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停在雨中，她僵立着回眸看苍翎越，这一刻神情茫然，更多的还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这几天已经察觉到了苍翎越的意思，但他这样强势而直白地说出来，一时之间楚辞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应该是要拒绝的，一口回绝，越礼貌越疏离越好，最好是从此以后他为了不丢面子再也不跟她提起这些事！可是……她看看一身狼狈的苍翎越，看他温柔的笑颜，竟然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很复杂，有好多不知名的情绪掺在一起，乱。
“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这时候风婆婆的时候再次凉凉传来。
楚辞猛地一惊，意识到现在先给苍翎越治好眼睛才是头等大事，想这些本来就不清不楚的东西也没用。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牵着苍翎越走进小木屋，意外的是，身后那人也出奇地配合，一句话不说，脸上神情也是淡淡，看不出喜怒。
进了木屋，门在身后关上，立刻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包裹过来，楚辞有些不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苍翎越终于开口，语气微微责备，“身子本来就弱还这么糟蹋，还不得我费心给你养回来？”
这话说得着实亲密，楚辞听得耳根子热心里暖，没应声。
“我刚才已经调好了水，你去里间的木桶里泡一泡。”风婆婆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
“哦。”楚辞点点头正要走，却被风婆婆拉住，听她又说：
“不是你。是他。”她看一眼苍翎越。
苍翎越倒是没说什么，楚辞却谨慎地道：“怎么他要——”
“眼睛不想治了？”风婆婆一句话就打断了楚辞的疑惑。
楚辞不问了，牵着苍翎越来到里间，帮他褪去了外袍，然后叮嘱道：“我看这水是乌黑色，想必是药浴，不出意外应该是为了治疗你的眼睛。你自己小心着些，我在外面等着。至于你……”楚辞看看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楚大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风婆婆，不过既然你怕，那便跟着我吧。”说完伸手把楚大萌抱过来，那货则感恩戴德地往楚辞手上蹭了蹭然后飞快钻进了她怀里藏好。
楚辞说完往外走，却见风婆婆走进来，不禁疑惑：“您这是要……”
风婆婆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说道：“你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楚辞看看不回应也不拒绝的苍翎越，看看不看她的风婆婆，突然觉得怎么自己又成了被嫌弃的那个？
她摸摸鼻子无奈地往外走，听见风婆婆在身后补充一句：“换上我给你拿出去的那身衣服。”
然后门在身后关上。
楚辞看现在这情形她不必担心什么，也懒得偷听，一番折腾下来确实累了，湿衣服又黏在身上湿漉漉得难受，便立刻脱了下来又拿起那件白衣准备换上。
不看不要紧，一看楚辞就愣了——这居然是一件白色衣裙！
窄袖荷叶边，宽袍细收腰，极大程度地彰显出好身材，衣角袖口都镶着手绣的银色祥云花边，胸口至腰间则是红色图案，细细一看是一只傲然漂亮的火红凤凰。
这衣服很漂亮，足以勾起所有正常女孩爱美的心，楚辞拿在手里都有一瞬间的犹豫。
“吱吱吱！”楚大萌指着那裙子叫唤起来，眼神里放出莫名的激动光彩。
楚辞看它拿意思是她要是不换它就把她扒光了强行换上……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换吧。
其实对楚辞来说，美不美现在不重要，能舒服一些更重要，所以与这个比起来，穿什么男装女装都无所谓——反正苍翎越现在眼睛看不见，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暴露身份。
楚辞换好了衣服，把湿了的长发散开来准备慢慢晾干，楚大萌这货一直在旁边巴巴地望着，现在看楚辞换好了，便抬头看她，然后忽然就一脸呆滞。
楚辞有些不适应地整了整袖子，问：“怎么啦？我穿这个很别扭？”
楚大萌仿佛猛然醒悟一般使劲摇头，然后两眼放光盯着楚辞忽然一阵叫唤。
“吵什么！”
楚辞还在茫然不懂的时候，风婆婆推门出来冲着楚大萌就呵斥道。
本以为楚大萌会立刻蔫儿下去，谁知它居然指着楚辞冲着风婆婆又叫唤起来。
风婆婆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向楚辞，然后忽然一怔，倏地，她苍老而凌厉的双眸居然变得怀念而柔和，有晶莹泪光瞬间涌了上来……
楚辞看傻了，这反差也太大了吧！然后她想到，难道是因为她穿这身衣服的缘故？
这么想着，楚辞的视线在屋内四处搜寻，想找一面镜子来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因为就算原来在国公府做小姐她也经常穿最简单的外衣梳最简单的发型，从没有注意过衣着打扮，此刻连她自己都好奇现在她是个什么模样。
“别找了，我这儿没有镜子。”
风婆婆忽然开口，低沉语气中暗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楚辞摸摸鼻子笑道：“我好久不穿这种衣服了，可能没穿好……”
“不。”风婆婆摇头，这一刻她看向楚辞的眼神飘渺而怀念，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低声说，“你穿这件衣服时的样子像极了你母亲。”
楚辞微愕，随即反应过来问道：“您的意思是，这衣服是我母亲原来的吗？”
风婆婆点点头，低声说道，“这衣服叫做凤舞祥云，是由……”她话到这里忽然一转，笑道，“算了，这衣服的做工用料不值得说，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便够了。不过现在，它是你的了。”
楚辞一直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一变，听出来风婆婆的弦外之音，她反问：“您的意思是……”她看看苍翎越那间房紧闭的房门，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要我恢复女装？”
“你不必担心，我这房间隔音效果极好，他听不到咱们的对话，再者，你刚才在这里不也没听到我跟他在里屋说了什么？”风婆婆看楚辞的反应以为她是怕苍翎越听见，解释完了才说，“我的确是这意思。虽然我不想你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作践自己而答应救他，但这可不代表我会放弃带你走的意图。再说了，你本就是一个女子，而且这模样别说是在景国，就算放眼天下也是绝世无双！为何要扮作男儿，如此不伦不类！”
风婆婆说到最后居然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极了母亲无可奈何地训斥不听话的女儿。
这毫无恶意的训斥听得楚辞一愣，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她，心里涌上来一些说不清的微妙感觉，不讨厌。
但是楚辞不能答应。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她还有她的官途要拼，但她不肯承认的另一个原因是，苍翎越曾说过他厌恶女人……想到后面这一点，楚辞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风婆婆看楚辞不答话就察觉出不对，眼神一暗，问道：“你……他不会是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楚辞笑容有些苦涩，摇摇头，“不，他不知道。不仅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顾连城的女儿。”
风婆婆眉头一皱，脸色也沉下来，又问：“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又是跟他什么关系？”
“……”略一犹豫，楚辞还是选择说明白，“他是景国帝君苍翎越，我现在的身份是帝京龙魂卫统领，楚辞。所以，不仅是他，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的，除了我的心腹便只有我爹爹和兄长——是我真正的兄长，顾笙歌。”
风婆婆越听脸色越沉，等到楚辞说完后就迫不及待低声怒喝道：“胡闹！他既不知你是女子，居然还与你……你们怎可……”她说着说着也觉得难以启齿，只得愤愤再重复一遍，“胡闹！简直是胡闹！”
楚辞神情淡淡等她说完，然后才抬眸望着她，慢慢说道：“我的身份至关重要，一旦被揭穿，那不仅是我，恐怕整个顾家都要被我连累，所以，绝对不能说。若您一定要破坏……那我只能，用尽全力来堵住您的嘴。”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威严，一向水光荡漾的眸子里甚至有几分肃杀。
风婆婆看着楚辞不怒自威的神情愣住，怔怔开口：“他是帝王啊……你怎能走你母亲的老路……帝王！帝王啊……”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楚辞敏感捕捉到‘帝王’‘母亲’‘老路’这三个词，但也足以让她心惊，母亲的老路……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楚辞短暂的沉默看得风婆婆眸子微缩，语气难掩心疼地道：“罢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的什么不肯告诉我，这件事咱们今儿先不说，等回去见了顾连城再详说吧。我答应你为他治好眼睛，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乖乖陪我一起去见顾连城。有些事，必须当着他的面全都告诉你。那些被他掩藏的事……你该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