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炽几乎每天都来看她,退朝后,有时候在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是趁着她熟睡,默默站在床前。
虽然他极想,极想去她身边,紧握着她的双手,与她一起讨论着有关于孩子的话题。
可是他拿不下这个面子。
他是南宫炽,他是个骄傲的皇帝,他怎么可能去求一个女人。
宁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劝劝娘娘!”
刘善海小声提议。
南宫炽断然挥手,阴下脸来,他是何等傲然自负的一个男人。
怎么可能去求一个女人。
“不必了,随她去吧,既然她不知道好歹,让她去疯……”
寝宫内,安蜜儿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理头发,描眉,贴花黄……
宫女们看到慧妃娘娘肯吃饭,肯下地走路,肯梳妆打扮了。
一个一个也眉开眼笑。
我们家的娘娘原来竟是如此貌美。
南宫炽的天山雪莲玉蓉膏,效果奇佳,几天的功夫,那斑痕退消得干干净净,一点暇疵都没有留下。
肌肤恢复了原本似雪凝一样的本质,美丽的大眼眸,似一汪清潭,幽深而宁静。
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一袭浅绿色的拽地长裙,衬得她有如碧波仙子一般。
浓墨似的长发,在头顶挽成漂亮的蝴蝶髻。
一只翠绿色的蝴蝶簪斜斜地插入,简单而又婉约。
她突然回过头,对着窗户外面的南宫炽,露出璀璨一笑。
那笑容,有如百花齐放,极美好极出尘……
南宫炽只觉得呼吸一窒,美人已经款款向他走来。
她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绽放给他看。
南宫炽心中百感交集,任由她牵着他的手,走入了室内。
她轻轻地拿起酒壶,将酒水倾倒其间。
此时,他才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的。
可是,这一幕是真的吗?
还是自己等得太久,产生了幻觉?
真疑惑间,安蜜儿已经牵着他的大手,将杯酒递到了他的前面。
她明目皓齿,万般柔情地望着他。
“皇上,臣妾斟下的酒,为什么不喝下,难道还怕臣妾下毒不成?”
南宫炽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惊喜,但很快被浓重的黑色掩没掉。
他端起酒,唇边勾出一抹邪笑。
“爱妃斟的酒,就算是断肠散,百步穿心,朕也要饮下去……”
安蜜儿柔媚地笑着。
她柔软的小手抓起他的大手,抚向自己的肚皮,小脸朝露般地笑着。
“感觉到了吗?这里,他在这里……”
他的手紧贴着好的肚皮,似乎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婴孩,在微笑,在奶声奶气地呼唤着他,“父皇……”
他眼眸里露准父亲,幸福的笑意。
刘善海看得也觉得欣慰,这一对怨家总算是是化解了。
感谢老天爷,感谢观世音菩萨。
安蜜儿笑道:“臣妾每天都能感觉到他,你知道吗?那感觉很可怕……”
安蜜儿笑着,眼眸里明明已经没有了笑意。南宫炽从她的话里捕捉了一丝不安。
“怎么会觉得可怕?那是朕和爱妃的孩子!”
“正是因为如此,臣妾才会觉得可怕。臣妾一摸到这个孩子,就想到安家的灭亡,就想到家父家母含怨九泉,泣不成声,大骂臣妾不孝……”
南宫炽的脸陡然黑了下来。
“朕以为你已经忘了,原来你根本没有放下过……”
“哈哈哈……”
安蜜儿握着手中的酒杯,仰天大笑,“忘?”
“臣妾没有皇上那般健忘,自己做的事情,眨眼就忘了。当然皇上也只能选择遗忘,如果不忘的,这日子肯定很难熬吧?”
南宫炽眸光越来越暗,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隐忍着猎物的挑逗。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能正常起来!”
“正常?你杀凤子轩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自己将面临怎么样的后果……”
“哐咣,哗啦……”
南宫炽盛怒地掀翻了酒桌,玉质的盘碗杯碟,碎了一地。
宫女太监们,全部跪倒在地,以额伏地,不敢吭声。
安蜜儿看着南宫炽盛怒的样子,觉得非常开心,手舞足蹈,举着酒杯,在殿中翩翩起舞。
原来看他痛苦,才是她高兴的源泉。
原来只有这样才能开心起来。
好,很好!
安蜜儿故意将肚皮挺得高高的,模仿着孕妇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向南宫炽。
“皇儿,皇儿,你南宫皇室的皇儿,不过是一滩污血罢了!”
南宫炽回过神来,震惊地看向安蜜儿,她突然仰脖子。
将手里的杯酒一饮而尽。
精纯的麝香,用女儿红浸泡三天,再好的胎儿,也只能化成一股浓血。
伴随着安蜜儿脸上诡异的微笑,酒杯坠落在地。
她的身子斜斜倒了下去。
南宫炽剑步上前抱起她,如雷般的暴喝声响起。
“太医,马上传太医……”
话音还在大殿里回荡,一股污血已经破溃而出。
安蜜儿抬手,那是沾满了血污的小手,她举着血手,在南宫炽眼前晃来晃去。
“父皇,父皇,儿臣死得好惨哪……”
她故意模仿着婴儿的哭声,刺激着南宫炽。
看着他的脸因为心疼而扭曲,因为痛苦而崩溃,她好开心……
只是想到了那个孩子,她隐隐有些心疼。
孩子,不是娘亲狠心,而是,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娘亲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怎么能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受苦。
血,像溪水一样流淌着。
浅绿色的长裙被鲜血染红,安蜜儿还在笑。
脸色如锡泊一样灰暗,她却还在笑,手舞足蹈地笑着。
像在嘲笑自己,又像在嘲笑南宫炽。
“为什么太医还没有来……”
南宫炽的喝声似乎要震穿宫顶,毁灭一切。
宫人早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一个一个乌龟般蜷缩在地上。
只有刘善海还清醒着,急唤太医。
在等待的这个过程,南宫炽觉得漫长无比。
他抱着轻如鸿雁般的安蜜儿,看着那鲜血一点一点将他的视线淹没。
耳边仿佛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后来,太医鱼贯而入,进行各种施救的手段。
南宫炽无力地,深深地将身体埋入龙椅里,不愿意说话……
喜与悲,不过只是一念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医们在他的前面,成排地跪了下来。
“微臣无能,没有办法保住皇子……”
“娘娘生命仍在垂危中……”
南宫炽一脚踹向御案,结实的御案瞬间化为一堆残屑。
“废物,废物,全是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竟然连朕的孩子都保不住……”
南宫炽整个人被一团黑气所缠绕着,像一头发狂的暴狮,带着毁灭天地的力量,一掌打向宫殿。
宫墙受损,石屑土灰纷纷飞扬,太医们跪着,吓得面如土色,却也不敢逃离。
刘善海急得直跺脚。
“快,快,快出来!”
眼看着御书房这面南墙要坍塌了,刘善海谴散众太医以及宫女,这便走到南宫炽的身后,一掌打了下去。
昏迷的南宫炽被刘善海扛了出来,然后走向养心殿。
南宫炽被刘善海恰如其氛地打伤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刘善海正跪在他榻前。
“请皇上赐奴才死罪,奴才救主心急,下手打昏了皇上……”
南宫炽摸着还有酸痛的后脖,不悦地皱眉。
“御书房那边怎么样?”
“皇上,那墙已经危了,虽然没有坍塌,但奴才唯恐有失,已经派人去重新修理了。皇上这几日处理事务还请先到议政厅委曲几日……”
刘善海这么些年,对南宫炽一片赤诚,他如何不知道刘善海的心。
“行了,念你是救主心切,朕就宽恕你一回。”
刘善海连忙应答,“多谢皇上!”
南宫炽皱眉,“等等,别忙着谢,朕还没有说完呢!朕这肩膀,好痛。你这个奴才下手真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幽闭室面壁三天!”
“是!奴才领罪了。”
刘善海回答得利索无比,反正在宫里,就是他刘公公最大。
一人之下,万人之下,这罚跟不罚,没有什么两样。
倒是刘善海极为精明。
他打了皇上,是整个皇宫的眼睛都看见了。
虽然皇上轻罚了他,但他自己却不能让皇上被别人留了话柄。
自己光着膝盖,从议政殿一路膝行到了幽闭室。
三步一磕首,磕得满面是血。
这是后话。
眼下,南宫炽说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嘴皮子微动,却没有声音出来。
刘善海查颜观色,岂会不懂,连忙答道:“皇上,慧妃娘娘,性命已无大碍,目前正在恢复中,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此时深夜,也无人知晓……”
那意思是,只要南宫炽偷偷摸摸过去看一下,也没有人会取笑他。
南宫炽脸色那个黑暗。
“哼,朕怎么会去看她,她竟然连朕的血脉都不留,从此往后,朕绝不再碰她。”
这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刘善海假装没有听见。
皇上没长大,皇上依然没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