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道路虽然变窄了很多，但来往的车辆明显减少，连红绿灯也很难见到一个，所以跑起来的速度反而提高了不少。
林馨予开车很稳，一双完美无瑕的玉手轻握着方向盘，秋波浅浅，平视前方，注意着道路的情况。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当她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样子最是迷人。
起初，彼此之间都很沉默，气氛极其尴尬，就连胖子那个话唠，也只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窗景，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我偷眼打量着林馨予，几次想要开口打破这令人困窘的岑寂，可无奈的是，每当我鼓起勇气说话时，突然间心跳速度就会加快，血液嗖的一声便冲到了脑子里，话语被堵在了喉咙处，就好像卡了一个馒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车内空气本就沉闷，虽然开着空调，但也憋得人脑袋昏昏沉沉的，胖子观了会儿窗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馨予，顿时哈欠连连，再也支撑不住，当即拉直了身子，躺在后排座位上，竟然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久之后，便听见胖子那如雷般震耳的呼噜声了。
但见林馨予秀眉微蹙，我顿觉脸上发烫，难堪之极，心里反复咒骂了胖子千百遍，赶紧跟林馨予道歉。
“没关系！”林馨予秀眉舒展，微微一笑，“其实，身边能有一个这样没心没肺的朋友也挺好！”
我回头瞥了熟睡中的胖子，心中苦笑。
——朋友么？
说句实话，自从前晚萧燚跟我说胖子的身份很可疑，就像是在我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这两天我对胖子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怀疑和戒备。
正是由于这一丝丝的怀疑和戒备，却像是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横隔在我和胖子之间，我甚至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朋友。
但我心里纠结的是，在刘永宗家里的那晚，若不是胖子，可能我早就没命了。
从小到大，我对朋友两个字看得很重，对朋友的考量同样也非常慎重，我以为朋友并非一顿饭一顿酒便可以结交到的，而是经过一年一年的时间沉淀出来的。
因此，我这辈子的朋友并不多。
仔细回想一下，做我的朋友其实挺悲催的，颜杰算是我的朋友吧，结果去了新疆，至今没再见面，耗子是我的朋友吧，结果……
——那么，萧燚呢？
其实，对于萧燚，我是迷茫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定义我和他的关系。
萧燚与我一起长大，这些年来相依为命，照理说来，至少也是总角之交吧，但如果毫不隐晦的话，我觉得他整天被一股揣摩不透的神秘感包裹着，让我摸不透他的性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这让我很郁闷，也有点怀疑。
而他那种冰冷的性格，实际上也并不是我所喜欢的，而是这么些年，习惯了。
细细回想，我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了一片空旷的荒野间，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声音，静得让人害怕。
这一刻，我尝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滋味……孤独。
孤独如野草，蔓延在心底……我去，扯淡吧，孤独就是孤独，它什么也不像，就在那里，冷冷清清地守护着你。
心情，突然黯淡了下来，失落到了极点。
“怎么了？”林馨予见我沉默不语，有点担忧地道。
我猛然惊醒过来，轻轻摇头，笑了笑，故意作出轻松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
“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林馨予看了我一眼，美瞳里闪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美国？”
这句反问，直接让我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好吧，我总不能告诉你说，啊，美女，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其实我高中暗恋了将近三年，贼心至今不死。
这话一旦说出口，恐怕就是我们车毁人亡之时。
我只能勉强地笑一下，说:“姐姐，我高中跟你一个学校，城北中学！”
“小师弟？”
——我的存在感果然是这样低么？
咦，有一点失落的感觉。
“姐姐，咱们同一届，我二十四班，你一班！”
城北中学的班级是这样的，一班到十一班，是理科班，而十二班到二十四班则是文科班。
因为那时候教育局严禁学校什么所谓实验班、火箭班、北大清华班的划分，但是考虑到龙鱼不能混杂，所以默认理科班的一班是清华班，而文科班的二十四班是北大班，能够在这两个班里混的人，都是学校的尖子生。
但是，当我的话音刚一落定，脸上又是一烫，连耳根也觉得发烧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班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林馨予看了我一眼，更觉奇怪了。
我有点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干瘪瘪地道:“拜托，姐姐，你是我们那届男生心目中的女皇，城北中学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我想不知道都难！”
对此我倒没有撒谎，就拿我们寝室为例，每天晚上熄灯后那长达半个小时的卧谈会，至少有十五分钟是属于林馨予的，就连耗子也对她赞誉有加，只可惜林馨予眼界太高，否则他也不会移情别恋到沈梦辰的身上。
“是吗？这我倒不是很清楚！”林馨予脸上没有丝毫得意自傲的神色，笑道，“不过，在我们那届的女生中，也流传一个至今不衰的传说，好像这个传说就是发生在二十四班！”
我隐隐猜到了林馨予所谓的传说，低着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传说是这样的！”只听林馨予继续说道，“二十四班有个男生，每次考试，不管是学校组织的月考还是全市范围内的毕业班模拟考，都是全校文科第一，尤其是第二次全市的模拟考试，更是全市第一！”
林馨予仍然专注于她的车，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灯，于是刹了一脚，也顿了一顿。
“但是，奇怪得很，这个男生既没有被学校保送，而且高考的时候，更是出人意外地一败涂地，连本科线都没有上，据说这个男生最后没有复读，而是回了乡下！”
林馨予语气里带了一丝的遗憾，转头看向我。
我故作不见，别过脸去，看向车窗外。
“我靠，什么人这么牛逼？甩了聪爷我整整一条取经路啊！”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好像幽灵一样，悄悄地把他那张黑乎乎的胖脸凑了过来，一口热气喷在我的颈间，吓了我一跳。
“胖子，睡你的回笼觉去！”我不满地骂道。
“喳，小胖子得令！”胖子立即把身子缩了回去，“您跟娘娘慢慢聊！”
我举起手，缓缓竖起中指。
胖子飞扑上来，欲扳住我的手指，我急忙一缩手。
林馨予笑道:“你不想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好吧，我承认！”我耸了耸肩，“那个倒霉蛋就是我！”
是的，高考放榜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失望最黑暗的一天，萧燚愿意陪我去学校后山买醉，其实也是为了我落榜，而不是因为我失恋。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启动，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