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五星、八角帽、蓝军装、布绑腿、斗笠、草鞋??谁都知道这是红军战士的标准装束。然而,红军长征前夕由于增加了许多新战士,部队来不及赶制军装,所以相当一部分人就穿着入伍时的老百姓衣裳踏上了长征路。
战士刘守仁就是其中的一位。
1934年10月,刘守仁在江西瑞金参加红军后不久,就随队伍长征了。进入湖南以后,他所在的红8军团奉命解散,他被分到红3军团5师13团机枪连当战士。别看机枪连打起仗来威风,可平常行军,他们遭的罪比谁都大。既要扛着几十斤重的铁家伙,又要背着十几斤的背包,走不多久,全身衣裳就会被汗水湿透,等太阳出来了又很快被晒干。这样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衣服上都泛起厚厚一层像白霜似的汗碱。小刘的上衣本来就很破旧,现在又被机枪磨破了两个大洞,只好找些破布胡乱补上一块。就这样,补了又破,破了又补,两个肩补丁摞补丁,活像两个大肩章。
到了宿营地,因为累了一天,真想倒头便睡。可是,这破衣裳散发出的阵阵酸臭味,闻着实在不舒服,只好趁别人休息的时候,去小河沟边,把一身满是尘土和汗碱的衣服洗涮一下。衣服晾在树上,小刘则趴在草丛里耐心等候。如果部队紧急集合,他只好穿着半干不湿的衣服跑回去站队。宿营后,遇到派勤务或站哨,没工夫洗衣服,只好在临睡觉前把衣服抖落晾开,第二天穿着这像浆过一样硬邦邦的衣服继续行军。这时,他多么盼望能有一套换洗的正式军装啊!1935年1月,部队开进遵义城。有一天,连长把小刘喊到跟前,递过来一块窄幅蓝布,说:"你的衣服实在叫人看不下去了,把这块布料拿去,自己想办法找人做一套军装吧。"小刘接过这块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可是谁想,接着又是紧张的行军打仗,部队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刻闲暇也没有。小刘尽管还穿着这套破衣裳,可一想到背包里那块蓝布衣料,心里就美滋滋的,走起路来也分外有劲。就这样,他背着这块蓝布,跟着队伍,在贵州、云南、四川三省转战了近两个多月,新衣服没做成,旧衣服却越来越破了。
3月的一天,部队来到了一个小镇宿营。看样子可能会在此地住上几天,休整一下。刚一住下,小刘就向领导请了假,带上那块蓝布,乐呵呵地去找裁缝。因为镇子不大,很顺利打听到了一个做手工活的老乡。小刘说明来意,这位老乡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计,马上为他量尺寸,接着就动手剪裁。这时,天已经黑了,小刘看他在昏黑的灯下做活很费劲,又着急赶回连队,便约好明天再来。
晚上,小刘兴奋极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总想着那块剪开的蓝布,想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连一天行军的疲劳都不知哪里去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号音划过夜空,惊醒了睡梦中的战士们。"马上吃饭,四点钟出发!"排长大声地喊着。小刘哪里顾得上吃饭,穿上衣服就往那家裁缝店跑,敲开门告诉那位老乡,衣服不能做了,我们要马上出发。老乡急忙找出昨晚裁好的衣料,连同剩下的一些边角碎布包好交给小刘。小刘说了几句道谢的话,转身就走。刚出门口,一想还没给人家报酬,连忙转回来,掏出一小块烟土给他,并解释说:"我们红军没有现钱,这是上级从缴获来的战利品中发给我的草鞋费,给你作为报酬,收下吧。"老乡坚决不肯收,叫小刘留着换草鞋。小刘一再讲这是红军的纪律,他才收下了。
离开这个小镇,又是紧张的行军。部队风餐露宿,战不旋踵,自然是没有做衣服的时间。第三次过赤水后,有一天,部队在一个小村里宿营。上级传下话来,要求搞好内务卫生,要在这里休整几天。小刘正盼着有这样一个机会,赶忙又找到了一户做手工的人家。这家主人很热情,表示这套衣服一定尽快做好。小刘把裁好的衣料放在那里,回到住处。晚上又是一夜没睡踏实,心里嘀咕着:今晚可别再来一次紧急集合呀。
一夜无事。第二天也没有出发的动静。小刘心里记挂着衣服,便抽空又跑到那家看看,只见那家婆娘正在床上一针一针地缝制呢。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她笑着说,一定快赶,晚饭后来取吧。小刘听后心花怒放,满以为这回准能穿上新衣服了。
可是,眼看到中午了,通信员跑来通知,马上打背包,午饭后出发。小刘慌了神,快步跑到那户人家。一进屋,看到他们两口子正一同赶制那套衣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刘感动得连连道谢。衣服已经快成形了,只差衣袖、衣领、裤腰没有上,扣眼没有锁。但时间不等人,小刘只好拿着这套"半成品"离开这真心实意支持红军的一家人。临走时,他又付给人家一点报酬。
随后的两个多月里,部队出贵州,入云南,渡过金沙江,挺进四川。每到一地,小刘总会时不时地摸摸这套"半成品",自我陶醉一番。虽然没法穿,但总归是一个希望啊。一次,部队在四川会理附近一个村子里宿营,看看天色还早,小刘又拿出这"半成品"出去求人。村上一位老大娘听他讲完这套衣服不寻常的经历,很爽快地表示:"剩下这些活儿,今天晚上我给你做完,明天你穿新衣服走路好喽。"谁曾想,这天夜里,敌情有变,部队三更出发,以致小刘竟来不及取回这套眼看就要完工的新衣服??从此,小刘再也不去想做新衣服的事了,只能自己想办法"整修"身上的衣服。幸好,头一次那位裁缝留下来的边角碎布还在,小刘就把它们全部补在破衣服上,准备无限期地穿下去。
连团长都注意到了小刘这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有一天,团长把他叫去,故意板着脸说:"听说你把新衣服送给四川老乡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纪律;不经报告把"军需品"随便送人,这也是纪律所不允许的。"小刘赶忙解释。团长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我这里有一条裤子,你拿去穿吧,可不要随便"送"人哟。"说着,给他一条灰色的旧呢子裤,虽然屁股后面已经补了两块补丁,但看样子蛮结实的。小刘接过裤子,浑身都感到暖洋洋的。
这条旧呢子裤成了小刘的"礼服"。行军的时候舍不得穿,宿营、开会、换洗衣服时,他才肯穿上。时间长了,全连都知道小刘有一条呢子裤。每逢开会,大家都要以它为话题,逗笑一番:"呢子首长来了,起立!""看,还有两道裤线呢!"??团长的"雪中送炭"刚使小刘的裤子问题得到解决,不料上衣又"锦上添花"了。有一次,一不小心,机枪腿把右肩挂了一个大口子,肩膀露出来了。因为布已糟了,怎么缝也挂不住线。见小刘又有了新的苦恼,连长便向上级特意要来一件打土豪时得来的黑色夹长袍,一剪两半,把上半截送给小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换换装吧,咱们也该注意军容风纪呀,总露着半拉膀子就太不像话了!"1935年6月,红军来到了夹金山脚下。小刘穿着那件呢子裤和半截大褂跟着队伍翻越了这座大雪山。8月,过草地前,上级要求,凡是有两件单衣的,都要缝起来,中间夹些羊毛;只有一件单衣的,发给两张生羊皮。这样,小刘背上披着两块生羊皮,忍着饥饿、口渴,经过7天的艰难跋涉,走出了这令人生畏的茫茫草地。从此,这两块羊皮坎肩,一直不离他的身上,行军时披着,睡觉时铺着,一直穿到陕北。
直到1936年2月,小刘被提升为副排长时,上级才发给他一套崭新的蓝布棉军衣,这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穿上正式的军装。然而,那块蓝布料,那件掉了袖子的破小褂以及灰色呢子裤、半截黑长袍、老羊皮坎肩,却令他终生难以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