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远处的大山终将其吞没,连天边那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无边的黑暗。一个憔悴的身影,倚在院门首,不时皱着眉向外眺望。
这时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
“傻丫头,甭担心。那臭小子狡猾着呢,不会有事的!”
乍闻“丫头”二字,好贵不由打了个冷战,她慌张的四下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心下才稍安。不由埋怨道:“爷爷,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无论有没有外人,都把我当成男子吗?”
四两好笑的说:“我还当你早忘了呢!不然为何这些日子里,总是时不常的显露出小女儿家神态来。”
好贵不服气的说:“哪有啊?”
“哪有?”四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或许在其他人面前,你掩饰的还算不错。可一碰上他,你便失了分寸,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整的跟个花痴似的,让我瞧了都为你害臊!”
好贵羞臊得无地自容,一张嫩脸红艳欲滴,连耳根子都发起烫来。她低了头,双手捂脸,跺了跺脚,口里娇羞无限的叫道:“爷爷!”
这一声喊,又羞又嗲,直把四两的骨头都酥透了。四两摇头苦笑道:“可儿呀!爷爷就是受不了你这一招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咱们可儿,今年13岁了,也到了怀春的年纪喽!”四两欣慰的笑着,只是这笑容没有保持多久。他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换了一幅严肃至极的神情:“那无痕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也难怪你对他动情。可你别忘了,你父母和兄长们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大仇还等着你来报呢!我知道,复仇大计压在你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上确实是残酷了些。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如今你李家,就剩你这一根独苗了,你做什么事情前,都要考虑清楚呀!”
好贵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父亲临终前的怒吼,母亲绝望的眼神,大哥那条被砍断的血淋淋的手臂,还有二哥那张不甘的年轻的脸。更有那些为了掩护自己逃亡,而死得无比凄惨的护卫们。他们仿佛都在注视着自己,仿佛在责备自己为何还不为他们报仇。
一双美目浸满了泪水,好贵抽噎着说:“爷爷,可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两那原本清亮的眼睛,也变得浑浊了,他苦笑着说:“我原本就是个做恶人的命!可儿莫恨爷爷!”
“怎么会呢!虽然您不是我亲爷爷,却胜似亲生。若没有您,可儿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您原本是山间隐侠,早已不问世事,却因为我的缘故,重涉江湖受人追杀,这份情可儿终生难报!”好贵泪光闪闪的说。
“莫要这么说!我欠你父亲一条命!”四两早已不复平日的猥琐之态,挺直了腰板,眼望群山,身上徒然现出世外高人才会有的超然气势。
“咦!这是什么?”无痕一眼瞥见晓晴床上放着一方未绣完的锦帕。
“啊!”霍晓晴抢身冲了过去,将那锦帕塞到枕头下面,花容失色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这人啊!都有劣根性,人家越不让看的,便越好奇。无痕此时便对这方锦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两个人聊得投机,无痕已不似先前那般拘束,便假意生气道:“哼!还说要做什么肝胆相照的好姐妹呢!却连一方锦帕都不肯给我看,我真怀疑你之前的话,有几分可信的!”
霍晓晴大窘,忙摆手说:“妹妹,不是的!只是……只是……这锦帕绣得糟糕,怕被你笑话,你愿看便看吧!”
霍晓晴极不情愿的从枕头下面把那方锦帕递了过去,无痕举到眼前一看,一对正在打架的麻雀绣得极为传神,羽毛扎扎乎乎的,想来战斗一定极为惨烈。只是那羽毛的颜色有些太过绚丽了,想来应该是一种原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表现形式。想不到在宋代,便有了这么先进的艺术理念,真是想不到啊!
无痕大赞道:“姐姐这对麻雀绣得极妙!简直就是传世佳品!你怎的还说绣的不好?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你这么做可不好啊!”
“可是……可是……我绣得是鸳鸯啊!”霍晓晴一张俏脸像抹了颜料般,红得彻底。
“啊?”无痕张大了嘴巴,深咽了口唾沫说,“我收回先前的话!”
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老半天,无痕万分尴尬的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知。我想这女红之道,应当与写诗差不多吧!这个……也算是妙手偶得吧!我们原本想让它成为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果我们非要把这锦帕上的这对鸟儿叫鸳鸯,那它就是一方失败的作品。可如果我们管它叫麻雀,那它就是传世佳品。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们原本的意图。呵呵……”
“可它们哪里像麻雀呀!这羽毛的颜色……”
不待霍晓晴说完,无痕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无痕兴致盎然的给霍晓晴讲解起后现代艺术审美来。只是他忘记了,他那套理论虽然不差,但让人们接受这方锦帕上绣的是麻雀,却也要等到好几百年后了。
一弯新月悬于高天,却不怎么明亮,反倒是四散于天际的群星更加璀璨些。好贵扒在窗前,焦急的向院门首望去,那个期待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好贵的心一点点的下沉:“莫非他真的要留宿在那儿么?”
一滴泪水无缘由的淌了下来,好贵慌忙的擦了去,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虽说自己曾和无痕共度过一晚,可当时两人都穿着衣服,什么也没做。而无痕又不曾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这又算得了什么?身世决定了命运,亡命天涯的自己,只能带给对方以危险和不幸,或许自己这一生都难以涉足情感之事吧!
一颗流星划落天际,仿佛某人的眼泪,凄美而惊艳。
“妹妹,天色都这般晚了,你还回去做什么?就留在妹妹这里,我们畅谈一晚不好吗?”霍晓晴笑盈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