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书本的最后一页,一瞅表,都夜里12点了,谢俊急忙合上书本,原本只是无聊打发时间才抽取了一本《道德经》看看,没想到越看越着迷,竟是一口气看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谢俊这才发现整个自习室就剩他独自一人了,好在他也早习惯了这天地孤独一人的生活,伸了伸腰,拿起书本,便是匆匆朝宿舍走去。
冷秋已至,随着夜风阵阵,天地更显萧瑟。此刻的校园早已空无一人,没有了白日的喧嚣,独留几盏孤独的路灯散放出淡淡光晕,让这空旷的校园显出一丝丝生机活力。只是在这暗淡灯光映照下,谢俊斜长的身影更显孤独,仿若一道被遗弃的幽魂游荡世间!
谢俊本名却并非叫谢俊。5岁那年,家人出去旅游时突遭横祸,关键时刻父母用生命保住了他,只是这世间从此以后就剩他踽踽前行。在居委会的协调下,周围邻居开始承担起抚养他的义务,谢俊童年记忆最深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从这个家到那个家,自谢俊懂事起,便为自己改张姓为谢,以便时时提醒自己要感恩于人们。
如同大多数不幸儿童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谢俊的性格也愈发内韧和孤僻。仰着头打游戏,抱着头睡觉,低头看小说,这是谢俊在这个大学存在的三种方式,然而他却从不玩别人爱玩的游戏,不看那些流行的小说。在空旷的校园走过,一个人也不认识,打过招呼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整个生活一团糟,却又似乎明确无比。不过毕业,工作,生活在暗淡无光的办公室里,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一个人籍此度过这段漫长无聊的人生……
谢俊从未想过去改善什么,也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有什么苦,也或许他都知道,只是假装适应罢了!
一股强风迎来不由得让谢俊缩了缩脖子,一阵疼痛从后脑勺传来,谢俊用手一抓,却是是一片枯黄的落叶,随着风的飘动无意间落在了谢俊的衣领上。
飘零随风,少了浮萍的根茎,也没有蒲公英的重生,在所有的植物中,树叶应该是最孱弱,最不济的了。看着手中毫无生气的落叶,谢俊心里骤然一阵心凉。只需一季,这树叶便从葱郁走向枯萎,从鲜亮走向黯然,生命就是如此无常,从欢笑到悲伤不过一刹那,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父亲慈祥幽默,母亲亲切可爱,整个车内充满了微笑,无处不洋溢着幸福,只是世事难料,只是人命太过卑微,谢俊至今忘不了车祸时,妈妈用尽生命力气给自己最后的一吻。
“他妈的,想死啊,不会看路啊!”
刺耳的斥骂声把谢俊从回忆中惊醒,用力甩了甩头,谢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走到马路中央。
近几年随着大学疯狂的扩招,校园里的宿舍已挤不下如此多的学生,学校便在附近租了许多公寓做宿舍。谢俊的宿舍便就在学校马路对面。看着车上那满脸横肉,谢俊没有争辩,默然的退了回去,这么多年的沉默早已磨尽了他少年应有的棱角。
“妈的,神经病,早晚都得死!”
少年的退让并没有让那堆横肉有所气消,狠狠的咒骂一句,一踩油门,便是消失在夜幕中。似乎已过麻木,也或许是早已尝尽人世间冷暖,谢俊一点都不为恁咒骂所改变一丝神色。
谢俊很难对这个城市生出一丝好感,可以说自从车祸后,他没再对任何东西提起过兴趣,有过好感。
霓虹灯闪烁在这城市的夜晚,像一只只迷离的眼,充满着诱惑;车流追逐着人流,波涛汹涌地川流不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钱就能成为上帝。来到这个大学后,谢俊才发现这世界早已物是人非,不似乡村淳朴善良的人们。一笔奖学金都能让那些所谓的好学生耍尽手段,每个人都抛却了自己的灵魂,拖着那些鲜艳的躯壳去骗别人去蒙蔽自己。谢俊曾以为最真的兄弟,原只是借助对他的一份同情来博得女生的好感,而自己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土鳖。在无意中听到所谓朋友的那次电话后,谢俊没有冲上去来一拳,甚至连句质问都没有。谢俊早已学会了默默承受,早已忘了眼泪是怎样的滑落。
一颗心若是承载太多会迅速苍老,一个苍老的心是经不起反复被伤害的,而谢俊的内心已早已死去。
红绿灯还有10秒钟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夹着谢俊开始向前走去。人多力量大在此刻显得淋漓尽致,面对着蜂拥而至的人群,通行的车辆也不得不开始减速等待。然而正当人们涌向路中央时,突然一辆车从侧面加速冲了过来,人们又急忙大声尖叫着然后一哄而散。
“啊!”
“撞人了!”
“快看……”
不知是谁的第一声惊呼,就如平静的水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无数涟漪,很快便引起了周围人的连锁反应,紧接着无数的惊呼在这夜幕中响起。
谢俊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是什么让这些虚伪的人们如此方寸大乱。然而谢俊愈是努力的想睁开眼,眼前却愈是模糊,慢慢的竟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轻轻的飘了起来。看着迅速远离的车辆和脑袋边的血,谢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让大家唏嘘,发出无限感叹的竟是自己。
谢俊努力的抬了抬手,他想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躺在冰冷地上的身体已渐渐离开了他的意思。算了,就这样吧,其实这样也好。15年前我就该走了,苟延残喘十数载也许不过是那时妈妈一吻的力量,如果那时妈妈知道我在这世间过的如此孤独,如此清苦,也许就不会将我撇下吧,如今终于结束了,只是未能一一感激那些善良的人们。看了看迅速围上来的人们,看了看依然闪烁的霓虹灯,远处的警笛声似乎也越来越近,谢俊用自己最后的神识扫了扫这片陌生的世界,已无眷恋。
正清晨,整片大地还氤氲在浓雾之中,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远处大山巍峨耸立,直冲云霄,一眼望去,绵延不绝。或许不忍破坏这如此宁静美好的氛围,座落山下的村庄此刻依然沉睡着。
霜晨月,白雾绕,三两残叶,几点鸟叫,花开依旧人不复。世界上可悲不过一天当你想转身时,突然发现什么东西都没变,只是自己变了,起点已不再,物是人非错错错。
山下村庄一草屋里。
“张叔,都几个小时了,你就不要走来走去的了,我家老牛生小牛时,也没见我爹有你这急呀”看着平时挺憨厚木讷的汉子此刻竟显手无足措,旁边一少年忍不住笑道。
“你个兔崽子知道个屁,你大娘正在里面过生死关,再说生牛跟生小孩能比吗,当年硬是三个人上去才把你爸按在产房外。对了,不是让你去烧水的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本就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汉子此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大声的朝少年喊道。
一看张叔把自己当成了溺水中的稻草,那青年急忙拔腿朝厨房跑去,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可不想成为发泄的对象。
“兔崽子,算你跑得快。我的孩子一定比你懂事,就是不要像我这么笨。唉,其实笨不笨无所谓了,只要健康就好了……”一个产房外的父亲焦急、激动、欣喜甚至是抓狂的心情,此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啊,生了,生了,张大哥,出来了”
还未等弄婆语音落下,这汉子早已冲进房里。而他并未首先扑向弄婆手里去看他那未来的孩子,而是紧紧抓住床上妻子的手:“淑杰,谢谢你了。”
“说这干啥,这是我作为妻子应该做的,快,快看看我们的孩子”惨白的脸色依然未能掩盖住妻子那急切和幸福的神色。
“怎么了”汉子正准备起身抱抱孩子,却发现弄婆一脸焦急。
“这孩子怎么不哭啊”弄婆边说还便使劲拍了拍孩子屁股,可这仍然未能产生什么效果,只见小孩依然双目紧闭,眉头紧凑,犹如在极力的思考。
“是不是给他洗完澡就好了”这时汉子似乎也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小孩出生时哭的声音越洪亮就代表小孩身体越健康,如今如果不是这孩子胸部随着呼吸有所起伏,就跟死婴无区别。
“可能吧,那先洗洗吧”弄婆此事也拿不定主意,自己接生这么多年,当把脐带剪短时,小孩都或大或小的哭出来,这才证明小孩开始自己真正的呼吸了。
……
咦,怎么了?我不是车祸死了吗?难道我被抢救过来了?可为什么我却被别人抱着,而且还这么小?此次此刻,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谢俊身上,只是还未等到他想明白,脑袋中传来的一阵阵困意让他又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