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牛算是领头的,拱手回礼:“我兄弟二人李铁牛、李铜牛,家父道友多人于此陨落,奉父命来此告慰英灵。”
袁奏凯一声叹息,相约法事完毕后于桥头茶馆相聚。
这就是体制内的好处。穿着硕士的衣服,已经代表通过了科举,算体制内的人了。袁奏凯虽然未穿着官服,但是胸前别有飞禽标识,代表着体制内的身份。在体制内,虽然不至于老死不相见,但是原则一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既然都是体制内,有争斗,那算内部矛盾,相互的信任,还是有的。
李铁牛按照父亲的指示,以桥头为单位,向某个方向多少步,向某个方向多少步,再向某个方向多少步,然后跑步多少步...不用怀疑这个测量的准确度,作为魔兵,尤其是庙算专业的魔兵,基本功是扎实的,每步都是确定距离,千步内距离误差不会超过两个脚掌。
到了地方,做了标记,法事队伍先沿八卦站定,然后取出罗盘,掐指算了一会,经过三次复杂变幻,已经展开七星掩月的阵型。李铜牛跑向四周,按照李富贵写的名单,高声喊着陨落魔兵的名字,这边法事队伍举起法器,吸引着消散魂魄。
李铁牛站定方位,高呼魂兮归来!
站在月牙尖方位的法师,洒出一把显影粉末,地下模糊的出现了十几道影子。然后法师们吹奏乐器,李铁牛高声诵读先圣所编《归藏》,仪式完毕,就是祭祀,撒了五行祭品,北斗阵的法师取出导轨和符文,鸣响三次,至此礼成,地上的影子化作一阵青烟,连同祭品,消散空中。
法事做完,法师领了费用离开。李铁牛兄弟被一个蓝衣小校叫住,说荣亲王敕见。
在野地里,没那么多讲究,两兄弟拱手行礼,荣亲王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尔等可是姓李?”这话不怎么好听,可惜按规制,荣亲王只能这么说话。
李铁牛回答:“禀亲王,家父李富贵。”
荣亲王点点头,吩咐赐坐。野地里怎么找凳子,这事不是李铁牛操心的事情。荣亲王待哥俩坐定——其实就敢沾个边,对哥俩说:
“孤观你二人相貌,颇似当年本王座下一军机参赞李显,一问果然。方才你二人呼唤姓名,皆为庙算部参赞,当时共32人,其中15人,陨落于此。孤当时在另外一处,后你父李显并另外九十余人断后,然后就无音讯。李显尚在世否?”
兄弟俩急忙站起来,“家父身体尚可,日常耕读不辍,提及昔年旧事,说此战陨落同道颇多,命我二人拜祭。”
荣亲王点点头,回头吩咐“录名之后,量才使用。”自有小校领二人出来。内务府的执事简单登记了姓名,拿出荣亲王的令碟一张,吩咐二人几日后去东洋衙门听差。
回转至驰道之上,俩人对视一下,长叹一声。走到八里桥桥头,果然一间茶馆,高挑的幌子,两人在外边茶棚找了一有阳光的桌子,要了四样点心,一壶青山绿水,等袁绍。
未过多久,袁绍来了。
拱手寒暄之后,分开落座。
初次见面,不免介绍一下。兄弟二人听闻袁绍在东洋衙门奏办处任职,眉毛上挑,巧了。
“荣亲王素有爱才之名,但一般不会留用。因为在荣亲王府上,无法出头,所以经常举荐至各个衙门。我们东洋衙门,今年就收了十几个。但能拿到令碟的,你们兄弟算是近些年头一份。大多过来的,都是拿的荣亲王名刺。荣亲王名刺发的太广,本身就有三种,平纸的,实际上是荣亲王府假借亲王名义发的,市价大概五百两,能弄个从九品,符纸的,代表荣亲王听过名字,这种大概三千两,能弄个从八品或者九品肥差;符版的,一般都是荣亲王见过一眼的,都不会太差,号称一千两,但是很少有人敢拿,因为荣亲王看着不顺眼,可能会批一个永不录用,一辈子就废了。拿到令碟的,据说是荣亲王亲自考校过的,各衙门给面子,一般会安排七品以上,不过几年都不会出一个。所以问题是,你兄弟二人究竟有什么能力,毕竟七品也分好坏。比如通海河汛丁,总管也算七品,但是一旦守汛,官丁不得下大坝,守住了,毫无功劳,一处决口,杀头问罪。”
李铁牛兄弟听完之后,就开始琢磨,自己究竟有什么特长,可以值一个七品。想了半天,兄弟俩愁眉苦脸,好像自己没什么过人之处。
袁奏凯看着二人有点愁眉苦脸,略一想,就知道二人想歪了“我朝体制,正官各有定例,那是因官选人,一个都多不了的,而开府衙门不同,可以因人设官,多少随意,不用报备。两边考校方法也大有不同。虽不乏从正官转府官,府官转正官,甚至各开府之间官员互转,但大体有一点是不同的。正官效忠的整个朝廷,而府官的老板是开府官员。前朝高太尉,最早是某亲王小厮,被该王推荐至南洋衙门任职,南洋衙门给设了一闲差事,蹴鞠协会委办,然而自其上任,二十年六冠,因其功劳,转任礼部少卿,最终官至太尉。所以专长的事情,慢慢考虑即好,确有很多人,专长不显,此事可从长计议。”
看着兄弟二人还是没有想出来有什么特长,显得有点焦急,袁奏凯倒也看得开,果真养气功夫还不够啊——虽说按照这哥俩的年纪,有这份镇静已经颇为不错。
又闲聊了些时政,两边告辞分开。
第二日,兄弟二人拿着荣亲王令碟,到了东洋衙门,接待他们的正式奏办处的袁奏凯。令碟递进去,没多会,有人回来,和袁奏凯耳语几句。袁奏凯眼睛一亮,原来这样啊。
袁奏凯拉着二人走进另外一间屋子,对二人说:“大人昨日已随亲王见过二位,今日就不见了。大人吩咐下来,给二位从六品军机参赞衔,暂时先做一件事情。”
这一交代就交代到接近中午。出了东洋衙门,哥俩回到客栈,按照上午的安排,寻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不用付钱,地方是袁奏凯从一个袋子里随机抽的,钱早就由东洋衙门付过了。
“哥,你说这差事怎么就觉得不靠谱呢?说是从六品,连个官照都没有,还让我们三日内把身份先搞起来。”
“估计是咱爹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袁大人觉得咱俩也有这个才能。不过这差事不好办啊,帮衬一个叫康士林的造造声势,必要时候再行汇报。按兵法讲,这叫间。武备新书有云,间这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然而咱们是兄弟俩,这事不合兵法啊。”
当然这兄弟俩此时还不知道,许多年后,别说兄弟间谍,就是夫妻间谍、父子间谍,都不稀罕。
从兄弟俩的新住处,往南岭会馆走,大概需要三十分钟一个来回,兄弟俩每天走六次,三次是吃饭,三次是购物。平均每两天,买一葫芦酱油。到酱油买到第三葫芦的时候,在岭南会馆边上,就看见围了一群人,青衣蓝衣居多,兄弟俩赶紧围上去。
“...所以诸君都是爱国的。朝廷之所以积弱,根源之一就在于国人不能正确区分国家与朝廷的概念,以致爱国心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国家是什么?朝廷又是什么?国家者,全国人之公产也。朝廷者,一姓之私业也。国家之运祚甚长,而一姓之兴替甚短。国家之面积甚大,而一姓之位置甚微。而我们现在所爱的是一族一姓的朝廷,而不是国家,是一族一姓的私业,而非全体国人的公产。国家和朝廷不分的不良后果,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爱国变成爱朝廷,甚至变成爱领袖———君主...”
兄弟俩听到这,心想我了个乖乖,我们等了六天的玩意原来这么高屋建瓴,于是对视一眼,开始鼓掌叫好。
圈里的人讲一段,兄弟俩鼓掌一段,整个人群,就这个哥俩叫好叫的凶。等到圈里的蓝衣学士演讲完毕,兄弟俩已经挤到了最前排。
演讲结束,众人自然散去,兄弟俩没走。于是蓝衣学士一拱手,“在下象郡举荐学士康士林,敢问两位硕士名号?”
兄弟二人也是拱手还礼,当然还是李铁牛答话,先圣说的明白,这叫长幼有序“小生是剑南郡李铁牛,这是我弟弟李铜牛。康老师讲的真是深入我心,不由得鼓掌,多有打扰,还望康兄海涵...”
寒暄是最没营养的话,也是最有效建立秩序的话。硕士论学术水准,标称是比学士高的,但是学士和硕士都有直接博士的机会。所以有宁打仨五品,不动一学士之说,因为天知道这个学士会不会通过了成为博士。
一方要宣传价值观,一方有意结交,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很快李铁牛兄弟俩就混到康士林的团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