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春节快到了。
西银市各个单位除了留守人员之外,都放假了。雪清也放假回到家里,她的公公在春节放假前办了离休手续。老头子在1950年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在朝鲜战场上打仗立功,当了军官,以后又转业到地方,地位一再升迁,到20世纪80年代初,当上了省委干部。他离休以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从领回离休证的那天起一直到春节,他天天呆在家里,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接触,也不与任何人谈话,整天看那些过时的旧报纸,翻那些过时的旧材料、旧文件,整天一声不响地抽闷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客厅里总是烟雾缭绕。
她既不管婆婆,也不照看孙女,更不与雪清讲一句话。也许老头子很不情愿退休,很不适应这种失去一切特权的退休生活。他感到一切都在变化,他已无法适应这种新的时代,新的潮流,新的思想。
雪清因为头上戴着一顶“好媳妇”的桂冠,她依然要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从医院回来后依然瘫痪在床的婆婆。因为不上班,学校也放假了,雪清除了照顾婆婆之外,有更多的时间陪孩子了。
临近春节的一天早晨,雪清带着孩子去农贸市场买菜,孩子也许还是第一次上这种繁华热闹的大市场吧。她看到那里许多人都在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她也感到了过年的热闹气氛。她看到妈妈只买了一点小菜,一斤猪肉,依然与平常一样,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于是她感到奇怪了。为什么我家与别家不一样呢?她天真地问妈妈:
“那些人为什么买那么多东西?”
妈妈对她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都在给亲朋好友准备礼物呀。”
孩子又接着问:“妈妈,我们为什么不买?我也想过年啊。”
妈妈笑着说:“不买东西也要过年。一年是由24个节气推算出来的,24个节气过完了就是一年的总结,每过12个月,你就大了一岁,过了年你就9岁了。”
说到这里,孩子高兴了,她又奶声奶气地问妈妈:
“妈妈,过年是不是要穿新衣服呀?”孩子问这话时,作为妈妈的雪清楞了一下,她很理解孩子的心情,但是孩子却不理解她呀。她只有对孩子解释说:
“没有衣服穿才买新的,如果有衣服穿,洗干净就行了。”
雪清买完菜,带孩子回家,路过一家童装店时,孩子看到挂在衣架上的五颜六色的童装,心动了,闹着要从自行车上下来,妈妈没法,只好把她放下来。孩子一下车,就自己跑进童装店,指着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非要不可,妈妈好说歹说,左哄右哄,哄她今天暂时不要,她却死死地缠着妈妈不放,妈妈实在没办法,最后气愤地给孩子打了一个耳光,孩子哭得好伤心喔。
当时店主和许多顾客都围了过来,他们批评雪清不该打孩子,雪清心里很难受,她心里非常疼孩子呀,孩子没爸爸了,妈妈是孩子唯一的爱,孩子也是妈妈唯一的爱啊!作为妈妈,她怎么舍得打孩子呢。
可是,她却不情愿地错打了孩子,孩子过年要买新衣服也是正常的要求呀,可她实在是没法子啊。如果她身上有钱,她什么也想为孩子买,她也会买一大包一大包的年货。
可是,一个全市有名的好媳妇,一个到处作报告表面风风光光的名女人,她竟是一个连孩子过年新衣也买不起的穷人。
有谁能相信呢?又有谁能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