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也说过,因为在中学期间,校内流行玩杀人游戏,我和姐姐便约定了一套暗语。比如,我们经常因为打闹,被父亲叫到了客厅里接受训斥,每次都会被责罚一个小时以上。由此,我便会在父亲抑扬顿挫、吐沫横飞的训斥声中,抑制住打哈欠的冲动,抬手摸了摸领口的扣子,那是在向姐姐抱怨道:“老头子又发疯了!”言下之意是在强调:他都已经教训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折腾完。
这时候,姐姐正背手端坐在我的对面,被我懒散好玩的样子逗笑了。但因为不敢大笑出声,她慌忙埋下头,绷住偷笑的脸。父亲虽然看不见姐姐的表情,但察觉到了姐姐的动作,便质问姐姐是怎么回事。于是,姐姐撇了撇嘴巴,看向我,我连忙垂下脑袋。父亲便明白了问题出在我身上。
“楚天龙,你刚才做什么小动作,把你姐姐给逗笑了?我正在教育你们姐弟俩,你居然冲你姐姐扮鬼脸,没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是吧?”这下可不得了!父亲吹胡子瞪眼捶桌子地更加生气了,教育方式从微观到宏观巨细靡遗地数落了个遍,从身为子女的本分到建树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的无限期盼,更是以动之于情晓之于理的手段进行循循善诱。总之,本来一个小时可以结束的训斥,生生延长了三个小时,每次坐得我腰酸背痛,更是饿得头晕眼花。
所以,我相信经过了此番长期的训练,这种默契游戏对我和姐姐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障碍。
“那这游戏准备怎么玩呢?”
“我来!我来!”尽管已经年满十八岁了,但苏小小似乎对游戏存有天性的纯真,像是找到答案的小学生般举手发言道:“这第一道题,我来出。听说,双胞胎倘若其中有一个身体不舒服,另一个也会出现相应的症状。”
这算是什么题目?我不以为然道:“你总不可能让我们现场来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什么的吧?”
苏小小想了想也是,但很快就有了主意:“啊!我有办法了!”那个小丫头从橱柜里找出了一把干净的金属勺子:“就用这个作为膝盖槌。”
“啊——”
在我们其余三人还没弄明白苏小小想要干什么,这个小丫头就将我和姐姐的餐椅并排在了一起。很快,我就明白苏小小是想通过膝跳反射的试验,测试我和姐姐的默契程度。
所谓膝跳反射是指在膝半屈和小腿自由下垂时,轻快地叩击膝腱即膝盖下方的韧带,从而引起股四头肌收缩,使小腿作急速前踢的反应。此反射通常受中枢神经系统的高级部位影响,其反应的强弱、迟速,可反射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状态,临床上可用以检查中枢神经系统等疾患。
苏小小因为找不准膝腱的位置,便匀着我的膝盖骨一阵胡乱敲,手劲更是没轻没重,疼得我冷汗直冒,差点就哭爹叫娘。
“姑奶奶,就这样吧!找不到膝腱,咱就别敲了,你没听见我的膝盖骨都被你敲哭了吗?”的确!我的膝盖在那小丫头挥舞着的勺把下“嘭嘭”泣响。
然而,苏小小绝不肯罢休,更有挽回其脸面的意思:“这敲了半天,怎么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是不是敲的部位不对?”
苏小小蹲下身子,以研究者的姿态,仔细地打量着我被她叩击得有些红肿的膝头,更是以极尽细腻的方式心疼抚摩着我的创面,激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干脆,我自行做了个小腿急速前踢的动作,吓了这小丫头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把我的膝盖敲了个遍,但姐姐没有任何默契反应。
很快,苏小小又琢磨出了一个新点子,扳过我的身子道:“这样吧!天龙背着餐桌,由姐姐随便尝一口菜,让天龙猜姐姐吃的是哪道菜。”
这样的题目可难不倒我。家常菜中,姐姐最喜欢麻辣茶树菇烧肉,这是一道由茶树菇烧肉改良的菜品,顾名思义:就是在传统的茶树菇烧肉的技艺中,调料加入更多的辣椒和花椒。即便用汤汁泡饭,姐姐都可以吃两大碗的白米饭,我便心安理得地等待苏小小招呼我回头。
“好了!”那小丫头兴奋地大叫道:“可以回头了。”
我回过头,看向姐姐最喜欢的麻辣茶树菇烧肉,盘子里有翻动过的痕迹,正要高兴地宣布谜底,却发现每盘菜都有翻动过的痕迹,分明是为了达到迷惑我的效果。于是,我抬头望向姐姐,发现姐姐的嘴巴完全没有被辣红,嘴角却留有焦糖的汤汁,我便看了一眼糖醋排骨,似乎有动过的痕迹,却是不甚明显。
这样,我用不太确定的口气道:“姐姐吃的是糖醋排骨?”是回答还是提问,自己也不太清楚。
“哇!你们姐弟俩果然是很有默契呀!”苏小小拍手称赞道:“我怕你一眼看出糖醋排骨有动过,还帮忙把每个盘子都翻乱了呢!”
熊瞎子却是不以为然:“他们姐弟俩在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肯定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不能拿生活习惯做考题。”
对此,我则是喷出了一声冷笑:“是你不知道我姐姐最喜欢吃什么,或是不喜欢吃什么吧?告诉你,我姐姐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排骨。”
“咦?”苏小小吃惊道:“姐姐不喜欢吃排骨吗?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糖醋排骨了。”
姐姐却是不急不恼,微笑地回答:“我七岁那年,被排骨的骨渣卡住了喉咙,送往医院后才取了出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吃排骨了。”
这是属于我和姐姐七岁时的共同记忆:那天,姐姐被排骨的骨渣卡住了喉咙,小脸充血得乌紫,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以为姐姐就快要死了,吓得“呜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母亲急忙把姐姐送到自己工作的医院,这才化险为夷,救了姐姐的性命。
“这么说来,这糖醋排骨是专门为我做的?!”苏小小深为感动。
熊瞎子却是很不高兴我对他的打击,仿佛咬着一嘴狗熊毛地不满道:“这下一道题,我来出。你们姐弟俩闭上眼睛,随便竖起一根手指。”
“这个题目好!”那小丫头似乎对任何游戏任何题目都可以称好。
趁着苏小小的聒噪,我理了理没有衣领的圆领T恤,并顺手翘起了左手的大拇指,是在朝姐姐打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