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要是朋友家太远你嫌每天送她不方便的话，可以把她送到我家，都是一个小区的，这样你就方便多了。”
梁旭打心底同情她们这对艰难地相依为命的母女，而且对她们俩的印象也非常好，倒是真心想帮这个忙，何况他只要一听见小女孩叫他大个子叔叔，他就感到心里面非常温暖。
“啊？那……那怎么好。”
“没什么不好的，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是说，那多打搅你，平白无故给你带来麻烦。”
“没有任何麻烦，我每天一个人住，又没有家人，倒是希望有个客人，热闹些，尤其是你女儿这么可爱的小孩。”梁旭望着小女孩和善而憨厚地笑，“你晚上送来，早上接走，她无非就在我家睡一夜觉，有什么打搅我的，我也不用很麻烦地伺候她。”
那女子不放心地注视着梁旭的眼睛，犹疑不定，没有主意。
梁旭看到女子的神情，心里登时明白她的不放心，毕竟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到一个半熟悉半陌生的人家里呢。
“我只是随便一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算了，如果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是……”梁旭告诉了那个女子他的手机号和姓名。
“不不，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每天看你经过公园，都看无数次了，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女子转而问女儿，“佳佳，愿意去叔叔家住吗？”
小女孩似乎很兴奋，点了点头。
于是这对母女跟着梁旭来到他的住处，一路上他们互相交谈，了解对方。
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冯佳慧，原来竟比梁旭还小一岁。
梁旭扭头打量她，觉得不可思议，想她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过她长得倒也确实还年轻。
冯佳慧说：“我们没读过那么多书的女孩，自然结婚要早一些。我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家里又是农村的，父母自然觉得越早把我打发出去就越早完成他们做父母的任务，可是完成任务难道就万事大吉了吗？”
冯佳慧说：“究竟是出嫁女儿的仪式重要，还是女儿以后的幸福重要？做父母的有时候也很自私的，总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让自己净心……”
梁旭觉得她在埋怨父母，这似乎是不应该的，于是便缄口不语。
就这样，佳佳这一晚上留在了梁旭的住处。
[五]
第二天，梁旭起床后帮佳佳穿了衣服，还为她做了早餐。他知道冯佳慧下班很早，她回来后还要送女儿去学校，应该早点儿让佳佳起床吃早饭。
当冯佳慧敲响梁旭住处的门时，佳佳已经吃过早饭等候她有一段时间了。
冯佳慧搂着女儿，非常感动，她一个单身女子平时度日惶恐凄凉，受不得别人的好，眼下得到梁旭的热心帮助，心里生出真诚的感激，嘴里不住道谢。
这个星期佳佳每晚都在梁旭的住处，她是个不过于腼腆也不过于活泼的小女孩，对梁旭来说她的性格恰到好处，既不会觉得她难以沟通，也不会觉得她太过吵闹，所以他们俩相处愉快，很快成为亲密的好朋友。
佳佳是个小孩子，对人天真，不设防备，早已经把梁旭当成是除了妈妈之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而她也成了联系梁旭和冯佳慧的桥梁，她当着妈妈描述梁旭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当着梁旭介绍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个大人虽然平时没什么机会交流，只在送孩子和接孩子时简单地交谈几句，但因为有佳佳的存在，他们却觉得自己正在飞速地了解着对方。
周末的那天早上，冯佳慧来接佳佳，告诉梁旭说她从下周开始转成上白班了，然后从下下周开始再上夜班，所以下周佳佳不必来他的住处过夜。
“那还好，不然总熬夜上班身体恐怕受不了。”梁旭想到冯佳慧的辛苦，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因为加班，不然我们周末是休息的。”
冯佳慧对这个工作却是很满意的，她觉得有个稳定的工作可比在外面摆摊强多了，她虽然上了一夜班，眼睛通红，一脸疲惫，在望着梁旭时却依然是笑吟吟的。
“我上午补补觉，晚上你到我家吃饭啊。”
“不了，不了。”
梁旭推辞说不去，可冯佳慧不容他推辞，跟他说话与下达命令也无甚差别，说完带着佳佳转身便走。
梁旭关好房门，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感到心跳有些加速。他想他孤单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可以关心他的生活，这感觉真好，这感觉让他觉得他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孤魂野鬼，是的，他找到了存在感。
梁旭独自在劳动湖公园里走，心里想着晚饭的事，他很期待，此时北风吹拂，周遭的冰雪像野兽一样发出低吼，可他觉得身体很暖和，一点儿都不冷。
“你遇见什么好事啦？”萌萌见到梁旭时，一眼看出他嘴角的笑意。
“能有什么好事。”梁旭冷下脸，恢复往日的沉闷和心不在焉。
“嘁，不说拉倒。对了，你说你在我们单位里干得好好的，干吗非要换工作呢？找你唱歌都不容易了。”
“因为现在的工作工资高啊。”
“工资高，你眼里只有钱吗？你又没成家，干吗那么在乎钱？”
“因为我欠了很多债。”梁旭的眼前浮现出洛姗的容貌，“我要挣很多钱，让她过没有压力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真的？”萌萌不大相信地看着梁旭，“因为什么欠债？欠多少？”
“因为保命，保我的命。我欠她很多，很多很多，恐怕这辈子也还不完。”
萌萌没有耐性跟梁旭说这个，她对他的事不那么在乎，她在乎的只是她自己，她说：“你说我练了那么多首歌，你觉得我到底唱谁的歌比较好？”
梁旭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就知道问你等于白问。”
梁旭与萌萌吃过饭后便道了别，独自往回走。就在梁旭穿过公园，正准备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时，忽然看见了冯佳慧。
当时是午后两点钟左右，天上虽然没有乌云，但也看不清太阳，周遭灰蒙蒙的，十分阴冷的感觉。梁旭看见冯佳慧穿着羽绒服独自朝附近的农贸市场里走，想来是去为晚饭买菜吧，于是便快步追了过去，嘴里喊她的名字。
“是你啊，你干吗去了？”冯佳慧扭头冲梁旭笑。
“我……我去了趟单位，单位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你干吗去？”
梁旭小心地跑过那条单向街道，来到她面前。
“买点儿菜，那你别回家了，直接去我那里吧，帮我忙活忙活。”
“好啊。”梁旭欣然应允。
他们两个人并肩走进农贸市场，宛若一对小夫妻。
买菜时，梁旭总抢着付钱，把冯佳慧弄得有些急。她吩咐梁旭去另一边买调料类的东西，然后自己趁他离开时赶紧把想买的都给买了，这才去与他会合。
他们来到冯佳慧的住处，一起在厨房里忙碌。
佳佳一会儿在房间里看电视，一会儿跑出来听两个大人说话。
梁旭是第一次来到冯佳慧的住处，来到这里他才真正感受到家的气氛，回想自己的住处，虽然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但那主要是因为房子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冷冷清清的像个清空的仓库。
“这房子是租的吗？”梁旭没话找话地问。
“是我和我丈夫的，离婚后房子留给了我，不然我带着孩子更没法活了。”
“这样啊。”
冯佳慧一边双手麻利地忙着，嘴里一边唠唠叨叨地说：“本来想把佳佳送到我父母家里去的，但那是农村，她上学什么的更不方便，我也不放心，没了女儿我可就一无所有了，我离不开我女儿。”
“噢。”
冯佳慧说：“把父母接来照顾佳佳吧更不方便，一是他们两个老人离不开农村，二是四个人长时间生活在一起不是办法，肯定要有不便和摩擦，单是我妈总唠叨我，我也受不了啊……”
“那你为什么和你丈夫离婚？”
冯佳慧说：“性格不合呗，我们结婚时岁数太小，都还没有完全成熟，三年后彼此之间只有厌恶和矛盾，再也过不下去了。其实这个年代，真的没有必要结婚太早，男人和女人都成熟一些结婚才好，而且对彼此的了解越深越好，结婚过日子可不比谈恋爱。”
“是的。”
冯佳慧突然想到梁旭一直是单身，很好奇地问他：“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没结婚？”
“这个嘛。”梁旭想了想说，“一直没遇见合适的。”
“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留意留意。”
“不用。”梁旭摇头笑。
冬天的北方，天很短，五点钟不到窗外的天便黑了下来。
喝了不少酒的梁旭起身告辞，站在门外的楼梯上转身看冯佳慧，见她那张年轻的脸因为酒精的灼烧而红扑扑的煞是好看，穿着紧身毛衫的身体也依然还有着美丽的线条，他的心怦怦直跳，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走下了楼梯。
这天晚上睡觉前，洛姗给梁旭打了一个电话，她提到她的寝室很冷，学校的供暖不好，又问梁旭的住处冷不冷。
“这里供暖非常好，在屋子里穿夏天衣服都不会感到很冷。”梁旭躺在床上，本就不灵活的嘴巴因为喝了很多酒而说话更加含糊不清。
“你喝酒啦？”
“是啊，在一个邻居家。”梁旭不想让她问为什么会和邻居喝酒或者邻居是什么人之类的问题，于是主动岔开话题，“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啊，生活很平静。”
“那余浩和你分手之后，就再没有像方原那样纠缠你吗？”
“本来没有，可最近他开始纠缠我了。”洛姗的语气里既没有恼恨又没有讥笑，“我没想到他还是个很痴情的人。”
“那种人嘛。”梁旭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嘛，总是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很多时候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往往更多地让人看到了他不好的那面。”
梁旭当然明白洛姗这话的意思，她是在为余浩辩护，显然，她在和余浩分手后终于被余浩对她的执着追求所打动。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洛姗，永远选择你所喜欢的。”
“当然，我会珍惜我的生活。”洛姗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沉着和坚定。
“那……先不说了吧，我喝多了酒，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好的，拜拜。”洛姗挂了电话。
这一夜梁旭没有梦见洛姗，反倒是梦见了冯佳慧。他梦见她在半夜时光着身体钻进他的被子，醒来后他感到一阵甜蜜，也感到一阵羞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