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望着远方说“嗯。……其实从我懂这个世界以后开始，大约是我小时候三，四岁起到……现在，我就有想死的念头了。”我一开始就下了这样的话，让宁轩睁着大大的眼睛，眉头皱的紧紧的问我“为什么？！”
我耸肩，转头看他“这要从头说起了。你──不觉得我走路有点怪吗？”他一定不会注意到我走路有怪怪的吧，但我一点都不怕他知道。
他愣了愣“…有啊，有一点。”
他的回答让我有点傻眼“啊？你看得出来？！”不会吧。
“你一进公司我就有稍微注意到了，但我想说……可能是本来就这样吧，没多想。”
“我一进公司就注意到了？厚～你偷偷注意我…”
他笑了笑“因为…因为…就…”他有些词穷。
呵呵…算了，原谅你，暂不追究“我其实差一点就要拿到残障手册这种东西了。”
他一脸疑惑的看我，我点头又说“你有没有听过怀孕的人家里不要乱动东西，以免会动到胎气？”
他点头。我说“我父母说我在还没出生时，因为一些亲戚的事害得已经怀孕六，七个月大的我的妈妈动到胎气了，所以…我一出生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宁轩很安静的听我继续说“我的脚……一出生就瘀伤的很严重，没办法像一般小孩那样很正常的走路，别人是用脚底在踏地走路，我是用脚的侧边在走路的。可是你看我现在……很正常对吧，但…没有人知道我曾经为此想不开多少次过。”
“不是因为自己的脚而想不开，是因为我妈的态度而想不开。也许是生下这样的我吧，我妈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我，从小…我常被当成出气筒，无论是她心情不好还是根本不是我的错，或者只是芝麻般的小事，她也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头上，怪也就算了…，她会找竹竿，棍子，扫把像在打什么一样…对一个只有幼儿园或是国小的我…打得全身伤痕累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几乎一个礼拜都会哭三，四次以上，不是为什么，而是我妈的鞭打，现在想想…还真可怕，每次一拉起衣服…无论是手臂，肚子，大腿，背后…全都是被鞭打过的红肿…”
有些竹竿还是我妈到后院去扯下来的，上面都还有结枝，当她用有结枝的地方鞭打，身上除了红肿外总是多出一道细细的伤口，有的还沁出血珠，等隔了一天，就会看见全身上下都是细细的伤痕啊…，每次一想起往事，心底总是会酸酸苦苦的。
我又说：“在人前，我总是不敢拉起衣袖，因为身上的伤清晰可见。我记得……我曾经被我妈打得伤痕累累之后还不善罢干休，那时间好像是下午三，四点吧，她还要我跪在我家门口，不让我吃饭…我从哭哭啼啼到哽咽…，一跪就到晚上七，八点，天都黑了…，家的大门都深锁了，我还是一个人跪在外头，正好我爸工作到晚上七，八点，一回到家就看到我跪在门口，他就问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跪着？””
我叹了气“好在…，我爸在我小时候对我很好，很疼我，可以为了我跟我妈吵起来，我爸总是站在我这边，零用钱总是偷偷多给我很多，他对我总是比对我其他兄弟姐妹还要好多了，所以我很喜欢我爸爸。小时候那次跪在门口，我爸问我为何这样，我想起自己本来被妈妈修理得很惨的事，就又哭哭啼啼了起来，只说“是妈妈叫我跪的”，我爸就唸说…当母亲的怎么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就要我不要再跪了，说天气凉，还问我吃饭没，我因为他的关心，觉得很感动吧…就莫名其妙哭得更难过，直跟我爸说“不行…我不敢进去，进去会被妈妈打…”所以我仍旧还是想跪在外头，我爸他就硬拉我起来，牵着我进家门，然后我妈一看到我进来，就吼着说“谁叫你进来的？！我没说你可以进来，你进来干什么？！还不快出去！！”然后…我爸就跟我妈当吵起来，说“怎么能对一个才几岁的小孩这样做？好歹也是你的女儿，有什么话用说的就好了，为什么要打成这样？！…””
我看了宁轩一眼“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
宁轩摇头，我说“她说…“有那种小孩不如不要算了，死一死还比较快！！”…这些话我永远都记得，对一个幼小心灵的孩子而言，太伤人了，一辈子都记得啊，那时候我爸还去承饭给我吃，我妈也说“吃什么吃？饿死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想…那时算家暴吧，很可怜，好几次…好几次…我曾经想自杀死了算了，因为我妈不喜欢我，她总是叫我死一死比较快。我家后面…有条大水沟，我小时候有好几次就这样站在岸上看着水发呆，好想就这样跳下去死一死算了……”
宁轩握紧我的手“不行…，你要是真的跳下去，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我苦笑“还好我很坚强…，没真的往下跳。那时候…不只我妈，连我的国小，幼儿园同学都笑我说是跛脚，为此我还被排挤，被欺负，没有朋友；实际上我也是用脚在走路啊，只是走的方式有些不一样，一直到国小五年级……，上体育课，每次老师上课前都要全班同学跑操场一圈，但是老师怕我跑了万一出问题…他无法承担，所以总是请我在一旁坐下来就好…”
我叹了气“同学是羡慕我不用跑操场，我是多么想跟他们一样能一起跑操场…。学校学期末的时候，每一科总要打个成绩出来，上体育课…老师说每个人都要跑五圈，用秒数来评分，这一次我不得不跑了，结果…也许是大家平常都有在跑吧，只是有快和慢之差，我却远远脱离大家一圈之差，那时候老师也怕我脚痛，总不勉强我跑快，还说慢慢来，我剩最后一圈了，班上同学却都跑完了，就快剩下半圈时，全班都站在我跑道的旁边或终点那一起为我吶喊加油，还有人请老师放了我…别再让我跑了，大概我看起来随时会昏倒吧，不过我并没放弃，还是努力完成最后的终点站，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虽然我是最后一个跑完的，但我那时我真的好感动，因为其实还是有很多同学都在为我加油啊。”说完我淡淡笑了。
“我的脚在我五，六年级就好的差不多了，以前小时候曾经有去给医生看过好几次，药很贵却都看不好，无论去几次都一样，可能我妈也累了吧，放弃了，有次她就对我吼着说“你最好趁着骨头还软的时候自己多练习走路矫正回来，否则长大还是这样的话不但找不到工作，也会没人想要你这种跛脚的！！”…还好我小时候会想，所以就一个人绕着我家客厅的桌子这样努力学习用一般人正常的方式走路，真的好痛…痛到我含泪还是很努力的一圈又一圈的绕，只要有空就这样自我复健，后来还真的自己矫正回来了，但到现在多少还是有后遗症吧，偶尔脚会酸痛…，尤其是雨天或台风天之类的，只是机率很低了…”
我看了手中的娃娃又继续说“小时候我没什么朋友，离我最近的只有姐姐一个人，那时我妈妈看我不顺眼，就拿出当出气统，打人跟打狗一样，“哭”是经常有的事，所以我不喜欢她…，想一死百了，我还偷偷跟我姐姐说我好想自杀算了，…我妈比较疼我姐姐，也对！！她一出生都很正常没像我这么麻烦，我妈当然疼她，所以在那种小孩的幼小心里有谁会像我这样承受着压力理解所谓的自杀呢？可能只知道是“死”的意思吧，…她不懂我的心情…。晚餐妈妈都会叫她过去一起吃饭，然后喂她吃饭，没想到我姐她却无心的跟妈妈提起我说想自杀的想法，我正好走来要吃饭…，就看到我妈对我说“想死？好呀…，太好了，省得我多养一个呀，阿怎么还不快去死呢？”…──其实我好几次都以为我不是她生的，我不是她的女儿，否则有哪个妈妈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呢？对吧？”说完，我转头看了一直很安静在听我说话的宁轩。
没想到却正好看到他摘下眼镜，伸手揉了眼睛。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我皱眉头。
“…哦…没有…”他眨了眼，我看见他眼眶红红的，我傻眼，愣了愣“…──欸…你，你不会是在哭吧？！”不会吧？！
他重新戴好眼镜，叹了气“…”又吸吸鼻水“你继续说吧…”
我被他吓傻了“…你怎么会…听到哭了啊…，这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没事了…”
“我知道…”
“……”我要该怎么说下去啊？“我…后来告诉自己，我知道我妈看不起我，所以我一定要好给她看，我不要让她觉得…生我没用。其实她永远都无法体会我脚有多痛，那就象是手骨折断了，弯不直了…，被硬拉直的那种痛一样，痛到会号啕大哭，痛到会想干脆死了算了，而且一出生就看见脚有很严重的瘀伤…直到我上国小一，二年级瘀伤才看不见，其他都是瘀在里面，所以我才说……从我懂这个世界以来就有想死的念头了。”
(后来，看尽了母亲的冷暖，选择了暂时尘封往事才是活下去更好的方式，为了不想被她看不起，我学会了所谓的“坚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