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越环顾一圈,桌案的旁边有一个颇大的陶瓷制作的画筒,里面放了大半卷轴,想来都是小文闲暇时的作品。
他踱步过去,随手拿起一卷展开,字是好字,龙飞凤舞、收放有度,只是笔势间有种飘如流云、漂泊不定之感。
楚天越淡淡扫视一眼,对旁边略带紧张之色的小文道:“仔细算来你来府也有四个月了,明天回国公府和家人聚聚罢。”
小文低头不语,如果让她自己选择,她宁愿在端王府与世隔绝的院子里,乐得自在,不管是国公府还是这里,都不是她的家,又哪里来的家人?
第二天,小文坐上端王府的马车,回了国公府,虽然她与姜冲并无血缘关系,毕竟二小姐的名号挂在那里,韩氏勉强打起精神好生接待,并收拾好入住的房间。
小文并不想在这里留宿,无奈楚天越说离开娘家这么久,许她住上几日,以解思念之情。她不信楚天越不知道自己从前在国公府的情况,可是他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受着。
小文到了国公府第一天,蒋遥很是热情地请她来朱玉阁坐了坐,问了她在端王府的情况,期间蒋遥仔仔细细地把小文打量了一遍,暗道这姑娘很正常啊,五官都是楚国江南女子的味道,还有一点令人熟悉的气质。
对了,她似乎在赫连雅身上看到过,二哥现在的相好,那个性情冷漠却有着强大气场的北牧长公主。
蒋遥装作无意中提道:“从前听你说是被父母卖进府里做丫环,你现在也是端王府的世子妃了,可以买一座庄子安置好家人,对了你的陪嫁里面就有庄子。”
小文面色不变:“回小姐的话,那时候我年纪小,父母又不是京城人士,早就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人海茫茫,也不知去哪里找。”
蒋遥提醒道:“毕竟是出生的地方,又生活过一段日子,总是有一点记忆的,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可以派人去查探。”
小文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似在回忆曾经的事,她喃喃自语道:“我就记得小时候很穷很穷,经常饿肚子,吃的是又干又硬的饼子,然后走了好远好远才来到京城。小姐,我真的都不记得了,至于信物也是没有的,即使有应该也被人牙子搜刮去了。”
蒋遥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中的惑色,不像是骗人呀,她偷偷瞄了眼香炉中冉冉升起的烟雾,莫不是楚天越那厮拿来的东西没效果?
她换上亲切的笑容,捧起小文的手,颇为真诚道:“难为你了。”
小文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傍晚,楚天越如约而至,一见面就被骂个劈头盖脸:“骗子,你给的东西根本就不好用,我什么都没试出来!”
楚天越挑了挑眉毛:“不可能啊,那是提炼精纯的幻药,从未失败过,难道是你问的方法不对?”
蒋遥咬紧了嘴巴:“反正我什么都没问出来,她说不记得故乡是哪里了,有记忆开始就在京城,有一顿没一顿的,因为太穷才被卖了做丫环。”
楚天越顿了顿,道:“我让她在这多住一段时日,薛元恩在京城待不了太久,应该会有所行动,他的目标是针对国公府无疑,你和你的大哥商量下,盯的紧些。”
蒋遥点点头,颇为不耐地问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世子请便,我累了。”说着捂嘴顺势打了个哈欠。
楚天越笑了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尔后迅速消失,留下大脑瞬间短路、一脸呆滞的某人。
京城中从来不缺乏话题,太子被贬的事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都会就此事说上一些自己的看法,而事件的主人公,曦王殿下在自己的王府一点也看不出沮丧的模样,自在得不行。
曦王妃,也就是从前的太子妃也没有表现出失落来,说实话她在曦王府的日子更舒心,不用每天定时给皇后和贵妃请安,被林嬷嬷耳提面命地限制言行举止,略有松懈就以她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来压她。
现在好了,林嬷嬷留在了宫里,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早上多睡一会也没人打扰,至于两位侧妃不让她们来自己屋里立规矩就是了,这样的日子岂不悠闲?
林侧妃离宫后,不死心地抱着小郡主求见了皇后两次,韩侧妃也回了娘家,只有姜玪是老老实实待在曦王府,娘家那边也是韩氏主动来探视。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姜玪和太子还是挺合适的一对儿。
慈宁宫,一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年约六十岁上下的女子坐在主位,眼尾上挑,颚骨偏高,淡淡的脂粉遮不住她的老态,但也算保养得当。
她穿着素色的宫装,一只手掌上挂着一串珠子,只粗略一看就知成色极好,光滑的质感是常年累月的触摸形成的。
卫贵妃在一旁烹茶,袅袅茶香中,她亦是一身青色宫装,脑袋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竟比那女子还要素淡几分。
见卫贵妃恭敬的态度就可以猜出,那女子正是当朝的薛太后。
在皇帝不是自己所出的情况下,能保全自己并坐稳太后的位置,她也不是一般人。卫贵妃隐隐知道一些,薛太后不是楚国人,她是北牧和亲而来的贵族女子,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博得当时楚国皇帝的喜欢,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宠爱不衰。
悲哀的是,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卫贵妃叹了口气,她有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皇上先立后废,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做一个草包王爷,新皇即位后赶赴封地,远离京城。
薛太后微阖的眼皮子动了动,声音给人以历经沧桑之感,却徒增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昨儿让你抄的佛经,领悟的如何了?”
卫贵妃亲自捧着茶盏奉上,恭敬道:“还望母后不嫌臣妾资质愚钝,一知半解,多加指点。”
薛太后淡然无波道:“只要有耐心,早晚能参透佛理,时候不早了,你可以退下了。”
不论什么时候,薛太后的话都是极少的,除非必要的时候才说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