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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见依旧红尘眷

从云南回来,单晓飞并没有过多的留恋在度假心态里,他一向是休假则假,做事则事,很少有缠绵拖延;除了横在心坎的杨欣彤是唯一的牵绊,再没其他可想的了。

日子是照旧的,眨眼之间,又将六月份了。不觉间,和杨欣彤失去联络已将三个多月。很奇怪,以前她还没定夺的时候,自己尚且存有一丝妄想,如今却连念想都不敢有了。

再见黎瑾萱的时候是在六月过后的一个星期,那是单晓飞受公司总经理潘卫国安排,到机场去接一位房地产客户,他从太原过来,是谈关于成立合伙人协议的事情。前期他和公司总经理潘卫国曾经到当地去查看过那个项目,位置颇为偏僻,几多都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然众所周知,在房地产这一块的项目,第一位是央企,第二位是国企,第三位是与地方政府有瓜葛的地方性企业,最后才到小有资历的民营企业。然因为赋税高昂、银行对私企民营企业贷款的限制,导致他们融资难,所以地产类民企经常是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融资贷款公司合作,共同开发。而近一年,在私募股权投资基金这一块似乎又有法律、政策的支持,发展还算不错。而且多得于丈母娘们“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刚性催需,在几十万亿的纸票猛料下,即使再偏僻,总的来说“聊胜于无”!

单晓飞是在早上十点钟的时候驱车到机场,——公司的车,是公司司机带他来的;金融界和娱乐界一样,重点在于包装!那客户本来是十点钟到,听说是长江一带暴雨,所以延迟了两个时辰。单晓飞卡在机场里,回公司也不是,等也不是,他叫司机先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自己在航站楼出口等。他在那徘徊消遣,看着深圳高大敞亮的机场大厅,心里掠过一丝什么,随即又都没有了。他在里面找来一处地方坐着,开始百无聊赖的玩手机,他倒几乎也得“手机癌”了,经常不由自主地摸手机。

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是过得飞快的。将十一点钟时,从那边偡出一队身穿浅蓝色制服的人,单晓飞并未注意,他也不能再去注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这个时间段的重要性;他仍旧漫不经心地玩手机,等广播,等人。

黎瑾萱走出来的时候,是和新来的一位同事说笑着,她无意地抬头看去,见那边有一个身影埋头在那玩手机,——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来了。此刻的单晓飞,因为工作的缘故,已经穿着他最“深恶痛绝”的西装了,在他看来,所谓西装者,不过硬生生将人套在一个看似精神饱满、模样周正的驱壳里,然则对于伸手牵着自己领带者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还高呼衣食父母者,亶是作茧自缚,却趣味横生,可笑!

黎瑾萱走近仔细一看,陡然一惊,“单晓飞!”她几乎是这样的叫起来。单晓飞听见有人叫喊,奇怪地抬起头来,瞥一眼过去,看见黎瑾萱,他惊得几乎立起来,魂魄欲出。他怔了半天,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瑾萱,好久不见……”黎瑾萱也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等……欣彤吗?”黎瑾萱这样试探性地问,单晓飞听到“欣彤”两个字,不觉心中一酸,脸色也僵硬起来,过了半晌,冷冷说道:“不……我,我来等客户的……”黎瑾萱听了,却不信,说道:“欣彤她没来哦,你不用等她了……”语气中似乎有些哀伤。

单晓飞听了,尴尬地点头,又坚持说道:“瑾萱,我……是来等客户的。”黎瑾萱见他再强调,方知不是假话,忙白了单晓飞一眼,秦静怡已经在那边叫唤了,她们显然比较忙。黎瑾萱应着,就要过去,却又看着单晓飞,见他有些失措,不知是因为经久不见了陌生,还是他惧怕看见杨欣彤,更令她大惑不解的是他这次居然不开口问杨欣彤为什么没来,也似乎全没注意到杨欣彤并没来的这一事实,自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他近来发生的事情。

黎瑾萱踌躇半天,单晓飞并不说话,她无法,转身便要走,眼角余光看到单晓飞似乎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又要开始玩手机了。这一举措很令她觉得反常,以前的单晓飞并不这样的,难道他知道杨欣彤要结婚,便从此不理她了,黎瑾萱百思不解,又有些失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时过境迁,人情事变么”?

“小飞……”黎瑾萱又走了过来,单晓飞听了猛地又站了起来,这一惊可不比前一次,直直把他喊的两眼发直了。然他这反应也把黎瑾萱惊了一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怕,却也顾不得了,说道:“小飞,欣彤最近难道没有联系你么?”单晓飞听了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黎瑾萱见他这样避而不谈,漠然无义,心又凉了半截,难道男人都是这般负心薄幸么。黎瑾萱少不得口气加重说道:“那你也没有和她联系?”单晓飞摇摇头,要说什么,却哽咽住,眼圈儿也微红了;黎瑾萱见他这样,刚才欲呵斥而后快的心又软了下来,心想难道自己错怪他了。遂问:“你为什么不联系她,她现在……”

单晓飞无奈地道:“她都结婚了……”语气很轻,却显得有些无奈、悲痛、哀凉。黎瑾萱听罢,才心静下来,之前以为他是心存恚惎,原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却又犹豫了,他曾经那么爱过杨欣彤,现今这样,不知该不该把事实告诉他,黎瑾萱转身欲走,可是终觉心有不甘,遂又回过头来,对单晓飞说道:“小飞,不管以前欣彤怎样对你,你还是去看看她吧,她最近可不太好!……”说着也不觉红了眼圈。

单晓飞听了,心头一震,“不太好”这话怎么解,他直愣愣地看着黎瑾萱,黎瑾萱知他反应迟钝,而且这事又实在难以启口,又沉顿半晌,走过来缓和说道:“小飞,欣彤她……她没结成婚,她男朋友柯杰在结婚当天,在去白云机场接她的路途中出了车祸,撞死了!欣彤现在成都休假,你去看看吧!”黎瑾萱虽是陈述语句轻柔说出,却如同感叹句般重锤尖刺,一锤一锤的鼓在单晓飞的心房上,一针一针地刺在他的心窝里,令他整个人都觳觫起来。

“什……什么,怎……怎么可能!”单晓飞不信,他怔怔地睁大眼珠,杨欣彤没结成婚,他男朋友柯杰还遭来横祸,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不过几个月,便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了。那边的秦静怡又叫喊了,黎瑾萱无法,只得拔腿先走,留下张目结舌的单晓飞伫立在那里。

这一晚,单晓飞又失眠了,很难想象,现在杨欣彤究竟是怎样情况,她会不会伤心透了。然他并没有在第二天一早就请假去看杨欣彤,也没有急着给她电话、发信息去安慰她。他还是照例的工作,学习,然后一个人发呆。

那个夜晚,不知是六月中旬还是六月底了,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在湖边还是在海边,总之单晓飞记不清,作者也搞不清楚了。只见在那波光粼粼的水岸边,昏黄的路灯下,在暗香浮动的阴翳跑道上,夜里的人们都出来纳凉,微风飗飗,流影飘动。有一个女孩,身穿白色花格单薄裙,挽着头发,面目憺然憔悴,仿若病体刚瘳,眼角略带忧伤的坐在那长椅上,似乎也在休闲,又似乎有许多愁闷痛苦需要排遣;她自己不知道,旁人也不得而知,只见她久久地注目着远方,仿佛美人入画。

不时,从那边显出一个身影,他手里提着一瓶可乐,走到那女孩的身旁,然后很坦然地坐下去了,他仿佛长途跋涉的疲倦的旅客,神情有些默然。他拧开瓶盖,先灌一口可乐,然后也抬着眼,久久地瞭望着远方。

“飞,不要喝可乐,也不要贪酒,对身体不好……”杨欣彤这样轻柔地说,两眼却总是眺望着远方,目光柔情若水,却难掩哀伤。单晓飞顿了一刻,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远方,说道:“好……”

转眼又是七月,那是深圳华灯初上、万家烟火的时刻,单晓飞刚和一个客户谈完关于认购公司房地产项目基金的事,谈判似乎很顺利,他脸上洋溢着笑脸,神色果断干练。他们从一家档次不低的中餐馆里出来,只见他们在门口又相互交谈好久,单晓飞朝那客户挥挥手,那客户钻进一辆奔驰S级-S-500L轿车去,然后发动着开走了。

单晓飞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眉开眼笑起来,那可是一单一千万的认购额,不愧是深圳!想几年前,单晓飞在省城贵阳做基金,跑了半年也没一个,现在来深圳,不过几个电话,然后约见面谈,一顿饭功夫,就敲定了。看来内地和沿海城市之间做生意,差的不仅仅是资金问题。无怪乎经常性的在报端媒体上见到“敢闯,敢试”的宣传,也还记得他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在《读者》里看到过作家张晓风写的一篇文章,标题就是《谁敢,就赢》!起初并不怎么在意,到深圳这几年来,对此深有感触。

单晓飞一面走,一面心花怒放地想着提成的事情,若按公司规定,提成可是要达到四十五万呐!那可是多大一笔钱呵!单晓飞越想越兴奋,越兴奋步伐跨得越格外高远,仿佛如获重生。他正游神徜徉在自己的极乐世界里,却有一辆车从路口迸了出来,几乎将他撞到。单晓飞惊了一跳,侧身一看,是一辆白色的车中的“一代天骄”,——兰博基尼,那是单晓飞毕生毕生梦想呵!开车的是个女的,陡然见人不要命地横在自己车前,还以为是“碰瓷”的,先自唬了一跳。然见他站起身来,并没有事,忙的要打开车窗,破口大骂。

单晓飞被那车灯刺得睁不开眼,忙用手遮蔽那车灯光,侧目去看那蛮横的纨绔子弟。谁知那“一代天骄”车主降下车窗,冲单晓飞大喊起来:“喂,小飞,小飞……”单晓飞听着声音耳熟,忙走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是温语蓉!当真冤家路窄!

温语蓉见是单晓飞,除了卸掉被“碰瓷”讹诈的危险外,还重遇故人,叫她如何不欣喜!她看单晓飞已有很大变化,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而呆滞的男孩,现在的他穿着正装,踏着锃亮皮鞋,虽不至于俊美,却已颇有风度和味道。而温语蓉呢,也已不是单晓飞之前在公司所见的那个调皮可爱,却又心事重重的女孩,她捯饬得像个贵少妇,俏丽佳人!

单晓飞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温语蓉喜地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说着看了一下单晓飞装扮,不觉笑了一下,打趣地道:“咦,看不出来,你正装的模样还是有点公子气派么?”单晓飞见夸奖,不觉笑起来。温语蓉道:“走,今天陪本小姐玩去!”单晓飞正要推辞,温语蓉却早已打开车门,由不得单晓飞做主了。他想着反正事儿已经谈完,何况他从来没坐过兰博基尼,何不借此潇洒一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又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都是风华正茂,哪里顾忌那么多!

遂也踏上车去,坐下的时候感觉背脊都快贴在路面上了。温语蓉又侧身过来,给他系好安全带,还一面无奈似的娇嗔道:“还是这个都不会……”说得单晓飞面红耳赤,却心里十分窃喜,不知是因为她身上的芳香,还是从来的默契。

温语蓉将单晓飞带到他原来住的公寓楼下,——停住了。温语蓉打开车门,他们下去,温语蓉顺势按了一下车钥匙,只见那白色的天之骄子“啾啾”叫了两声,车头灯一闪一闪的,有些迷蒙。单晓飞看过去,那楼下经由物业一年多的招租,已经增添了酒吧、咖啡屋、餐厅、面馆、理发店、火锅店等面铺了。单晓飞不得不惊叹这里物业的招租能力,同时也感知这里地段的无比优越。

温语蓉带他往一家小酒吧走去,那间酒吧外的地段用木栅栏围住了,栅栏上缠绕着藤萝和装样着花盆。栅栏里围坐着的型男靓女,他们见温语蓉过来,都招呼着,温语蓉只应声;也有人发现了温语蓉身旁多了个人,长相似乎还不赖,女的都不禁打趣道:“哎呦,语蓉,你变得倒是快,这么快又上手了一个,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一个啊?”她的言语里充满了挑逗、嘲讽之意。温语蓉听了却不以为意,只顾走进栅栏去,在门口篱笆旁的露天桌椅坐下,单晓飞也跟着坐下,她叫来两瓶科罗拉多瓶酒,她自己开了一瓶喝。

这时,原先坐旁边一桌的一个女孩走了过来,见她飘逸长发,一张俊俏的脸涂厚厚脂粉,口含朱丹,紧裹身子的黑上衣,将两峰傲人的小白兔掐了出来,超短黑皮裙,白而嫩的大长腿,挑着一双通莹晶亮的赪色高跟鞋,一腿搭在另一腿上,仿佛两腿一张,那黯然销魂便显露无疑。她侧坐着,挑着一双狐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单晓飞。单晓飞见她这样的妩媚,不觉都慌了神,若真独处一室,当真低挡不住;只得把眼移开,不敢再看那女的。

那女的瞟了单晓飞几眼后,见他有些怯生,知他是个纯情男子,于她看来,纯不纯情倒无所谓的,最重要的是要有钱,有足够她挥霍浪荡的钱!那女的问:“语蓉,他是谁啊,你也不介绍介绍么?”温语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都是认识的,常年厮混惯了,也不好直言拆台,说道:“我的一个朋友。”那女的听了,竟乐咯咯地笑起来,说道:“朋友,你还有这一号的朋友?”温语蓉见她拆台打趣,并不搭理,只顾喝酒。

那女见温语蓉不搭理,又道:“语蓉,你也不给你朋友点饮料的么?”温语蓉见说,她刚才点的两瓶酒,一瓶自己喝,一瓶自然给单晓飞喝的。可是她忘了,单晓飞在这样的场合,不要说动口喝酒,就是说话也难啊,而且那瓶酒早落入旁人的肚子里去了。温语蓉经那女孩提醒,忙对单晓飞道:“唔,你喝点什么?”单晓飞想了想,不喝不成,喝么喝什么呢?

温语蓉也不等他说话,忙朝里间喊道:“嘿,阿生,再来两瓶啤酒和一杯冰柠檬红茶!”她喊完,回过头来,问单晓飞:“你的茶要加冰吗?”单晓飞见天气灼热,加点冰降暑,遂说道:“唔,可以加一点。”温语蓉又朝里头喊道:“阿生,那冰柠檬要加冰的,不要太多!”那女的见温语蓉对单晓飞这样的心细,早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单晓飞是她向来没有见到过的,温语蓉也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所以当下十分留心。

待她们喝完第二杯科罗拉的时候,从小酒吧里面走出一桌男男女女,大约有七八人。她们走近温语蓉,其中一个说道:“语蓉,走了!上次输给了你,这次只怕不会咯!”说着他们拿着车钥匙按了几按,单晓飞只见篱笆外的几辆跑车便都“啾啾”叫几声,车头闪出明晃晃的光。那刚才还坐在一旁的女孩早拍着屁股唯恐落后地跟过去了,单晓飞仔细看去,有阿斯顿马丁、保时捷、玛莎拉蒂GT、法拉利488等豪车,可谓阵容豪华啊。温语蓉喝完最后一口科罗拉,付了钱,总计一百多元,单晓飞沉默不语。像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消费层次、消费观念,他如何能比及,又如何能达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贫富差距”。

自己起早贪黑,加班加点,赴宴陪客,纵使拼了所谓青春这热血,但和他们的差距还是这样的大,这样的触目惊心!以前他只知道他们灯红酒绿,饫甘餍肥,无所事事,也常听到半夜路上那“呜呜”的划破深夜宁静的长鸣,哪里有今天这样眼见为实的刺人眼球,荡人心魄,叫他无地自容呢。

他们却不发觉单晓飞脸色的诧异,男的拉开了跑车门,几个妖娆美艳女子随即钻进去了。温语蓉笑着应道:“好的!”脸上泛起俏笑,神色极度自然,没有丝毫显摆的意思,仿佛这些都是他们夜间的日常生活,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不的事了。

说完温语蓉抄起圆玻璃桌上的钥匙,站起身来,对单晓飞笑道:“走了……”她的语气很轻,也似乎全没注意到单晓飞脸上的变化,也许是来深圳这几年,单晓飞或多或少也见到过不少跑车、豪车,所以表情并不至于惊讶到令她发觉。单晓飞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过去;纵使心有卑怯,却也顾不得了,索性死皮赖脸潇洒一回!

那几个青年才要绕过去开车门,却突然发现温语蓉身边多了一个旁人,并没见过。其中一个男的道:“嗨,语蓉,他是你朋友?”温语蓉笑道:“嗯。”然后那人朝单晓飞微笑地点点头,似乎问好,单晓飞也陪着笑。

另一个男的见单晓飞要钻进温语蓉的副驾驶,怔了一下。要知道,从来温语蓉和他们半夜去赛车,都只是一个人,绝没有第二个男的,以前的朋友涎皮赖脸求搭载,无一不被她一口回绝,毫无商量余地。然今天来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竟然稀疏平常地便钻进了他们往日家绞尽脑汁要进的地方去;温语蓉似乎对他客气敬重,不觉有些吃惊。那男的随即打趣温语蓉道:“呵,语蓉,平时你都一个人的,怎么,今天哪里跳来一个哥子,是要他来帮你开赛?”温语蓉睃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顾自己钻进车去了。那男的见单晓飞还直楞地看着他,不觉冷冷一笑,脸上显出妒忌鄙夷的神色,随即上车去了,单晓飞也钻进他梦寐以求的兰博基尼去。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看着温语蓉,见她俏丽洁白的脸泛着红晕,娇滴动人,似乎还露出一丝窃喜,温语蓉瞥见单晓飞正看着自己,眼角余光看见他还没有系安全带,开口道:“你还不系安全带,是要我再帮你?……”言语中似乎略带责备,却又不是。单晓飞听了,忙回过神,不觉失态,红了脸,赶忙把安全带系上了。

只见四五辆跑车车尾同时喷出青黄的火苗,然后是“呜呜”的一阵钝响,温语蓉一踩油门,车子“嗖”的一声,如离弦的箭飞出去了。他们上南山大道,绕道东滨路,然后上沙河西路,滨海大道,进入滨河大道,穿过市中心区,冲到沿河南路,上了罗沙路,然后冲进盐坝高速。这一系列的转折、绕路不过半个时辰。车子在盐坝高速上飙飞,单晓飞只听到窗外风声呼呼地响,路灯顺成一条白光,向后闪去。

以前,他只当自己有钱了,可以买辆车也来飙车,然现在见温语蓉掌这方向盘,她面容陡然冷俊,两眼专注地盯着路况;他的心却突突乱跳,呼吸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生死时速边沿,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抽搐,身子也发颤了。单晓飞不觉用手撑着桌椅,把身子往后靠一些,也不敢再去看车窗外飞速疾逝的路街。

但他仍旧不说话,他是打哑的闷葫芦,即便那次在南澳摔船头,却也不吭一声。温语蓉大约是用余光瞥见了他的形状了,渐渐将车速减下来,问道:“是不是太快了?”单晓飞吞吐地道:“不……不是,没事的,你快些吧,要不会被他们超过……”他虽然心中悸动不已,却还这样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关心别人,为别人着想;或许他生来如此,只是从未发现而已。

温语蓉听了,却笑道:“没事的,他们赶不上我们了。”单晓飞瞥了一眼后视镜,似乎后面的车子早已不见了身影,才知道自己身旁的这个看似柔弱娇媚的女子是多么强悍!温语蓉的车速越来越慢了,就像平时开的一样,不多时,后面便有一辆车“呼呼”飞过来,一闪跑前面去了,单晓飞有些愧疚不安地道:“他……他们跑到前边去了!”温语蓉却似乎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没事,他们跑他们的……”单晓飞再看她的脸的时候,已经没了刚才严肃冷俊,剩下的是温和平静幽美,有点像杨欣彤的。

将到下洞特大桥的收费站,温语蓉驱车下了高速,她将车驶到离那里加油站的铜锣石不远处,停下了。单晓飞看着她,她的脸色已略带黯然的忧伤。温语蓉走下车去,单晓飞也跟着下去,温语蓉走到铜锣石旁,坐在石基上,石基经过一天的暴晒,此刻虽然渐渐冷却,然因为周围空气温暖无比,所以石头还是暖暖的,并不冰冷。

单晓飞随着坐在她身旁,温语蓉一脸淡然地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一片远海,海风徐徐,温暖而潮湿,还略夹些腥味;天空是朦朦胧胧的,因为海的潮气涌升,星星不过两三点。他俩这样静坐着,并都不说话,过不多久,只听见后边喇叭“嘟嘟”了几声,其中一个摇下车窗,高喊道:“哎,语蓉,回去了!”温语蓉回过头,——是同来的朋友在叫,她回道:“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坐会儿!”那人道:“好,注意安全,记得有事打电话!”温语蓉道:“好,拜拜!”那人“呜呜”地又开着车走了,他们并没有再走高速,而是走海岸的深葵公路。

周围一切都静谧下来,只听到虫鸣,还有“沙沙”的海浪声。过了许久,温语蓉道:“飞,我离婚了!……”单晓飞听了,顿时神魂具荡、胸腔澎拜不已,“飞”向来只有杨欣彤才这样叫,他万料不到温语蓉也这样叫,可他听她说她离婚,瞬时心里又冷却下来,隐隐的有些忧伤,有些茫然不解。

他转过头去看了温语蓉一眼,灯光下,她的脸色已经凄然,眼圈里似乎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单晓飞有些茫然无措,然温语蓉长叹一气,说道:“我原以为,他会为我做出改变的,也许婚后他会有所收敛,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二十几年的生活习惯,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性,哪里是说改就改得了的?”说着她低了一回头,复又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们家父母也是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退学。很早的时候,我们的父母们就当我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我们也没有想那么多,也觉得我们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极少会去考虑合适与不合适,很少去考虑过其他的选择,也没有主动去做过其他的选择。总觉得,两个人从小到大,彼此知根知底的,两家又交好,家世也相当,背景也一样,在一起也是自然的事。他出去浪,我从来不管,我只当终有一天,他在外玩够了,总会回来的,所以也没去想过他是否回得来,也不去想他想不想回来。”

“我们在一起,除了吵架就是彼此嘲讽猜忌,他猜忌我出去找男人,我讥讽他出去玩女人;两不想让,也似乎各得其所;后来竟到了谁也没趣味去干涉谁,谁也不在乎谁在外面干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完了,他不会为我改变他的生活方式,而我也不肯低头迁就,就这样,我们去年五月间结的婚,九月份就结束了!”单晓飞听得有些触目惊心,又感觉匪夷所思,这是怎样的可笑的人间情感和婚姻,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的滑稽呵!他想笑,可是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他觉得可悲,然也不知道究竟悲在哪里,他于是茫然得失神了。

温语蓉说完,倒觉轻松似的,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道:“小飞,我的经历讲完了,轮到你了,你呢,你和那位空姐怎样?”单晓飞听了,吃了一怔,他痴痴地看着她,他料不到她竟然知道,温语蓉见他这番呆痴模样,竟破涕为笑道:“怎么,怕难为情,不愿和我说?”单晓飞听了,惶急地道:“哦,不……不,我只是……她吧,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温语蓉听了,自己本不过试他一试,哪里知道他反应这样的大,心里又想笑又失落。

过了许久,温语蓉道:“飞,你是真的喜欢她么?”单晓飞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不喜欢——是假的,喜欢——何以喜欢,拿什么去喜欢呢?他茫然地低了头,有些失落,温语蓉并未注意,只顾继续说道:“如果你喜欢她,请你以后好好待她,不管怎样,都不要随意抛弃!你能做到吗,飞?”单晓飞转过头,见温语蓉也正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却又有些怊。温语蓉道:“可以吗?”单晓飞点点头。

温语蓉见他还是半痴半呆,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懂了。过了许久,温语蓉又道:“飞……”单晓飞听喊瞬时转过头去看着她,然她只是怔怔看着远方,说道:“飞……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单晓飞有些惊愕,她求他?!温语蓉见他迟疑,只说道:“飞,请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持好现在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可以吗?”单晓飞很意外,原以为她要自己做别的什么事情呢,不料这样的简单,遂点点头答应了。两个人的脸上即刻露出了久违的笑靥。

漆黑空旷浩渺的天空下,一对身影正坐在那,瞭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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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泥巴捏了一座城,说将来要娶她进门“我们开始在这里,却告别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