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湖风云起干戈

问剑七诀第三式，太初。

如果说逝水一诀展现的是剑法中的势，流光代表着剑法中极至的速，那么太初一剑便是剑法中的源起，合于冥冥中的道。

这一剑并不快，也没有什么玄奥的变化，它就是直直一剑刺出，却无可阻挡，无可躲避！

慕珈蓝轻盈如梦的一刀遇着这朴实无华的一剑便如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她想退，却发觉这一剑之势仿佛笼罩天地虚空，退无可退！

忽有清啸之声响起，有若龙吟。

翩然白衣，一闪而逝。

如梦幻空花！

场中已不见慕珈蓝的踪影，只有一语清朗之声犹在耳旁。

“风兄，失礼了，改日再向阁下陪罪。”

风吟雪微微动容，轻叹赞道：“好一着‘咫尺天涯、梦幻空花’，不亏是与天外天逍遥游并称于世的绝世身法！”他回剑入鞘，看了眼葱翠山林，径向远方行去，也不屑追杀四散奔逃的蛮人。剑神，自有剑神的气度！

细雨，瘦驴，行在泥泞道上。陈旧的乌木剑鞘斜挂在驴背上，胸前青衫被雨丝浸润，泛出一种模糊的颜色，如同水墨晕染。一张清雅柔和的脸庞，更似花前月下的风流士子，而非落拓江湖的行客。

蒙蒙远山在春雨洗涤下更增妩媚，葱翠山林中传来一种鲜活的生气。这是朔州城外的十里坡，依稀可见那座久历塞外风霜的小城掩映在群山里。一袭落拓青衫的中年男子收回远眺的目光，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十年光阴，物是人非。

记得那年决战阴阳魔君亦是在一个春雨之日，他手掌清平剑，心存慨然赴死之念，对战这名震江湖六十年的绝世老魔。老魔身负太阴素功和少阳玄功两大绝学，横行杀戮，无人能治，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他其时初掌忘尘阁，虽侠誉满江湖，但当约战老魔之事传出时，却受了无数劝阻，便连恩师也不甚赞同。但他还是去了，不为名利，不为意气，只为一战而正江湖侠气！那一战是他生平最为艰苦之战，老魔的阴阳气劲霸道无比，他虽身怀护身天下第一的万化归元神功，依旧身负重伤。若非凭借以不争为胜的无争剑法耗尽老魔真气，他实难取胜。

那一战后，江湖归心，忘尘阁主持天下武林，再无纷争杀戮，总算不负手中清平剑，和祖师宁出尘遗意！

风尘未改当年意，落拓江湖一布衣。

仁心侠骨，素心神剑，沈振衣。

沈振衣此来朔州自是为了武林盛会，得凌暮寒等人传讯，他亦已知江湖乱象已生，而此次更非十年前可比，一着不慎，也许会演变为百年难遇的江湖血劫。思及于此，沈振衣清雅面上流露一丝沉着之意，身为忘尘阁主，他自须全力去阻止这一场劫难。但是，他略微苦涩，想起临行前恩师赐语，怔怔想到，这一切只怕都要看天山雪能否走下那座大雪山！

武当山，七十二峰朝大顶之天柱峰，太和宫前，一名须发尽白的老道人缓缓而行，沈振衣恭随于后。道旁偶尔行过一些道人瞥见这两人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对沈振衣是仰慕和亲近，对老道人却是深深的敬畏。对于活了两个甲子几可媲美祖师张三丰的长寿的老道人而言，这些个徒子徒孙的敬畏就仿佛调皮的孩子看见威严的家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曾五次婉拒三代皇帝请求入朝供奉的老道人，哪怕道派不同，当代张天师亦需躬身执礼称一声师叔，自不是一般装神弄鬼的仙人可比。

在武当山这些个小道士看来，自家祖师就是真真正正的在世仙人！

沈振衣笑道：“武当山这些年倒比往前兴盛许多，平师兄功不可没。”

老道人殷守拙眯着眼道：“小平子性子躁急，也就这些个事能教他安稳下来，当初黎师侄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年也难为他了，不过山上多几个人，哪怕只有少数能静下心来多读几卷道书，终究是好事。”

殷守拙不紧不慢行着，来到一座断崖前，看那涛生云灭，云海翻腾，七十二峰在云海中仿佛天上仙山，隐约可见。老道人忽然道：“你此番西北之行，务必紧记，万事随缘，莫可强求。天道人劫，自有相生相应之人，你只需保住中原武林不生大乱即可。”

沈振衣心神一凛：“弟子必不敢忘！”

待沈振衣恭敬退去后，老道人方悠然一叹，清癯的脸上显出一丝衰败之意：“不知为师是否还能撑到你归来？”

放眼望向西方天界，精通玄门望气术的老人可以看见一道恢宏剑气西去，浩荡万里，绵绵无尽。

风吟雪漫步在漠无边际的瀚海中，朔风卷起狂沙，却丝毫不能沾染他的衣角。他立身处，便仿佛自成一片天地。

这片古老的荒墟仿佛能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触目一片的黄与枯寂，没有任何生命的荒芜，无负于死亡之海之誉。

沙漠里行进，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迎面击打而来的飞砂和单调到近乎枯寂的画面，而是那种一人行走在苍茫天地间的寂寞！但今日仿佛是个例外，风吟雪耳畔传来悠扬的驼铃声和一阵曼妙的歌声。那歌声清婉动人，虽不明其意，却予人一种古老而忧伤的感觉。过不多久，风吟雪身后行来五六匹骆驼，背上驼着许多贷物，其中一匹格外高大的骆驼双峰间却端坐着名彩衣雪肤少女，正放声歌唱，嗓音如百灵鸟般清脆。在这异族少女身后不远处，紧跟名身穿皮袄的半百老人，鬓发霜染，苍老的脸上满是柔和之意。

那少女见前方有名单身客，步行在沙漠里，不由吃了一惊，快步赶上前来，脆声说着什么，语气甚是不悦。风吟雪听着少女不明的言语，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少女见他一脸迷茫，仔细看了他一眼，随即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结结巴巴道：“汉人，你为什么一个人进入死亡之海，难道不想活命吗？”

风吟雪淡然道：“我有要事要前往魔鬼山，穿越这片沙漠是最近的路程。”

听到魔鬼山三字，少女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身躯颤抖了一下，惊慌道：“去了魔鬼山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疯了？”语音虽仍显生硬，却比之前通畅许多。

这时穿皮袄的老头赶上前，抬手放于胸前施了一礼道：“汉客，请原谅阿依古娜的失礼，她只是心切，愿真主保佑你！”

风吟雪笑了笑，在他稍显冷肃的清俊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如同阳光照耀在冰雪上！他道：“虽然我并不信仰真主，但仍感谢你的好意，我只知道魔鬼山地势险恶，寒冷异常，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危险吗？”

彩衣少女阿依古娜插口道：“魔鬼山里住着天神和魔鬼，擅自闯入，会触怒天神，成为魔鬼的食物。所以除了天神的召唤，从来没人敢走近那里！”

风吟雪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天神？魔鬼？”

看他一脸置疑之意，阿依古娜急了，心直口快道：“是真的，据说我们畏兀儿人的第一勇士玉梨汗就是因为不信这个传说，便率领他部下最精锐的百名武士踏入魔鬼山，可是再也没能出来！”

风吟雪自然不会以为鬼神，想必是接天宫中人所做出的手段，迷惑世人，何足道哉？他微微奇道：“说说二位吧，怎会冒险进入这死亡之海中？”

阿依古娜和羊皮袄老头对视了一眼，方道：“我阿爹是畏兀儿喀刺部的头人，这次我们是去汉家地方购置一些盐巴和铁锅。本来还有十几名勇士随行的，可是半道上遇见马匪，他们都回归真主的怀抱了。我和阿爹迫不得已，才进入这死亡之海！”！

风吟雪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块同行吧！”这一对父女来的诡异，世间岂有许多巧合？不过风吟雪自知西域一带尽是接天宫的势力范围，与其承受无尽的暗算及阴谋，不如主动顺从他们的心意，看着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羊皮袄老头自称叫赤黎，是一个约莫两千余人的小部落首领，阿依古娜是他的小女儿，聪明伶俐，能歌善舞，是很多部落青年仰慕的对象。赤黎老头很是健谈，汉话也说得很好，他自称是那一带部落里学识最渊博的人，在风吟雪看来，倒也有几分可信。

三个人，一群骆驼，渐渐消失在莽莽风沙里。

苍茫高古的巍巍雪山矗立在极西之地，仿佛天地的尽头，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七彩之色，更将屹立在峰巅的古老殿堂映衬的犹如天宫神阙。

这确非凡人所能登临的梦幻之地！

一名银袍男子负手立于天阙之巅，下临万丈深渊。

他身材雄伟而高大，双手修长有力，泛着玉一般的光，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面上罩着一件银质古朴面具，上刻着三十三层天十八重地狱诸般景象，天宫仙阙，神仙鬼卒，无不细微入神，栩栩如生。

银袍在刺烈的寒风中猎猎飞舞，男子身躯不动如松，气势凛冽，如同执掌天下的魔神。

“他来了。”一语清柔。

素衣雪月，风华绝代，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风采！

世间独一无二的云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