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大把时间挥霍的大学时光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只有过年我才回了趟老家。老爸老妈终于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大伯一家人也回来过年,当然堂哥和沙莎也跟着回来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沙莎凸显的肚子。
“最近好吗?”她浅浅地一问。
“嗯,还行。”我轻飘飘地一答。
老爸避开了大伯,拉着堂哥去聊事情。当我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似乎也在避让着我。这让我有点不悦,但是也没太往心里去。
沙莎帮忙去摆摆盘子,奶奶说:“摆着,摆着。我来,我来。”莎莎帮着搬搬椅子,小娘也说:“摆着,摆着。我来,我来。”大家就像爱护大熊猫一样,把她保护起来,什么都不让她插手。各路“过来人”还开了个微型讲坛,开始传授养儿育女的秘籍。
晚饭前,照例是敬一敬祖宗,许许新年愿望。奶奶双手合十,说:“保佑李家家宅安康,添丁增喜。”大伯说:“平平安安,财源广进。”老爸说:“出入平安。”堂哥说:“平步青云。”
我看着默默许愿的莎莎,自己在心里许的愿望是:“母子平安。”
放完鞭炮之后,就算正式开饭了。至于饭的内容可能大家庭的年夜饭都是如此,不精致却极其丰盛和传统。大圆桌的中间永远是用画有“年年有鱼”的青花瓷盘盛着一条只能看不能吃的“年鱼”。说实话,鲶鱼身上那特有的土腥味,让它作为餐桌上的一道年味道具一点也不委屈。那些猪肉,豆腐,青菜,鱼也都为了配合团圆的气氛,被奶奶、姑奶和小娘的手搓成了肉圆、豆腐圆、青菜圆和鱼圆,抛抛滚滚堆了一桌。
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上一向沉默的我,说了很多期待孩子出生,很喜欢小孩子的话。结果被一大家子人催促着找女朋友。
“男孩子就是要先成家后立业。看看我们老李家,哪个不是呀。看看小亮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多好呀!”姑奶奶摆出家里最长者的姿态,开始教育我。自从他老公过世,她基本上每年都到我们家来过年。她在场的时候,奶奶说话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只是随声附和了一下。说:“是的,是的。”
“一个男的结婚了,有责任了,才能好好拼事业。现在工作稳定了,就要组建家庭了呀。”大伯代表他那辈儿开腔调。
“小亮还小,再说家里最近也比较乱。”妈妈出来为我解围。
“月琴,乱什么乱呀。我们不许他胡来的!你是我李家的媳妇。我们就认你这一个媳妇。”姑奶奶终于把这个话题岔开了。我算是得救了,老爸开始坐在电烙铁上了。奶奶,大伯,小娘开始轮番表态,支持我妈。妈妈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心里一定乐着呢。怎么说多年经营的大家庭的阵地总算没有失守。
从小到大,过年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件例行活动就是称赞我哥。
“小光这次呀,是他们国土资源局被提拔的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呢。”婶婶一向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儿子。
“这次也有叔叔的功劳。正好我们我们局长是叔叔的战友。”堂哥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战友,不是一起上过前线的那种。所以,你自己的优秀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叔叔后面有很多事情也是要你帮忙的。”
“那不叫帮忙,那就是小光的事情嘛。”大伯抢着说。
“来,来,来。干杯!祝明年大家都升官发财,大吉大利。小亮也要加油哦。”爸爸祝酒词后面顺带上这句我,显得如此多余。
“我就是喜欢回我自己娘家吃饭。我们兄弟姐妹相互之前关系多好呀。一点不像我老公那边,都是些穷酸破事。老头子就留下那么一点大的房子还三个兄弟都要抢。”前夫家的苦水,小娘也是年年要回来倒一下的。
接着他们又聊聊那些我永远搞不清楚的旁系亲戚们的事。我一般都避免插嘴,以免张冠李戴。我觉得,他们说的种种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正想着,我和莎莎的目光不经意地碰撞了。她撩了撩头发,表情自然地躲闪开了。我想我是有多傻,我是想告诉她,我还是在意她,不曾改变?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眼神,一个讯号,告诉我,我们曾有的爱还在,没有变质,日久弥新,不会为任何事而改变?我想我真的是疯了。
第二天一早,老爸准备拉着一家人去不远的汤泉泡温泉。我推脱说所里要值班就抽身了。大年初一早晨的高速公路上空荡而寂寞,整条公路尽收眼底。我随意调了个电台来打发这样的空虚。音乐响起,旋律舒缓而忧伤。很奇怪,明明是大过年的,不知道为什么音乐台放的既不是《恭喜发财》,也不是《贺新春》,而是一首《一直很安静》。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
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音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除了泪在我的脸上任性
原来缘份是用来说明
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歌词句句都如同冰冷的利剑刺伤了我内心最最柔软的地方,仿佛唱的就是我的故事。我打开了车窗,让那冰冷的风吹进来。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伸出窗外。风在指间呼啸而过,歌词在心里划开结痂的伤口。眼泪也随着风、和着血,恣意地流淌。我知道这样开车很危险却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自怜自艾的情绪里。
“爱一个人,维持一段辽阔的距离。偶遇,致以一个爱慕的目光,不着边际地问‘最近好吗?’一年一次足矣。”我用这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安慰自己。眼泪好像就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