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消失了二十年的桀突然出现了,辛姣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只是剑灵而已。”辛姣这般简单明了的介绍着。
“什么叫做只是剑灵!”桀咬牙切齿。
“只是个凝实了灵体的剑灵。”辛姣浅笑。
“这么久不见,丑女人你话竟然变多了!”桀一脸感兴趣。
原来是剑灵啊,竹华捧着茶杯静静地看两个人吵嘴。她原本还以为会是辛姣的…竹华心底暗暗思忖,能脱离剑身本体杀戮成长的剑灵自然是狠角色了,或许是辛姣的护卫,如果是护卫,辛姣的身份就要重新估量了。只是看心焦那恨不得避之千里的态度,又不像的…。思虑着,竹华见二人就快吵起来了,便插了话,“姣姣。”竹华突然唤她,辛姣和桀均是一愣,辛姣平静地看向竹华,不知她要说什么,桀则是一声嗤笑,姣姣?!有趣。
竹华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辛姣的肚子,斟酌的开口,“他是你什么人?”
辛姣知道她想偏了,只是摇摇头,“不是什么人。”竹华微微皱眉,转而淡然一笑,也是,他是剑灵。那就有些奇怪了,这个能力强横的剑灵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这般厉害的剑灵不应是籍籍无名之辈才对。
桀颇为不满,凌厉的眼神在两人脸上略过,突然倾倒众生的一笑,将竹华看得发愣,辛姣没理会,这剑灵一向脾气古怪,之前欺负她的时候什么花招都使过,区区一个笑她还不放在眼里。虽说桀的相貌美色尚在狐说之上,只是这些皮囊看得多了她也就无感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桀平淡而不耐烦的下了逐客令,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辛姣懒得与他争,只是和竹华定了明日的安排,竹华便歉然赔笑,回去了。
房里只剩下了两人,突然安静了不少,桀拿出了一个酒坛子,上面泥封未去,不知是从何处偷来或是抢来的,想让辛姣陪他喝两杯。辛姣瞥了酒坛一眼,神色如常,一拂衣袖,“我乏了。”说罢,转身便躺在了美人榻上,桀倒是想折腾她,见她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突然就没了那个兴致,便算了。
辛姣像是多日没觉睡似的,日头都挪至正空了也不见她醒,若不是她呼吸平稳,元气充沛,桀都以为这女人是不是死了呢。而竹华虽然一早就起了,却是知晓辛姣贪睡,早上也只是在自己院子里乘凉看书,不曾来打搅。时至午后,辛姣才悠悠转醒,懒散地靠在软枕上,一脸的松乏迷糊,看得桀直咬牙。
竹华如约而至,带着四菜一汤,极为丰盛,两个人吃得开心,桀愈发不快,阴阴的哼了两声,嘲讽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女人那么能睡…”
竹华轻笑一声,理所应当地回他的话,“姣姣贪睡是正常事,她…”
“我睡不睡的又不关你事。”辛姣毫不犹豫地断了竹华的解释,眸色流转地瞧着桀,吃吃一笑,尽是娇媚,“心真大。”辛姣温温和和的反讥着,桀脸色一沉,又哼了一声,翻着眼白不再理会二人。
竹华自始至终都是淡淡地笑着,回想方才辛姣有些急切地打断她的话,又用讥讽加以掩饰,显然是不想让那剑灵知道,她不是多嘴多舌更不是多事的人,也就不戳穿。
吃过了饭,两人又闲聊了起来,竹华知辛姣不便说起那事,便不将话头往那事情上引,只是聊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旁若无人的娇笑着,桀虽是不说话,存在感却是尤其强,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停驻几乎是如影随形。竹华心觉自个儿都快被他盯出个洞了,这才婉言说要回去了,辛姣不好再留她便顺了她的意。
明显,竹华一走,屋子里就冷场,辛姣宁可枯坐着也不愿和他说话,桀也不着恼,总算耳根子清净了。
几日下来,辛姣都恍若不晓桀的存在,吃饭、睡觉、闲聊,日子过得惬意的很,桀也没有同她讲过一句话。
闷热多事,早起时屋外淅淅沥沥地下了小雨,院子里的荷花开得正艳,水珠在荷叶上翻滚,无声的落入了水中。午后小雨转势,豆大的雨滴砸在房上,砰砰地响着,吵着了一向好眠的辛姣。睡眼惺忪,无神的瞧着顶上,一股清幽醇厚的酒香飘荡而来,辛姣隔着纱帐望向坐在桌旁的桀,他从来都不知避讳为何物,总这样大大咧咧地待在她的居室,像是这屋子真正的主人。
这几日她表面上毫无反应,但其实心里是着急的,急着将这位剑灵祖宗送走,可又要悄无声息的让他走,便只有等了,只是她的身子越来越不便,桀即便不通人事也会有疑惑的。她的时间不多。
辛姣单手撑着坐了起来,撩开了纱帐,桀余光一打,见辛姣只穿了贴身的里衣,勾出曼妙的身姿,却是轻哼。他不过一个剑灵,即便辛姣什么都不穿他也只能看看而已,遂辛姣一贯如此,在他面前这些东西是不打紧的。不过,也有怪的,桀冷笑,盯着辛姣突起的小腹,“愈发的胖了。”听着他这样讲,辛姣暗自心安却也无奈。
“东疆战场如何了。”桀的能力算得上战场的主力军了,这样的存在于一场大战是至关重要的,他能轻易离开,想来是没什么大事的。
“不关你事。”桀的语气带着戏谑,显然是在回报她之前的态度。
小心眼儿的剑灵…辛姣面色如初,“也是。”她可好脾气的很,桀眉峰一挑,不可说这女人越来越怪了。“要待很久吗?”辛姣问着。
桀举着酒杯,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我又不吃你的。你总是在撵我。”
辛姣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唇边的笑意愈深,“只是烦你。”
他之前就是因为这句话被这女人气个半死,如今听着,面上也不由得悻悻,“实为坦诚。”
辛姣已然清楚明白的撵人了,桀却依旧那般坦然自在的住在这里,其脸皮之厚非常人能比,不过,他区区一个剑灵,也没什么脸皮的。辛姣头痛归头痛,但要强硬的赶走这个无赖着实是个难事,一来没有充分的理由,二来她也打不过他。就这样的,桀住了整整一年,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辛姣心烦,虽说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但她若是能躲,之前的二十年她就能躲个彻底,绝不会让桀寻到她。
桀个性恶劣,起初还能静悄的待着,往后就开始变着花样的闹她了,整夜整夜的坐在她床边像鬼一样,常把她惊得冷汗直流,平素里的斗嘴讥讽便更不用说了。
有时竹华瞧不下去了也会相帮,然后受欺负的就会变成两个人,竹华便常对她抱怨,奇怪她怎么会招惹这么一个神经病。辛姣暗暗叹息,当初救这妖剑是不是救错了,没帮上忙不说反而给自己救了一个大麻烦。
近几日桀又出幺蛾子,说要去游玩,磨得辛姣烦了便应承下来,竹华不去说要等人,辛姣也不勉强。
“自己去不好…”非要她作陪…辛姣自是一肚子的不满。
“怎么也不能让你舒服了。”桀欠揍地大声笑着,“是吧,姣姣。”
辛姣唇边一勾冷笑,“这可不是你能叫的。”说罢,拂着珠帘到居室去了,桀扯了扯嘴角,神色难言。
萧城是白岳国的边关镇守重地,也是各国行商必经之地,萧城距上一次战乱已有六年之久,白岳与奇梁相约停战十年,两国虽在暗地里争端不断,不过,如今却还是打不起来的。城里商人旅客云集,天色尚早,用过了早饭,辛姣便上了街,妆容简单衣裳宽松,一旁跟着美貌的妖孽一只,‘你这女人,你这女人’的唠叨个不停,不知引了多少人驻足,被他的美貌勾去了魂魄。辛姣才懒得理会这个话唠剑灵,只是心情甚好的在这个摊上看看,那个铺里瞧瞧,挑着喜欢的东西。
辛姣无论何时都能将他的存在感下降至无,他反而是习惯了,冷不丁的被她叫住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什么东西…”桀皱了皱眉,定神看去,是被他幻化成玉簪的妖剑…诶!不对!不是妖剑,不过,跟辛姣头上的那支还真像…桀一下子就冷了脸,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随便一个破烂摊子上的玉簪竟然与他的妖剑相像,辛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若在嘲笑,他的品味也不过如此!
一旁的小贩正兴致勃勃地同辛姣介绍着他是如何制作了这支玉簪,桀突然抽走了辛姣手里的玉簪啪得便掷在地上断成两根,小贩张着口一下子僵住,不知道是怎么惹着这位相公了,竟然无端的砸烂了他的东西。
辛姣柳眉一挑,似乎就在等他发脾气,对着小贩嫣然一笑,拿出了银两递了出去 ,颇为歉意地用手帕包了玉簪,声如莺转,“别见怪,他有病。”
见辛姣笑意一勾,桀就知道被她耍了,最后还被安上了‘有病’的大帽子,桀气得差点一把掐死这个阴险的女人。
他倒是不数数自己耍了辛姣多少回了…
行至半路,辛姣腿脚乏困,只道了一句乏了便自在地登上了一旁的茶楼,桀则是一肚子不快,与小二胡搅蛮缠起来,辛姣虽然可以将桀对她的无赖行径置之不理,但也见不得这小心眼的妖剑剑灵无故欺负刁难凡人,三言两语将小二打发下去。小二也是满腹委屈,在茶楼要酒喝,真是个泼皮相公…
桀瞪了一眼面上毫无惧色的辛姣,移开了眼,瞧向了突然喧闹起来的大街,只是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提着木棍打一妇人,尽管好奇,桀却是个不好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坐在茶楼里悠闲地看着热闹,而旁边桌上的客人,便窃窃然地说了这事,不过是件为了宠妾休弃发妻,发妻不愿便被这人渣打了的破事。
桀眼珠一转,笑了起来,卖弄着刚学来的两句话,消遣着辛姣,“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与你倒是不同,别人是为了妾不要妻,狐说算是为了妻不要妾了吧!”辛姣端着茶杯明显一怔,转而又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水,似乎并不将桀的话放在心上,桀只是轻笑。
在萧城待了两日,桀便忙着要出发前往别国,誓要游遍东部的风景山河。
马车在官道上缓行,桀靠在车壁上喝着酒,不知在想什么歪点子,辛姣不经意间抚上了小腹,眸色深邃看向了车外。这个障眼法不知能瞒多久,也多亏这个剑灵不懂人事只是以为她吃胖了,她会同意陪他出游,除了要稳住这个心狠手辣的剑灵,也存了别的心思,她与他之间没有半点交情,桀回来找她,也是因为狐说和救命之恩的份上,若是他现在就知道只怕连她都难逃一死。如果能骗得他立誓认主,就好办了…
东部临海之地风景奇异,诸国中赫赫长名的胜地数之难计,怪山峻石,静湖长河,崎岖小道,暗河壁洞,渊深万丈,崖高千里,瀑流湍飞,林密地殊……一路走一路游,看尽世事人情,隐身风土俗尘,此间不知走过路多少,遇到过事万千,十年游玩能讲的故事实在太多,于此不便多做描述。
月下的城镇静谧而安详,阔长的衣裳之下已然是根本藏不住的隆起,辛姣也没想到能瞒这么久,更没想到对她失去了戒心的桀会是这般的缺心眼,看着她一年大似一年的肚子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只是与她斗气时,会嘲她几句身宽体胖,甚至于偶尔看到旁人也大着肚子,还会拉她来比较,说上一句你还不算太胖的。
抓回了跑远的思绪,对面的桀正说到了五年前途经万佛山时遇到的事情。
万坤山上极有能力的一个年轻道士,潜心修炼多年已有成仙的初象,却意外的恋上了山中的一个妖精。他们到万坤山时,寺庙中的道长正抓了那小妖精逼道士作出决断,小道士思虑了三日,而就在他决定反抗到底返回俗尘之时,那小妖精却听了道长之言,为了不阻道士的成仙之道,自结而亡。小道士万念俱灰就此闭关,听说到现在都不曾出关。
“女人,要是我现在要你替狐说一死,你愿意吗?”桀突然问着。
“只要你愿意,也没什么不可。”辛姣如是应答。
“还真是情深意厚…”桀撇了撇嘴以示不屑,“那你能代我一死吗?”桀不知自己怎了会这样问,却又起了好奇心,紧紧盯着辛姣。
这些年辛姣愈发的胖着,原先尖瘦的脸庞也变得圆润而柔和,显得娇媚而雍容,一双暗沉沉的眼眸望着桌上的红烛赤焰,神色奇怪。桀其实不曾知道真正的弄蝶是怎样的性格,但看辛姣假扮弄蝶的那些日子,他是不怎么喜欢那个弄蝶的,温柔而开朗,却把狐说迷成那样。他有时会觉得狐说若是喜欢辛姣也不错,毒辣而内敛,与这样性子的人待在一起是很有趣的。
辛姣久久不语,桀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去,在碰到辛姣的一霎那,忽的听她冷冷的说,“不能。”桀的动作猛然僵住,回过神来,想起了他的问话,想着辛姣的回答,猛地站起了身来,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