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城解放后红九团在国民党县政府门口前的广场上,召开了上千人的群众公审大会。会上,刚刚接任红九团政委的方方同志宣布说:“燕城的父老乡亲们,我们党是无产阶级政党。是领导我们穷人翻身得解放的组织。我们党领导的红军,是穷人自己的军队。红军解放燕城,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没有剥削压迫的好日子。下面我宣布:把三个欺压老百姓、罪大恶极的反动头目,游街示众,执行枪决!”
公审大会后,国民党县长林家木、国民党军一一九团团长周放武、县保安团副团长赖以全这三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被游街示众后执行了枪决。参加公审大会的广大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这天晚上,已经仔细观察红军行动许多天的神秘瘸腿老人和女儿豆腐西施,突然悄悄地来到了红九团团部。红军卫兵把他们领进团部时,正好遇到红九团团长吴胜和赤卫队长石林峰。
“老大爷,你们找谁?”石林峰问。
“我们找一个红军的大官。”老人说。
“我们红军官兵都一样。这里我负责,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吗?请坐。”吴胜团长一边和气地说着,一边给老人和他女儿各倒了一杯茶说:“别着急,先喝点水再慢慢说。”
“老大爷,这是我们红九团的吴团长,他是这里当家的。”石林峰说者无心,老人听者有意。一听到“当家的”三个字,瘸腿老人浑身就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眼睛里也突然闪烁起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光芒。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熄灭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说:“自从红军到贡川那天起,我就一直跟着红军来到了燕城。二十多天了,我和女儿一直在仔细观察红军的一言一行。我们觉得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是好人。那天早上在贡川,你们红军的一个大官(指粟参谋长),吃了我几碗烫嘴豆腐,就给了我一个银元。他态度和气,一点不占老百姓的便宜。现在,我是来归还这个银元的。”瘸腿老人慢慢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包,并认真地打开红布,拿起粟参谋长给的那一枚银元,双手递给吴胜。
吴胜团长问:“老人家,您说的那个红军大官,长得什么样?”
瘸腿老人说:“那位红军大官中等个头,瘦瘦的脸,两只眼睛特别有神。讲话是湖南口音。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红军士兵好像都叫他参什么长的?”
女儿豆腐西施说:“我想起来了。王连长总是叫他参谋长。”
吴团长说:“听您这么说,这个人好像是我们的粟参谋长。大爷,我们红军有规定,买卖公平。只要吃了你的东西,不论是谁,都是一定要付钱的。银元您就收下吧。”
老人又问:“那你们这个红军,与粟参谋长的红军是一样的吗?”
吴团长说:“当然一样。我们都是红军,都是老百姓的队伍,都是专打国民党反动派和欺压穷人的坏蛋,都是为天下所有的老百姓报仇的。这是我们的共同责任。”
瘸腿老人问:“那保安团的李聚财你们打不打?”
“打。当然打。这次红军打贡川,因为地形不熟悉才让他跑掉了。不然的话,就一定会把他和今天枪毙的那三个大坏蛋一起都枪毙掉的。”
瘸腿老人说:“你们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吴团长说:“您说吧,什么请求?”
瘸腿老人说:“请你们一定要帮我灭掉李聚财,帮我报杀妻之仇!”
吴团长坚决地说:“行。我们红军向你保证,一定帮你报这个深仇大恨。”
石林峰也说:“对。我也向你保证,一定帮你报仇。这也是帮我爷爷和父母报仇。”
“你爷爷是……?”老人看着石林峰似曾相识地问。
石林峰说:“我爷爷是苏一方。过去在贡川行医。是被李聚财逼走的。”
瘸腿老人说:“哦,原来你是苏老先生的孙子。你爷爷曾经救过我的命,是我的大恩人呀。他现在在哪里?”
石林峰说:“红军解放燕城时,我爷爷和我父母都在帮助红军治病。现在回洪田去了。”
瘸腿老人说:“可惜错过了。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当面感谢他的救命大恩。”
“您是?”石林峰问。
“哦,你就说邓瘸腿想见他就是了。这是我的女儿,叫邓思林。”老人见石林峰问,就简单地扯开说。
“我认识你,你叫石林峰。那天在操场上我看见你和王连长比武。我爹一直夸你武艺高强呢。”邓思林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石林峰不解地问。
邓思林说:“我听王连长说的。他就是陪红军大官到我家店里吃烫嘴豆腐的那个红军连长。”
石林峰说:“哎呀,原来你就是贡川的豆腐西施呀!姐姐真漂亮。”
“快别说。羞死人了。”邓思林一下就羞红了脸,忙制止说。
吴胜说:“原来你们都是同乡人啊。”
邓大爷说:“这下我可真的放心了。”
“爹,您早就该放心了。快把秘密说出来吧。”邓思林催促着。
“我听朋友说过,在百丈崖的一个山洞里,藏着五万块银元。”老人不动声色地说。
“大爷,您说的是真的?”吴胜团长吃惊地问。
“吴团长,你看我像是欺骗红军的人吗?”老人说。
“不不不。我是说五万银元,那可是一大笔巨款呀!”
邓大爷说:“所以我才告诉红军的嘛!”
吴胜团长还是将信将疑问道:“那好吧。怎么才能找到那五万银元?”
邓大爷随即说出了四句寻宝密语:“听好了:百丈崖顶指路松,伸手指向小树丛。寻常猎人找不见,秋千荡进野猪洞。”
“这是什么地方?”吴胜团长摸不着头脑,转头看着石林峰。而石林峰也正在默想那四句密诀,没有言语。
邓思林不耐烦地说:“爸,这是什么地方,别跟红军打哑谜了。您说明白点。”
“这不是哑谜。就是藏宝地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了那个地方,有缘者就能找到。不过山路险峻,我行动不方便,肯定是去不了的。”
邓思林着急地说:“那怎么办?”
石林峰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按邓大爷说的口诀,我相信到了百丈崖就能找到。”
吴胜说:“那好,我们明天就去找。”
邓大爷满意地点点头说:“明天你们去找银元。我和女儿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找到找不到,都与我无关了。”说完,邓大爷在女儿邓思林的搀扶下消失在黑夜里了。
(二)
父女二人回到家里。女儿邓思林问起父亲的往事来:“爹,您刚才说苏老中医救命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邓大爷说:“这是你爹我最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了。既然女儿今天问起,那我就告诉你吧。那是二十三年前发生在断魂崖上的事情。当时,我被李聚财带领大刀会的团丁逼到断魂崖绝壁上后,被敌人开枪打成了重伤,已经无法再夺路逃生了。我面对身边因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全都阵亡的几个心腹兄弟,万念具灰。就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想一死了之。忽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你母亲抱着你朝我走来的身影。我犹豫了,没有立刻开枪。”
邓思林问:“妈妈抱着我,我当时有多大?”
邓大爷说:“记得当年你才只有一岁。你妈给你取名叫笑笑。我接着说吧。当时,我刚要开枪,就听到一个大刀会的团丁喊道:李镇长,邓九没死。李聚财大叫着:打死他,快开枪,快开枪。我听到大刀会团丁和李聚财的喊叫声一惊。睁开眼睛,掉转枪口就朝着冲上来的大刀会团丁打了几枪。又急忙拖着一条断腿,手脚并用地爬到断魂崖边,向下一倾身子,就滚下了断魂崖。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昏迷中慢慢苏醒时,已经是下半夜了。我感到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睁不开。想用手去摸,却感到手像是被绳子捆绑住了一样。我只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绑在身上像绳子的东西松开了。我就抽出手来,用手摸自己的眼睛。刚一触到眼皮,就被一阵聚烈地疼痛弹开了手。我痛得躺在地上直喘粗气,休息了好一阵子。我又抬起手,慢慢地摸到脸上,感觉嘴巴怎么像是跑到了额头上去了。原来,从我的额头上到脸颊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条五寸多长的大口子。”
邓思林急问:“就是爹现在脸上的这条伤疤吗?这么长。要是爹的脸上没有这条伤疤,那爹爹就一定是个英俊的男子汉。真可惜啊!”
邓大爷说:“不可惜。还应该感谢这条大伤疤。要不然,李聚财一定会认出我来。我也活不到今天的。当时,这条口子裂开来就像张开的嘴巴。我痛得不时地停下来大口喘着气。我再次轻轻地用手分开被血浆粘连的上下眼皮,终于隐约看见了自己正躺在一个山崖壁下,身上缠绕着一团藤萝,四周一片漆黑。我想坐起身子来,去除掉身上的藤萝。可是刚一动腿,就听到咔咔地骨头折断声。一阵更大的巨痛,立刻就让爹再次昏迷过去了。”
邓思林急忙问:“后来呢?”
邓大爷说:“当我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背在背上了。背我的人就是石林峰的父亲石大木。救我命的人就是石林峰的爷爷苏老中医。”
邓思林问:“他们一家人怎么不同姓?”
邓大爷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招的上门女婿吧。我们这里有一些这样的事情,要是女方家没有儿子,就会花钱招上门女婿。如果是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就跟女方家姓。小的才能跟男方家姓。”
邓思林:“还有这种事情。那么请爹放心,我也给您招个女婿上门,生个孙子也姓邓。”
邓大爷:“好哇。还是女儿孝顺。其实,你在爹的心中,比儿子更重要。当年要不是为了养活你,要不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我早就陪你妈去黄泉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浸满了热泪。
邓思林:“爹,别伤心。您教了我一身的本事,咱家的仇就由女儿我来报吧。”
邓大爷:“不行。我看准了,报仇的事就交给红军吧。你应该好好生活。爹看见你,就像看到了当年你妈的样子。所以你的名字叫邓思林。”
邓思林:“女儿知道了。爹是日夜都在思念着母亲的。一个女人能有您这样的丈夫,她就值了。”
邓大爷:“不许胡说。要记住,咱家的大仇还没报,爹对你讲的这些事,绝不准向外人透露一丁点。”
邓思林:“女儿记住了。”
(三)
第二天,吴胜团长带着石林峰和侦察排30多人,骑马来到桃源洞。一行人都下马后,再徒步攀过崎岖的登山小路,才来到百丈崖下。
“团长,你看前面就是百丈崖,崖壁顶端果然有一棵粗壮的松树。”石林峰手指崖顶说。
“嗯,老人所言不假。密诀头二句说的是百丈崖顶指路松,伸手指向小树丛。小树丛……张排长,带上侦察排到那片树林里去仔细找找看,发现山洞立刻回来报告。”吴胜团长沉思片刻后大声命令道。
“是。”张排长带着比猎人还精明的侦察兵们,迅速钻进山崖旁边的一片树林里去找山洞了。
一个钟头后,张排长回来报告说:“团长,树林里没有山洞。”
吴团长说:“不可能。再去仔细找一遍。”
“是。”张排长又去找了。
吴胜团长说:“应该不会错的。石林峰你看,第一句说的是百丈崖顶指路松,指路松就在山顶吧。”
“是的。”石林峰盯着崖顶的松树说。
吴胜团长又说:“第二句是伸手指向小树丛,对吧。”
“没错。松树的那根最长的大树枝就像指路的手,指着那片树林。”石林峰回答。
“那侦察排为什么找不到山洞呢?第三句是说寻常猎人找不见。寻常猎人找不见,寻常猎人找不见。对!这就是说在树林里根本就找不见山洞。”吴胜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报告团长,还是找不到。”侦察排长又回来报告。
吴胜说:“不用找了。把侦察排带回来。”
“是。”张排长又跑走了。
“既然树林里找不到,那又会在哪里呢?这第四句是秋千荡进野猪洞。这个野猪洞在哪里?在、哪、里?秋千又要往哪里荡呢?”吴胜自言自语说。百思不得其解。吴胜急得一把从头上把帽子抓了下来说:“咳,猜这个哑谜,真比指挥打仗还难。”
“团长,其实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石林峰说。
“怎么讲?”吴胜问。
石林峰说:“开始我也很迷惑不解。后来顺着你的思路仔细盯住崖壁看,才发现了谜底。”
吴胜说:“快说,快说。”
石林峰说:“关键是第二句:伸手指向小树丛的小字。”
吴胜问:“为什么?”
“首长请看,崖壁顶上的松树伸手好像是指那片我们找过的树林。但是,仔细分析后你就会发现,其实它指的是长在半崖壁上那长长的一丛小灌木树。”石林峰用手指着那一片小灌木丛说。
吴胜团长说:“对,听你这么一分析,应该是指那里。我先前没仔细推敲,就认定是那片大树林,派战士们白找了半天。这要是指挥打仗啊,真不知道要白白牺牲多少战士的生命。这真是官僚主义害死人啊!不过,那小树丛后面会有山洞吗?”
石林峰说:“应该会有的。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他在年轻时,有一次就看见一只母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在百丈崖的半壁上跑,跑着跑着就钻进小灌木丛不见了。我想应该就是在那里了。”
吴胜问:“那我们怎么上去找那个野猪洞呢?那里可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呀!”
石林峰说:“就按第四句说的秋千荡进野猪洞。”
吴胜:“如何荡?”
石林峰:“用绳子绑在崖壁顶上的大松树上,人从上面下到一半后,再用荡秋千的方法,荡过去。”
吴胜:“你行吗?”
石林峰:“让我试试。”
吴胜:“太危险了。”
石林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吴胜:“那好。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许蛮干!”
“是。”石林峰坚定地说。
“张排长,带五个人跟石林峰去,把绳子都带上,要确保石林峰的安全!”吴胜命令到。
“是。”张排长带上五个战士,跟着石林峰从百丈崖的后山爬上了崖顶。
只见石林峰肩上斜背着一圈绳索,一个人顺着绑在崖顶那棵大松树上的绳索,慢慢下到崖壁的半腰处。然后先预备的荡了几下,找到感觉后,突然双脚用力蹬踏崖壁,一个“猿猴荡秋千”,猛的一下就飞荡到了七八米远的小树丛里落定,然后就不见了。
石林峰这一荡,把吴胜团长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
“小心。”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轻轻喊出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然后就是更加纠心地等待。
“团长——,找到了。”过了好一阵子时间,石林峰从小树丛里钻出头来向下喊到。
“什么?你说什么?”吴胜昂着头大声问。
“我说找、到、啦——”石林峰拉长声音大声回答。
“再说一遍,找到了什么?”吴胜喊。
“银元找到啦!——”石林峰喊。
“好——听到啦——。”吴胜团长立即高兴地对身边的战士们说:“快快快,准备接银元。”
第一箱银元吊下来了,第二箱银元吊下来了,第三箱银元吊下来了……一共吊下来了五十箱,每箱里装着一千个银元,总共是整整五万块银元。团长吴胜和所有的战士都像孩子似的高兴地跳了起来。这简直就是一座银山啊!
“百丈崖顶指路松,伸手指向小树丛。寻常猎人找不见,秋千荡进野猪洞。”石林峰破解了邓大爷的密诀后,红军终于取回了二十三年前失踪的那十万贡银中的五万元银元。
这五万银元取回后,被运到了瑞金中央苏区,为红军增加了一大笔军费。那么,红九团是怎样把这一大批银元送到瑞金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