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挪开篮篮在我胸口的手。我不确定,我是不想打扰到她,还是想来个不辞而别。
走出如家大旅馆,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给了我沉重打击,让我梦想支离破碎的“大旅馆”, 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破败不堪。突然我感觉裤兜一阵麻,掏出手机,是篮篮来的短信:上班去了啊?看上来。
我面对着旅馆,我不确定203的窗户在哪,一个个的搜寻着,我终于看到一个窗户后面,篮篮跟我挥手。我拨通篮篮的电话,跟她说:你再睡会儿觉吧,我上班去了。。。。。。
我出门的时候,蓝蓝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装睡。这让我很难受。
去学校的路上,我接到了蒋校长的电话,要我到学校后,先到他办公室。
我在一所私立的补习学校任教,带了两届的高考美术班。我本来很反感这些补习学校的。因为在我看来,让学生在假期和双休日到补习班上课,这是件很不人道的事情,也会引发许多学生的厌学情绪。但最近几年来,补习学校的发展越来越好,各种补习学校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这应该跟学生一代不如一代有关。尤其我所在的这所学校,才几年光景,已经有了好几个分校。这里教师的工资待遇还不错。所以,说到底,之所以选择这份工是因为,相对可观的收入吸引了我。我也渐渐打消了对补习学校的偏见,我不能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这饭菜是多么的糟糕。
到了补习学校,我直接向蒋校长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开着,蒋校长对一个高三女生说:加油,以你的成绩,你能上重点,相信自己啊。说完用手轻拍着女生的头。女生红着脸说:恩,蒋校长,我去教室了。说罢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我走进校长办公室,蒋校长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两声。指着椅子说:坐。
我坐了下来,问道: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蒋校长慢悠悠的咽了口茶,说: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班上的学生怎么样?估计能有几个能上重点和本科?
我吞吞吐吐的说:这个…不好说,您看,有些专业强的学生吧,文化又差,有些文化强的专业又差,不好估计啊。
蒋校长严肃的说:我只听个大概,小陈老师,这点能力,我相信你还是有的,不然我以后还怎么敢交更多事情给你做?
我连忙说:对对,学生正常发挥的话,估计今年我带的这个班,四五个上重点没问题,本科,应该能有十几个左右,班蒋校长您放心,我尽我最大的努力,我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蒋校长微笑着说:准确的说是学生家长的厚望,这就对了,年轻人嘛,就要有激情,有目标!好好干,有好成绩,我给你加年终奖。我连声说:谢谢蒋校长!谢谢校长!
介绍一下我们的蒋校长吧,蒋校长还算是个年轻的校长,四十多岁,他最有特色的应该是他的发型。蒋校长脑门上的头发很少,可以说是秃顶。但是过了脑门,头发却乌黑浓密起来,这让刚来学校时的我很不解。有一次蒋校长喝高了,我趁机问了他发型的问题。
刚开始蒋校长面露不悦,不回答。后来蒋校长带着教导主任、杨副校长、吴教导员、年轻漂亮的钢琴老师李露、还有我。六个人重新来到一个包厢。蒋校长话特别多,我们边敬他酒边听他说。
后来,他终于说到我感兴趣的头发问题,蒋校长说:我们学校现在办这么好,我付出了多少?没人知道的。连我这头发也是为了配合我更好的办学啊。说罢,蒋校长一阵摇头晃脑,样子很滑稽,和平日里严肃和蔼的蒋校长判若两人。我听得一头雾水。发型跟办学有关?我开动脑细胞,联想着办学于发型的关系。蒋校长接着说:这个你都不懂?这样吧,小陈,我们俩个往在这里一坐,让别人看,谁更有学问?
蒋校长说完扫了一眼酒桌上的其他老师。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蒋校长看上去更有学问!只有李露没跟上节奏。
当然是蒋校长您了!
我很肯定的趁热打铁附和了一句。
蒋校长很是满意,接着发表高见:当然,不秃顶不代表没学问,但是秃顶给人的印象就是有学问的。我这个发型是有意为之,我年轻的时候,很帅的。比陈老师好看多了。
在座的老师都笑了。
我也像个小儿麻痹患者一样,继续嘿嘿的陪笑。
蒋校长顿了顿,接着说:我接待过多少学生家长?现在的补习学校也越来越多,怎么让学生选择来我们学校?家长对我们的信任是不是很重要?
蒋校长停了一下。对对对!老师们用着抢答的速度回答道。这次李露也跟上节奏了。蒋校长接着说:所以我们为人师表,给学生家长的印象就很重要了,比如说,如果陈老师是校长。蒋校长接着拿我开涮。这么年轻,打扮这么潮,家长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吗?
我马上第一个抢答:不放心!不放心!接着,其他老师嗑了药一般的点头。蒋校长越说越来劲:第一印象很重要,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别人一眼怎么看出来?所以我们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别人,我们有多少墨水。面对世俗的眼光,我们应该俗气的应对。说罢,酒桌四周响起一阵掌声,这远远不够,掌声刚落,老师们又异口同声道:蒋校长高见啊!
我给蒋校长满上酒,心里说:校长你年轻那会肯定比我丑!嘴上却说:来来来,敬校长一杯,以后多向校长学习。
蒋校长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当然,为人师表不能光坐表面工作,外表和内在,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那以后,我基本了解了蒋校长怪异发型的由来,更重要的是悟出了一个真理:为人师表,表面工作是很重要的。也从那以后,我在心里开始对蒋校长办公室里满墙奖状、锦旗,和办公桌上的奖杯的真实度表示怀疑。我也尽量把自己打扮得正人君子一些。
上课铃声响起,我来到画室,对同学们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继续肖像素描。今天谁来做模特?几个学生迅速举手。
陈老师,我来吧,正好我今早忘记了带素描纸。一个女生抢先说,
我忘记带铅笔啦!
我忘记带橡皮了。。。。。。
举手的学生略带挑衅的说道。我佯作怒状,说:东西忘记带的自己想办法,你来吧。我说罢指着一个长的有点着急的男生。接下来,我机械的重复了肖像素描的步骤和要领,就开始看学生们作画。
一个男生突然说:陈老师,我们画了这么久的肖像素描,模特都是班上的同学,都是年轻面孔,要是考试的时候模特是个老年人,那我们岂不是要吃亏啊?
许多学生都停下笔来,附和道:对啊!是啊。
我说: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我也考虑到了。学校也在考虑给大家请几个模特,但是模特费用可能要大家出了。一个女生边画边说:可以画我们的历史老师啊!或者,蒋校长呀。话音刚落,画室里又一片接近起哄的附和声。我边打手势边说:安静,安静,接着画画,这个问题我会去和教务处协商。争取下个星期给你们换成熟一点的模特。学生们这才算安静了下来,开始作画。
我来到我那副还没画完的油画面前,画布上:一个抱着篮球的女孩,白色球鞋、黑色短裤、淡绿色的V领短袖体恤,白皙的手臂上带着淡黄色护腕,坐在篮球场边的木条椅上……我的学生们都看过这副油画,男生都会羡慕的问:陈老师,你女朋友啊?真漂亮!羡慕啊!女生则说:真漂亮,和我们陈老师真配!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听着很舒服,这就够了。画面上的女孩就是篮篮,那个时候,她叫小雨。
不知道此刻篮篮有没有离开了如家大旅馆,如果离开了,又去了哪里?我连她住哪里都不知道,她一直不肯让我去她的住处。
这副油画,我从认识她的第二天起,就开始创作了。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第一份礼物,我画得极度的细腻和用心。有次,蒋校长来到画室发现这副画,都称赞道:这姑娘,美啊!陈老师画得不错,年轻有为啊!
当时画才画了一半。得到了蒋校长的肯定,我也表现得十分激动。多少次,我想,这副画出现在篮篮眼前的一刻,她肯定会感动得落泪。然后不可救药的爱上我……
我在画架前坐下,看着这幅我曾经倾尽心血的大作,突然感觉头很痛,我转身在一条小凳子上坐下。。。。。。
蒋校长很好色,早在我来学校的第二天,有几个胆大的女生这么跟我说。我说,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蒋校长?就不怕我跟他说。其中一个女生说:我知道陈老师你不会说的。
后来,我和某俩位女老师私下聊天时,她们说:蒋校长是好色,学校现在那个叫陈霞的教导主任,原来只是英语老师,一年的时间,就升到现在的职位,快得匪夷所思,和蒋校长肯定有戏。
我不喜欢八卦,觉得那是女人的专利,我笑道:或许人家优秀嘛。
两位女老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是很优秀!陈老师,你也要小心哦,那女的,骚啊。我笑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是女的,遇上好色的领导,我为了飞速的往上爬,是不是也选择去勾引?我没有答案。
不管这俩位女教师说的是否属实,但看得出来,俩位愤愤不平的女老师,可能也想过要体验飞速升职,但无奈于先天条件,成不了蒋校长的菜。只能在此抱怨和中伤。相比之下,我觉得陈霞老师要成功一些。再说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为创建和谐社会做贡献,没什么不好。
在我看来,蒋校长的口才和交际是一流的,在我刚来这个学校不久,蒋校长就找我谈了一次话,听完那番话,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愿意为这个学校两肋插刀。我是个不安分的人,能够让我有这样想法的领导不多。
还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一个学生和其家长在蒋校长的办公室泣不成声,蒋校长还在一旁不依不饶的训话。我为之震撼!
如果这个场景里没有那位学生家长,大家可能都司空见惯了。但里面有了哭泣的家长,那就罕见了。临走时,那位家长紧紧握着蒋校长的手,连声说:蒋校长啊,您是我老师啊!不是…您是我和我儿子的老师!我儿子交给您,我放心了,碰到您这样的好校长,他还不成材,那肯定他的问题了。蒋校长一脸和蔼的笑,说道:这孩子很聪明的,就是贪玩了点,有些家长总以为把孩子丢在学校就完事了,不是这样的。做家长的不能一心的想着赚钱,你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培养孩子吗?你现在不多放点心思在孩子身上,以后孩子不能成材,那赚再多钱有什么用?蒋校长一连串的问号下,那位学生家长一脸的赤诚和感动,仿佛上帝在跟自己对话。
那位家长也很聪明,听出了蒋校长的弦外之音:不是把孩子丢在学校就完事了。
第二天,我看见他提着一袋东西进了校长办公室。我不知道他袋子里装了什么,开始担心他出来的时候还会提着出来。因为蒋校长很少收礼,他收礼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尽量不收,除非礼物有重量达标了。至于那个标准是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不久,那个学生家长空手走了出来,我在心底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肯下血本的家长队伍越来越壮大。这也证明了一点: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宽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