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支行，徐宗明和钱方虎跟所有的员工打招呼聊天之后，就开个简短的座谈会。不外乎先安慰程胜这颗受伤的心，再鼓励小宋好好准备，争取拿出好成绩。
楼简吩咐小宋打电话给他“亲爱的”，让他“亲爱的”来请徐行长去他家吃饭。
钱方虎佩服小宋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一个月前还不知道小浩在哪里，现在就要订婚了。指着徐兰兰和楼简向她学习抢人的方法。小宋突然就变得很斯文，任凭钱方虎怎么讲，就是不和他斗。搞的钱方虎自己都觉得没劲。
徐宗明正在旁边跟小宋讲她弟弟宋公平的事情，陈浩来了。听说了宋公平的事情，也让他爸爸来想办法。宋公平被刑事拘留，小宋不好意思让许多人知道，所以在其他人面前绝口不提。
陈浩像他爸，壮壮实实的，一看就有一股军人的气质。穿便装的，也很帅气。
徐宗明刚刚来上班的时候，他才十五、六岁，一肚子鬼点子，做了坏事情都要磨着徐宗明帮助他撒谎骗他妈妈，所以跟徐宗明关系特好。徐宗明喊他爸爸“陈哥”，他喊徐宗明“徐哥”。很长时间，辈分就这样乱着。
钱方虎调来接陈浩妈妈的手，当主办会计，徐宗明早就去了沿江信用社。陈浩也去了厦门。陈浩休探亲假回来，也和钱方虎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但已经不淘气了，跟钱方虎关系就不是很密切。
长枪短打，长话短说。一起到陈浩家，几个男的打牌，楼简和徐兰兰坐旁边看。陈浩跟小宋在后面帮忙摘菜洗菜。
大概是陈浩跟他妈妈提了宋公平的事情，吴姐赶紧跑出来把陈图拉在旁边说了一通。徐宗明耳朵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就跟陈图说，上午已经联系了公安局长樊新华。
陈图拿起手机就打樊新华电话。
寒暄过后，就说他儿子回来定亲了，问樊新华能不能过来吃饭。当听樊新华说晚上有任务后，就说：“大局长，我还有事情找你。我儿子的小舅子叫宋公平。就是上午皖江农商行的徐宗明行长跟你讲的事情，麻烦你关心一下，下次我单独请你和徐行长喝酒。”
徐宗明知道，陈图的企业规模做大以后，在区里、市里都很吃得开。甚至和省里好几个部门的领导关系都很好。
打牌的时候，陈图突然说：“宗明，你跟小浩说说，让他回家吧，我不想干了，让他干。”
徐宗明问：“他在部队里当军官，你让他回来干什么？你让他报考军校，不就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么？”
陈图年轻的时候一心想当兵，可他劣迹斑斑，打架斗殴过好几次。报名两年，在乡武装部政审都不能通过，偷偷的到市武装部看别人都穿新军装、戴大红花站在军用卡车上，回家哭了好几次。实在走投无路时才顶他爸的职，到食品站杀猪卖肉。偶尔遇到穿军装的人来买肉，他都是挑最好的肉剁一刀，强行送给别人，搞的当兵的人都莫名其妙。
“我是个杀猪的，也管不了这好几个摊子，现在管又不想管，丢又丢不掉。再说，他现在跟慧娟这丫头谈好了，也应该回家结婚生孩子了。”
“他自己怎么想的？”
“他现在就是不想回来。”
“那就好，你随他吧。都像你这样想，当兵的都回家，那国家怎么办？结婚也是他们俩的事情，水到自然渠成。做父母的都像你这样催结婚，难怪她们现在都不敢谈恋爱。”徐宗明指指楼简和徐兰兰。
其实，小宋心里真希望陈浩回来，她29岁了，工作又稳定，也想结婚生孩子。虽然刚刚谈恋爱，但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一直都是同学，也知根知底。陈浩如果回来，就是集团公司的老总，又不需要到处找工作的。
可是，这话说不出口。
陈浩喜欢当兵。陈浩从小就被他爸的思想影响了，就想做职业军人。
小宋开玩笑问过一次。陈浩说如果他爸一定要他回家，他也不当什么老总，就在街上杀猪卖肉，也是子承父业。
喝酒的时候，徐宗明问陈浩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恋爱关系确定了。陈浩也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他说在学前班的时候就看中了小宋，这么多年也不担心她会飞掉。（那时候，农村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
楼简说了句：“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陈浩对楼简说：“我的战友都是胆大、心细、皮厚的家伙。下次休探亲假，我带几个来，保证你们就名花有主了。”
“别人的事不要你超心的。你还是多回来几趟，管好自己的人吧。”楼简说完突然用金山方言学着宋慧娟说：“不然人家担心你，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宋慧娟没料到楼简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来这一套，囧死了。想打她，又不好意思，狠狠的说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账。”
皖江市区许多人都喜欢学说金山土话，甚至网上还有金山话八级考试试题。
金山土话，外地人听不懂。例如：“你妈妈让回家娶老婆”叫“嗯跟么叫嗯嘎几赶奶奶”。比如像楼简这样的淘气，宋慧娟就骂：“啊也，嗯个小哈心货哦，野风捉蛇的，打嗯。”
陈图从来不苛求儿子，从小就是放羊式管理。儿子做坏事回来，吴姐训他时，父子俩悄悄的挤眉溜眼的做鬼脸。吴姐很生气，就将父子俩一起骂，骂累了，自然就歇了。
有一次，陈浩在学校打架回来，班主任老师中午回家时，特意到信用社告诉他妈妈。陈图知道儿子要挨打了，赶紧出馊注意让儿子用牙刷牙膏在嘴里唰出泡泡。吴姐听了老师的话，逮着陈浩就打，突然看到儿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吓的班主任落荒而逃。吴姐也吓坏了，慌忙炒几个好菜安慰父子俩。
陈图每次打电话给儿子的时候，后面都要加一句：“别天天在军营中，走出去，勾搭勾搭厦门的小丫头。”
被这样教育出来的人，脸皮自然很厚。杨丽说一句话，他满不在乎的。对着小宋说：“你要是想我想得很厉害，就到厦门找我。休假两个月，我天天陪你玩。说不定玩回来，我妈就准备抱孙子了。”
“神经。”宋慧娟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我是怕我妈等不及哦，省得她天天催我。”
吴姐说：“你要是真的怕我等不及，明年国庆节结婚。现在你们俩敬徐行长一杯，请他做证婚人。”
“好吧，听你的。”陈浩拉着小宋敬徐宗明。“谢谢徐哥，我爸猪肉多，我明天就送二斤半到你家里。”
金山有个风俗，请别人做媒，其他东西都无所谓，首先要送二斤半猪肉谢媒人。
一桩事情定下来，陈图很高兴，父子俩敞开酒量喝。
徐宗明这几天天天喝，都快成酒鬼了。今天被陈家父子俩夹在中间，玩不到半点假。好在程胜和钱方虎很卖力，三比二，陈家父子也占不到大便宜。
徐宗明、钱方虎都走了，程胜就是陈家的常客，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陈家吃饭、喝酒十几次了。
2
高管联名请求减一倍效益工资的事情，现在就要提上日程了。要是在新年第一天，把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发到两个QQ群，肯定会引起员工极大兴趣的围观和评论的。
徐宗明找来岳姗，请她做好这件工作。
因为以前就吹过风，事情已经变的很简单。徐宗明提议干脆做的更矫情一些，用红纸打张请愿书出来，让每个人自己签名，再拍照发到QQ群。
“我们的想法，只是要调好干群关系，化解部分员工对领导的抵抗情绪。要是流传出去，可能要起轩然大波了。”岳姗提醒说。
“怕什么，舆论不是一直提倡银行高管降薪么？总要有人带头做。”
“目前全国还没有地方真的实施。我们这样做，会触动其他地方农商行高管的个人利益的。中江省内，会有许多人骂我们。”
“既然这件事情是对的，各支行行长和经理也支持。没有人组团去省里上访，又不给省联社添乱，怕什么。我们就做一次‘出头鸟’吧，我不相信就被打了。”
“好吧，那我就去准备。”岳姗想了想又问：“那我们几个人呢？怎么分配？”
“当然也降，革命不仅仅是革其他人的命。干脆也降三分之一吧。”徐宗明看看岳姗又说：“我们有何德何能？我一年拿50多万的工资，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降就超过10万了，你还是跟监事长商量一下吧。”
“好吧。”
匡一发也不是贪钱的人，他当那么多年一把手，从来不吃拿卡要。他需要的是：当领导能够说话算话，有许多人拥护他。当然，这些年灰色收入也不少，因此，他也不缺钱。
元旦当天，一张大红的要求降低效益工资的请愿书出现在QQ群。迅速得到传播。
几天时间，搜狐上也出现了，中江省几十个网站都有截图、转载，皖江的各大贴吧里跟帖的、评论的很多，总的点击量超几百万。
都知道银行的人工资高，可没想到竟然高到自己都要求降薪的程度了！听说银行的效益工资是大家一起分的，既然领导降薪，那受益的肯定是员工。
什么世道嘛！竟然有这么好的单位？
小心脏都受不了了！不知道这家银行还招不招人。网上许多人都在打听人力资源部的电话号码。
徐宗明没想到会这样。
元旦放三天假。第三天上午，徐宗明接到省联社副主任汪建中的电话，说皖江的高管高调请愿降薪，打破了平衡。这样，全省的三十几家农商行和部分农合行可能要被迫向皖江农商行学习了。
一上午接到好几个电话。搞笑的是常务副市长张文兵打来的电话，说农商行的人自己要求降薪，还让别人知道了降薪的额度，基层公务员比比工资，都没有心思工作了。
有这么夸张吗？还让不让人活了？徐宗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办事处荣主任也打来电话，说皖江农商行现在出名了，省联社可能会有领导下来看看的，让徐宗明做好汇报的准备。徐宗明想起汪主任的电话，马上就问荣主任现在在哪里，他想听听领导的建议。
荣主任在家里。
徐宗明试探着说和匡一发一起来。荣欣乔听出来这一老一少搭档已经很融洽了，就说：“我就一个人，其他人你安排。”
匡一发也在家里，徐宗明就和匡一发一起打的将荣主任接出来到一个小土菜馆。然后打电话给村镇银行的齐董事长，齐董在菜市场买菜，徐宗明让刘东海去接他过来打牌。齐董以前也是匡一发的老搭档，都不是外人。
荣主任说：“降薪的事，网上都已经议论了好几年，还没有哪家银行真的做出来。你这是一石激起三层浪啊。老匡怎么没有阻止？”
“年轻人要做的事情，只要绝大多数人同意降薪，我就支持了。上班是为了工资，但当领导也不仅仅是为了工资。皖江不会出乱子，不会让领导为难的。”匡一发说。
“我也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我只是想用主动降薪来调节一下行长与职工的感情关系。每年效益工资出来，行长就先提平均工资的三倍出来，再讨论分配方案。这一刻，就拉开了行长和员工的感情。我跟岳行长商量以后，分头争取绝大多数支行行长同意以后才决定的。毕竟这是关系到高管的既得利益。”徐宗明说完又掏出手机打岳姗电话，让她过来。
荣欣乔知道，副行长吴天短时间内跟他们亲密不起来。
以前，董事长徐三明在的时候，贷款审批的会议都是吴天召集，徐宗明参与。基本上把徐宗明架空了。岳姗是外来的，尽量做事不管事，不争权。也不是董派，也不是匡派，所以和徐宗明没有隔阂。
等刘东海和岳姗都到齐以后，荣主任告诫他们，针对省联社来检查工作，要做好哪些准备，要注意哪些问题。
业务汇报不必说了，主要的是思想汇报。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的情况以及基层员工的思想动态。既然在降薪方面，做了全省的领跑者，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降薪的，要达到什么目的。已经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最近要调查一下。有可能省联社领导要做一些实地调查，领他们到哪些地方，心里要有数。
既要让领导看到实际情况，也要做一些表面文章。
当然，务虚，也要做到恰到好处。岳姗到哪里都拎个包，包里都带笔记本，领导说的话，她都一一的记了下来。
徐宗明陪领导打牌，刘东海安排饭菜，岳姗就坐在荣主任旁边看。
齐董知道匡主任这几年在农商行像皮球一样闷了一肚子气，徐三明被害以后，他担心匡主任要跟自己培养起来的徐宗明内斗。现在看来，农商行终于结束了内斗，和睦发展了。
齐董在联社时代，跟岳姗一样，做事不管事。有能力，不争权。跟匡一发、王建斌关系处理的都很好。提拔基层主任，没有一个是他要极力维护的，但有能力的人，他都把推到会议中讨论。那时候，他分管安全保卫工作，朱勇经常单独下去罚款，既罚集体也罚个人，基层有许多怨言。可他下去时，发现问题，也不严厉批评，第二天又来一趟。有的已经整改到位了或者正在整改，大家都高高兴兴。如果还是老样子的，肯定会闹个大红脸，也不需要再批评的，没有哪个是死猪，你给他面子，他无动于衷的。这么多年就没有遇到过躺床上拉屎不想好的人。
吃饭的时候，匡一发接到西门钢材的小方电话，说SX一个能源集团组团到皖江投资新能源项目。经过一个多月的考察以后，决定落地生根，先租他家的房子做办公室，再到工业园区征地建厂房。办公室布置好，他们就要打几个亿的投资款过来，小方问要不要带他们到农商行开户。
小方是南昌人，家住西门转盘旁边。本来是城中村，经过几次拆迁，公路拓宽以后，他家的房子就沿街了。六间五层，现在升值了N倍。以前做这么大房子的目的，是为了租给那些办小服装厂的。现在，一楼和二楼是ZQ人在开火锅城，三、四、五楼正在招租。
要是董事长徐三明没死，小方也不揽这个事，他和徐三明势不两立。现在听SX人说要开基本账户，自然就想到了匡一发。匡一发告诉他，明天上班的时候，带SX人到总行营业部，由钱方虎接待。事情办好以后，到他自己办公室来坐坐。
徐宗明听到是西门小方的电话，不由得想到那次在小会议室被刑警大队的人连人带椅子一脚踹飞的情景。警察办案是够野蛮的，打人是家常便饭，抓到真凶以后，也不需要向被打的人道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