹:“若刚才你们是这等气势,此人就不会有机会近得我身了,暂时不用杀她,我留着有用。”似乎是乏了,他挥手:“下去吧,整顿军营,清点人数物资,天黑之前回城。”
马蹄声滚滚而来,声响之大似乎要把这大地踩塌下去才好。一队骑军十丈开外搭弓拉弦满天流矢,飞向正要散开的东胡步兵营,这真是铁骑横扫北方所向披靡的北军最窝囊的一天也是东胡国史上沦为笑料的一次战役。一直羁押张嫒的两名兵士纷纷中箭倒地,张嫒心中忧喜参半如雨的箭让她没办法挪开步伐,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总不会有人特意过来补一箭吧?她刚有这样的想法,马上有事实来打脸,羁押她的北军兵士有一个被射中腿肚子没死掉躺在张嫒的身侧,心想着迟早都死不如拉一个大林人垫背,于是暗暗抽出佩刀就想照着身侧的人脖子抹下,一声刀刃划破空气呼呼响。
张嫒眼疾手快急忙翻身滚到一边,但还是慢一步手臂被划破一个大口子,温热的鲜血直往外冒,也顾不上疼痛抄起死人堆里散落的兵器猛地半起身来朝他心窝一刺鲜血立即涌出,北军兵士的双目一睁瞳孔瞬间放大,鲜血从张大的口中喷出。
她手腕处原先被猛力捏得伤到腕骨还要持续使用,再加上刀割处也是这使刀的右手,这一下疼得再没有抬起来过。她咬着牙左手紧紧抓住右手手肘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本想想躺倒在地装死的,哪知不用装身体陡然一震,赶上又一波痛潮灭顶时昏过去了。
张嫒又梦见坐在王府的那个小院落门槛上抱着一个皮薄馅厚的大肉包子啃,但不知为何感觉味如嚼蜡还磕得牙疼。她把包子拿到眼前细看又咬了一口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轻声道:“好吃吗?”她想了想认真说道:“太硬了,牙疼。”忽然想起什么,她抬起头:“是谁?谁在跟我说话?”张嫒猛地站起来,就看到了那个人,他是个俊美的男子,双目如星辰坠落,薄唇微微上扬:“看够了么?面都要贴上来了。”
“你?”她尴尬的低下头找肉包子,包子没有男人纤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倒有一只,低呼一声连忙甩开,这……到底怎么回事?男人看着自己抽回来的手微微皱眉,站起身来双手负背哑声说道:“这里是军营!”张嫒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男人,果然盔甲重重,灯烛下泛着森寒的光泽。。
后来张嫒知道他叫齐书扬,大林朝护国公之子,齐氏一族满门忠烈,百年将门世家。齐书扬十八岁年纪就带兵南疆平叛西夜、蒲犁、姑墨等周边小国。如今大林朝王气衰微,四方诸侯不再听任朝廷调遣,屯兵养马暗暗等待契机逐鹿中原,这时北方东胡政权短短十年内迅速崛起,对中原锦绣山河垂涎已久,趁大林国力衰微趁机打进胡林关迅速占领边关军事重镇繁锦郡,再翻过八百里苍松山渡密江南下,堂堂大林如入无人之境,各方诸侯纷纷起之而讨伐,打出赶走鞑子保卫大林的旗号却只想着在片广袤的富饶之地各自划为王罢了,北东胡、西乌沙、与之红水江相望的陈朝也在虎视眈眈,就看能不能分到片广袤肥美的沃土一块边角。忠心朝廷的齐氏任务则是内平诸侯外退蛮族,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里不细表。
再来说张嫒这里,那个男人压根就不想多说丢下她出帐去了,随后进来的是一直不见人影的刘篱,一看她醒了,惊喜道:“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两天了,真能睡。”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过来。
张嫒没有喝药,冷冷的盯着刘篱:“他是谁?东胡鞑子?”她质问:“那天你去哪里了?”刘篱微微一愣,随即坐在床沿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