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安置了那姓甘的伙计，斜倚在椅背上，将整件案子的几根线头思索整理一下，他决定集中力量对付魏九山和大荣华戏班。
太阳早已下山，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分局里的工作人员依然十分忙碌，没人出去吃饭，一直有意避免与王森见面的施子胜忽然来敲门。
王森有些诧异，问道：“局长找俺有事？”
“处长，你吃晚饭了没有？”
“俺不饿，还不想吃，你呢？”
“你不想吃，别人可要吃！”
王森呆了一呆，探头望过去，局里的人仍在埋头苦干，恍然大悟，忙道：“俺可没下命令，不让他们吃饭！”
“但你不吃，他们怎敢去吃！”
王森只好走出来，道：“大家先去吃饭吧，有工作的吃饭才回来，没工作的就可回家！”
一个侦缉人员说道：“咱们在等你下命令，饭可以迟一点吃，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王森道：“不吃怎能有气力跟他们对着干？饭一定要吃，这是命令！”他走到那人身前，掏出一叠钞票来，道：“你替我办一下，弄些饭菜来，我请大家随便吃一顿！”
那侦缉人员道：“咱们加班有饭钱，不必了！”
王森道：“大家都辛苦了，饭钱你们留着吧，这一顿我一定要请！”
施子胜说道：“小吴，既然王处长要请你们，你们就不要拂他的好意！”那侦缉人员收了钱，施子胜又说道：“处长，我请你去吃一顿饭吧，不会耽误你许多时间！”
王森见他有央求之意，不忍拒绝，便点头跟他出去了。施子胜带他到附近一家清静的饭馆，要了一个雅座，“处长想吃些什么？”
“俺对吃喝的，没有研究，随便叫点塞饱肚子就行！”
施子胜道：“那我就随便点几个吧！”他说随便却刻意点了几个精制的小菜和一瓶高粱酒，王森替他退了两个菜，施子胜道：“我虽然穷，你也不必这样，敢情是怕我请你不起？”
王森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我都是吃公饭的，根本不存在贫富的问题！局长有话要说？”
“没……大家老朋友，聚聚而已！”
施子胜颇不自然，为了掩饰窘态，故意转头叫跑堂的先送壶茶来。
王森看在眼中也不说破，直至酒菜送上来，施子胜敬了他两杯之后才呐呐地问道：“处长……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这案子很复杂，表面上是杜雷被人杀死，其实背后可能藏着许多咱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咳，花常春不是已经自认凶手，而且已经畏罪自杀了么？”
“花常春只是一名小卒而已！俺初次估计，杜雷是因为在无意中发现了秘密，所以被花常春杀人灭口！而且我估计政府里面，有人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
施子胜脸色一变，道：“那怎么会呢？大荣华戏班还才是第一次来青岛……这个……”
王森哈哈一笑：“问题是这件案子一定跟五虎帮有关连，五虎帮是地头蛇，就不是初到贵境的吧？”
施子胜忙改换话题：“处长怀疑谁有问题？”
“大家心中有数，现在还未到公开的地步！”
施子胜喝了一口酒，干咳一声，说道：“吃公饭的人真苦呵，赚的既然不多，又诸多限制，咱们这行更苦，随时还要赔上生命，王处长往后成了亲之后，就知道了！”
王森含笑问道：“哦？你有着切肤之痛？”
施子胜身子一震，垂下眼皮，说道：“施某没犯法，处长不必将精神花在我身上！”
王森叹了一口气，说道：“局长的作风，我一直是很敬佩的，希望他能保持晚节！”
“有的人说得好听，其实背后是以出卖同僚的利益，来达到升官的目的！”
王森目光一变，他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平，闷声吃菜，气氛有点沉重，良久王森才道：“局长是指俺吧？不管你的看法怎样？但相信政府和国民都不能容忍贪脏枉法，利用国家赋给自己的权力，抢掠国民钱财的人，局长认为我整饬这种人，是出卖同僚的利益吗？不过我相信政府会按情况轻重来处理的，何况局长以前也立了不少功劳！”
按说施子胜听了这些话后，应该表明一番，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发一言，王森只好收篷。
傻豹遵命在半夜将康铁坤、康小菁，武进、林献金等人带到分局，康小菁寒着脸道：“王处长，咱们到底犯了哪一条王法？”
王森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难怪戏班里有这许多人追求她！”当下他冷冷地道：“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不说王法，而说国法或者宪法、刑法！姑娘年纪不大，照理不会因为习惯了，而一时改变不了吧？”
康小菁脸色一阵青白，康铁坤道：“王处长找咱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花常春服毒自杀，你们知道吗？”
康铁坤“啊”地叫了起来：“咱们完全不知道！他为啥自杀？”
“他自承是杀死杜雷的凶手，畏罪自杀！”
康小菁道：“可有他的口供吗？”
“还来不及替他录口供……”
“这样你们有何证据，说他是畏罪自杀的？说不定另有原因！”
王森沉下脸来，反问：“姑娘认为有啥原因？”
“这原因只有你们才知道！”
“俺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花常春受过宫刑，咱们估计他往日是宫里的太监！”王森目光不断在康铁坤康小菁脸上来回扫射：“两位一定知道他的来历，请你们跟政府合作，说出来！”
康铁坤声音十分平静：“咱们不知道！清廷已经没落，就算他是宫中的太监，也不会告诉咱们！”
康小菁说道：“王处长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森想了一下，道：“没有了，你们都可以回去了，不过以后每天要到这里报到一次！”
康小菁道：“咱们没有犯法，这是不合理的！”
王森道：“这样做自然有咱们的道理，不过只限期五日而已，换言之，假如五日之内，咱们没有证据，便恢复你们的自由！”
康小菁还待再说，康铁坤已经拉拉她的衣袖，道：“咱们是良好的国民，一定会来报到，处长请放心！”
傻豹目送他们离去，忍不住问道：“处长，咱们这般辛苦才抓他们来，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小白在旁插腔道：“对呀，既然这样，又何必麻烦！”
“这麻烦是必须的！”王森道：“俺故意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已经在怀疑他们，迫他们狗急跳墙，这就省却咱们许多功夫！”
傻豹恍然大悟，道：“俺派人去跟踪他们！”
王森笑道：“不必，俺早已安排了人，你们都是熟面孔，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露面！”
小白道：“处长，咱们还有什么好做的？”
王森说道：“争取时间休息，随时待命！”
康铁坤等人返回胶州族店，康铁坤又钻到康小菁的房中商量了一阵，然后吩咐林献金打电话给魏九山。
接电话的是魏九山的亲信，他冷冷地道：“咱们老大没空！”
林献金做的虽然是小角色，但显然是康铁坤的心腹，知道不少秘密，他急得直顿足，道：“老兄啊，咱们刚被局子里的人请去，还要咱们每天去报到一次哩！”
“告诉你们，咱们也自身难保，被他们监视着，咱老大交代过，以后不能再打电话来，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但你们还有一半的货未交！”
“这件事慢慢来，不能急！一急反要出乱子，咱们在政府里面的人，处境也十分困难，无力照顾，你们最好想办法躲一躲！”
林献金道：“咱老大请你们老大替咱们安排一条船，咱们要离开山东！咱们不在对你们也有好处是不是？”
那人大骂道：“他吃了猪油，蒙了心呀？如果这时候咱们还能够弄到船的，还会窝在家里等时机吗？”那人用力搁下话筒！
林献金垂头丧气的向康铁坤报告一切，康铁坤忙又钻入康小菁的房里。康小菁紧张地问：“怎样？”
“姓魏的，不管咱们啦，说他们自身难保！”
“那咱们现在怎办？总不能坐着等死呀！”
康铁坤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都是杜雷不好，如果那天不是他……”
康小菁截口道：“现在再埋怨这些有啥用？何况他已经死了！”
话虽如此，她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咱们苦苦经营，数年心血，一朝断丧！”康铁坤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格格，你不用气馁，只要咱们能逃出山东，改名换姓到别省，还会有一番作为！”
“小武和老林他们呢？”
康铁坤冷笑一声：“这时候，难道能顾得及他们！目前最紧要的是逃命！格格，你快收拾一下，咱们趁夜溜掉，俺先去瞒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怀疑！”
“是，但他们如果留下来，一定会暴露！”
“现在什么也管不了，生命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你带上一柄枪！”
当康铁坤钻进康小菁房里时，化装旅客住在旅馆里的林五岭和黄成立即打电话到分局，向王森报告一切，王森密令傻豹带几个人到胶州旅店外面埋伏，临行交代道：“最好活捉！姓康的不好应付，要小心，一有事，就先给我电话。”
凌晨二时半，王森正坐在办公室里打瞌睡，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抓起电话，立即说道：“好！我立即赶去。”
他搁下电话，大声呼道：“小白，快准备车辆。”
深夜，旅店里的住客都已在睡梦中，整座旅店寂静如死，康铁坤悄悄唤了康小菁，两人蹑手蹑足，向后门走去。
这行动落在黄成的眼中，他立即叫林五岭打电话通知王森，自己则在暗中跟踪他俩。
康铁坤来到后门，忽然又犹疑起来，向康小菁打了个手势，走回头，则钻进澡堂里，澡堂里地上满是水渍，却没有一个人。
康小菁十分紧张，问道：“咱来这里干什么？”
“后门可能有人，咱们从这里爬窗出去。”
澡堂的窗子，是磨沙玻璃，是活动的，只能开启一半以便透风，但那道缝隙，人却没法爬出去，康铁坤叫康小菁关上门，他拾了一块湿毛巾铺在玻璃上，举起一对木履，尽力敲下！
“卜！”的一声，玻璃破碎了，由于包着湿毛巾，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康铁坤吸了一口气，首先钻了出去，跳落街上。
长街寂静，不见一道人影，康铁坤连忙示意康小菁爬出去。
当康铁坤进入澡堂，又关上门，黄成便知道他们的动机，他租赁的房间，跟澡堂并排，同一方向，是故立即回房，推开一缝窗子偷窥，看见康氏义父女跳落长街，向街尾的方向跑去。
靠街尾那里有一条小巷，黄成害怕他俩会穿过小巷逃脱，是以他一跳落街上，立即拔枪向天开了两响。
枪声惊动康铁坤，他拉着康小菁闪进小巷，还回身发了一枪。
黄成见他转身已知不妙，立即伏下，子弹在他头上三寸掠空，他甚至感觉到那道热浪。
枪声惊动了林五岭和傻豹等人，林五岭首先跳出街道，问道：“老黄，你没事吧？”
“没事！******，让他们穿进小巷了！快追！”
两人追至巷口！探头一望，不见有人，就在这时候，傻豹等人已闻声赶至，喝道：“举起手来，你们是谁？”
林五岭忙道：“你是沈队长吗？咱们是省里侦缉大队的人，俺叫林五岭！”
黄成接道：“俺叫黄成，康铁坤跟康小菁由这条小巷钻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