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终于进入王宫里了,果然无比的气派恢宏!”红衣的少女拉着自己姐姐的手,四处看着。
重莲抬头看了看,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原来她们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这也叫气派恢宏?和倾夜神力幻化出的月华宫不能相比,和千年之后的紫禁城更不能相比。
不过是用木头搭建而成的行宫罢了,这样的建筑,与日本京都的皇宫遗址倒有几分相似。入眼的一切都是木制的屋子,下面被架空高于地面。许多的房间连在一起,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尽头,中间用回廊或是拱桥相连。
屋子的前面有高大而不知名的树木,有丛丛开遍的繁花,看过去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本来还哭哭啼啼的几个姑娘,此时都止住了眼泪,好奇而惊讶地到处看着。领着她们的宫人走到回廊的一处,高声命令道:“褪鞋!”
“褪鞋?”她没有听过这样的词,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站在重莲身边的少女纷纷将脚上的绣鞋脱了,露出白色的布袜。原来是要脱鞋,她看了看像是被漆过的木质地板,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光洁。
在宫人锐利的注视下,她将自己的绣鞋也脱了下来,露出用白布裹着的小脚。看她们都脱完鞋子之后,宫人转身吩咐道:“你们都随我过来!”
“是!”所有的少女齐声回答。
知道她们的到来,长廊的外面点起了烛火,摆成了长龙,脚下每一步都被照得清楚。只听见木质长廊发出轻微的声响,或许被这样庄严的场面震慑住了,原本哭泣或是欣喜的少女,此刻都没了声音,只是恭敬地看着宫人的背影,紧跟着她的脚步。
与她们相比,重莲显得十分随意。一路上,她一直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估测多远的长廊会有一个把守的士兵。
看了一路之后,年长的宫人将她们带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口,门前挂着竹帘,从竹帘后面飘出饭菜的香气。
恭敬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抬头向竹帘的后面望去,她们都已经被饿了很久了,整整一日都是在马车中度过的。
重莲闻到饭菜的香气之后并没有饥饿的感觉,相反她感觉很难受,明明一日都没有吃东西,但恶心的感觉却很强烈。
手指垂落,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算上到滇疆的这些日子,不过是两个多月而已。小腹平坦依旧,偶尔会有阵痛的感觉。但怀孕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了。
不能让这些人发现!重莲的面容一点点苍白下去,死死咬住嘴角。
“这里你们暂时先住着,若是有幸能成为王妃,就可以永享这荣华了”宫人顿了顿,目光从少女期待的脸上划过,“里面有食物,还有干净的衣服,对了,还有胭脂水粉之类。记着明日打扮好看些,不能让君王失望!”
“是!”少女们浅笑回答,仿佛已经能预见自己穿着绫罗,吃着佳肴陪在俊美君王身边的美好场景。
那些之前哭哭啼啼不愿入宫的少女,见到绵延高大的王宫之后,心中无比的震惊。她们之前住的都是竹屋,草屋,只有有钱人家才能建起坚固宽敞的木屋。
而王宫之中,不仅全是木屋,而且用的都是上等的香樟木或是檀香木,久经风雨也不会腐朽,淡香阵阵,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她们没有见过比这更豪华,更富丽的地方了。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享尽富贵,受尽敬仰,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现在,就算是用刀逼着她们哭,她们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了。
待宫人走后,少女们像是出笼的小鸟,嬉笑声响成一片,“里面有肉汤,有白软的米饭,我们快进去。”
“是呀,竟然还有肉,我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
十多个少女你推我,我推你,很快就消失在了竹帘后面。只有重莲一人没有进去,她扶着栏杆,努力平息着胃部的不适,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恨不能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吐个痛快。但是不行!冷眸扫过长廊,这边每隔不远都有一个握住长戈的侍卫把守着。
握着栏杆的手指发白,冷汗从发鬓中溢出,划过面颊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这般的难受,她也一个人默默隐忍,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有一个穿着洗得掉色的布衣少女看见了她,小声问她“你不舒服吗?怎么不进来吃肉?锅中的肉不多,你再不来吃就没有了。”
重莲没有回答,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回答她了。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红衣少女将面前的食物吃尽,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你可真多事,她不吃便不吃呗,少一个人和我们分食物不是更好?”娇俏的脸上一片奚落的神色,在这些少女中她最出彩了,但每次对上重莲那张脸,她就有些嫉妒。
那张脸让人挑不出一丝缺陷,月容花貌,顾盼间雍容又妩媚,甚至将她这个贵族中的小姐也给比下去了。除了一点,她的肤色太差,暗黄的色泽将她的美减去了大半。想到这红衣少女就不由地浅笑起来,眼底尽是得意。她定是山野间穷人家的孩子,日日在田里干农活,才会穿着蓝色的布衣,才会晒得灰黄。
“珞儿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让别人听见会笑话我们失礼的,我们可是贵族少女,家中的兄长都是月神宫中的神官,怎么能和这些平民计较?”旁边青色罗裙的姐姐,细声细语的“劝诫”妹妹,一双杏花眼不时撇着走廊边的重莲。
只是神官而已,有什么好嚣张的?而且这哪是劝人的方式?明明就是挑衅!这些少女还真是愚蠢又幼稚!
她没有兴趣和这些少女计较,对她们嬉笑的嘲讽丝毫不在意。清冷如霜的眸子定定地透过竹帘望着那一对姐妹。
无形的威慑力蔓延开来,中间夹杂着杀意。她从不犯人,但任何人想要挑衅,都要先掂量好自己的分量。
红衣的清珞一愣,隔着竹帘对上重莲寒星般的明眸,身后爬起一丝凉意,嘴边的话语再也说不出一句来。不只是清珞,就连她旁边的清瑶,还有屋子中的其他少女都不由噤声,大气不敢出。
这样冰冷的气息实在是太可怕了,像是无形的利剑割在她们的后背上。重莲收回了目光,胃中的不适感终于好了一些,她忽然有些想吃酸梅了。
倾夜答应会给她买酸梅,还答应她,亲手为她泡制。她抬起眼望着洁白的明月,不知此刻倾夜在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入宫了。会不会过来救她出去?
窈窕的身姿落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索,睫毛微微颤抖,宛如折翼的蝴蝶。
她轻声浅笑,有些自嘲。不会的,他不会来了,当初是她拒绝了他。她答应了沐雨,远离他,让他安心成神,无情无欲。
屋中的少女很快吃完,没有给她留下一点饭菜。等她进屋的时候,兴奋喜悦的少女们都已经睡下了,几个人靠在一起,谈论着明天的事情。
桌上还有一些肉汤没有喝完,重莲走到桌边坐下端起了喝剩的肉汤一饮而尽。几乎是屏息咽了下去。
古代的肉汤不比现代,有那么多的调味品。古代里制盐并不发达,盐是精贵的物品,贵族做菜也只是稍稍放入一些白盐而已。锅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腥味并没有除去,荤腥之中稍带些咸味,很是难喝。
但现在已经由不得她挑剔许多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只要能将腹中的孩子养大。所有的苦楚,她都可以忍受下来。
简单洗浴之后,重莲在木床上躺了下来。兴奋的谈笑之后,困意袭来,木屋外一轮冷月沉寂,像是一只眼睛静静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少女们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唇角依旧带着笑容。只有重莲一人依旧无法入睡,她靠在窗子边,神色有些寂寥。
整个皇宫依着青山而建,晚风拂过,森绿色的山影晃动。她凝望了许久,月华微凉如水,本来清醒的头脑也变得困倦浑沌了起来。她靠在窗户边合上了眼睛,月光落在她绝美的面容上。
木屋之中浅浅的鼾声不断,月影婆娑。
一袭白衣出现在外面的长廊上,白色的衣角从地板上摇曳而过,如梦如幻。凝素的手指,修长如玉,轻轻撩开了竹帘。
一切都悄然无声,就连外面守着的侍卫也不曾发现。
夜风吹入,夹着淡淡的寒香。这样的香气像是月下寒梅的味道,又像是冰雪的气息,高贵又冰冷。梦中的重莲,心中却是一阵平静安详。
若是有人没有睡着,定会看见月光下的如仙如梦般的男子。墨色的长发随风飞扬,白衣招展比月光还要洁净,这么多张少女娇俏的容颜落在他的眼前,他却没有看上一眼。
竹帘一晃,似是夜风吹动。他已经进入了屋子里,白色如烟的衣角从地板上滑过,动作轻缓而优雅地走到了窗边。
那里睡着他最在乎的人,静美无双的容颜映着月光,落在他墨色的眼底激起点点涟漪。这一刻安宁而美好,像是永恒的画面。
他缓缓弯下身子,窗外月色宁静,夜风吹拂无声。不染尘烟的容颜上浮现出笑容,恍若温暖的斜阳。
宽大的白衣垂落,衣袖落在她的手心中,恍若是握不住的晨雾。
天下曾有一人,你倾之,爱之。为她癫也,狂也。唯独做不到,忘之,恨之。
她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颠覆了一切,让你永生难忘。
“你就是我命中的劫难”倾夜深深地望着她,目光掠过她精致的眉眼,一寸寸描摹似要刻进骨子里,再也不会忘记。目光温柔而隐忍,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情感。
“但是,我却希望这场劫难更久一些,哪怕是将我毁灭也好……”温柔而残忍的话语,恍若是碎裂的烟火。残忍只是对他一人而已,他绝不会舍得伤她分毫。
修长如玉的手指落下,落在她的眉眼上,落在她温暖的面容上,直至落在她的朱唇边。“重莲,你要我如何对你才好?你扰乱了我的三清世界,如今却想要离开,你让我如何放手?”
三千青丝垂落,纷纷扬扬映着月光。亦如倾尽的三千繁花。
他闭上盛满清辉的眸子,温暖的薄唇缓缓映了上去,极致的温柔小心,像是在亲吻易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