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天时地利人和,文俊和羽嫚轰轰烈烈的在一起了!羽嫚从苏府发嫁的,这足够说明了她跟苏钦云的关系并非表面那般清浅。
有人说,越单纯的友谊越内涵深厚。
绮嫣没功夫去考量他们的友谊有多厚,她对苏钦云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信任感。
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大摆筵席,大门处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绮嫣穿戴好自锦绣轩出来,绕过假山,丛林密竹,恍见南面树下有个人影,细看,原来是莹莹。只见她梳着齐眉的刘海,耳后挽着蓬蓬的美人髻,穿金戴银,涂脂抹粉,那脸蛋儿是桃花里托出来的,那腰身杨柳婀娜。手里揣着一只木盆,另一只手攥着木棍用力搅拌,绮嫣看了,回头吩咐两个丫头:“你们先去前面,怕是少爷等急了,就说我还有点私事,完了就过去。”丫头应了即去。绮嫣走向莹莹。
“姐姐,前面敲锣打鼓的你没听见?”
莹莹抬头:“听见了,妹妹,你怎么不过去?”
“我来与你一道去。”绮嫣探头看盆内,只见是水和的麦麸,掩鼻蹙眉问,“姐姐,好吃好喝的你不去,弄这劳什子干嘛?”
莹莹笑道:“前面缺人手,平时饲养畜生的王妈帮忙看着宴席用品了,这马上晌午,畜生都开始闹了,我帮着添水加料。”
绮嫣道:“我当怎么的了,原来如此,才我身边两个丫头,后院不乏的是丫头小厮,何故劳姐姐亲自忙活。”回头欲唤小厮,莹莹不让,说自己动手才有趣,便和绮嫣一块去了。
在苏府,绮嫣见过的唯一飞禽就是那两只在假山池塘边转来转去的仙鹤,殊不想后院别有洞天,猪圈羊圈狗窝鸡笼。初踏此地,大粪味儿简直受不了,闻得有人,鸡飞狗跳,猪羊牛马“哞哞”的拱圈。
绮嫣隔着栅栏掩鼻道:“姐姐,这里不如我家的干净,养几只仙鹤,孔雀,火鸡,兔子也就是了,怎么连农耕的牛也有!”乌烟瘴气,忍不住咳嗽。
莹莹迅速的进入栅栏把饲料倒上,反身出来,牵绮嫣离开远些,绮嫣嗽道:“我还不知道苏府有这么个地方。”
莹莹与她柳树下说话:“妹妹,看来你从未过过农家生活,我就不觉得多难受。少爷喂养这些牲畜可都是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这话从何说起?”绮嫣急急地摇着绢子,睁大眼问。
“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莹莹拉住她的手,二人沿着杨柳如烟的堤岸漫步。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消息——养猪是为了年底送礼,受礼者自然不是官僚大贵,而是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耕牛只有两头,一公一母,每年生了小牛仔,养到能干活的年龄,就分派至最困难的农家:至于鸡猫狗种,都是出于个人喜好。
莹莹最后说:“妹妹第一年来,还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每年秋季,少爷都会带着家人下乡体验生活。现在八月份了,不消两个月,我们就能看到金灿灿的稻田,一望无际的豆地,还有红遍山坡的枫林。”她特别开心,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绮嫣特地打听一下她的身世,她说:“我无父无母,姥姥养不起我,才把我卖了。”说着,不禁失落。
想来是在农家土生土长的,才特别盼望回到大自然里。
绮嫣从小到大除了遇到一禽兽不如的男朋友和阳奉阴违?诡计多端的同学,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享尽荣华富贵,父母亲人把她供为掌上明珠,因此莹莹的身世她无法感同身受。摸摸她的头:“好了好了,哭花了脸可不好看,饭席都快结束了,我们赶快走吧。”
韩文俊能心想事成,她由衷的高兴。若昕和林祥在里间单置了一席,老夫人切忌吃鸡鱼肉蛋,所以没有参加,苏钦云外面招呼客人,就她俩来,给本来单调的气氛平添几分热闹。二人慌忙让座,绮嫣莹莹择位置坐了。
若昕因对绮嫣的特殊印象还没有好好消化,猛见她坐在对面,竟有点不自在,绮嫣反客为主,招呼他们多吃点,又给莹莹夹菜。莹莹不住的笑道:“谢谢,谢谢妹妹。”她的气质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若昕看莹莹笑的那么灿烂,才不拘谨,一来一往说开了。
绮嫣吃不到一口就打听道:“王公子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林祥放下筷子准备站起身回话,绮嫣忙道:“坐下坐下,说个话坐着说,干嘛站起来。”
林祥面皮紫涨,半天才表明在家无事可干,靠着王大人那点工资过活,绮嫣一激动,口不择言:“年纪轻轻的正是打拼事业的好时机,怎么能停业呆家呢?”
林祥道:“我爹说有合适的位置就安排我去做。”
“怎么能靠老人呢?”绮嫣蹙眉说。
林祥错愕的看向若昕,若昕提起沉下地脸色,振作陪笑:“姐姐,林祥的父亲官居尚书, 一月的俸禄足够我们花销,姐姐操心了。”
绮嫣突发奇想的问林祥:“王公子,你有什么梦想哩?”
林祥惊愕的一愣,喃喃呐呐道:“梦想,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男子汉不可以没有梦想,王公子,不用害羞嘛”绮嫣没有注意到身上接到了几对异样的目光。
莹莹暗暗揪揪她的衣襟,小声道:“吃饭吧,别问那么多。”
绮嫣哪里肯听,若昕怒形于色的反问:“姐姐,你有什么梦想?自己都没有就别质问别人。”
绮嫣轻拈红绢子擦拭擦拭嘴唇,笑吟吟:“算是让你问着了,我的梦想是跟苏钦云的婚姻顺顺利利一辈子,现在还年轻,往后的任务就是做个贤妻良母。”
对了若昕的口味:“姐姐说的没错,我家相公的梦想不外乎就是这个想法,是不是,林祥?”
林祥临时变卦,兴冲冲的大声说:“我想到了,我的梦想是开一家京都最好的私塾!”举起手,高高的,绮嫣爱死他了!
某一瞬间,他们好像变得情投意合。
“太好了,我赞成!”绮嫣兴奋的举手。
“嘿嘿,我从小就喜欢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
“别担心,回头我跟钦云商量一下,他人脉广泛,会帮上大忙的!”
莹莹再次扯她的衣襟,她回头,莹莹用手指着,她的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若昕伏帘外拭泪,当下头脑一惊,明白过来,忙过去欢欢喜喜的把她拉来:“怎能少了若昕?以后王公子是校长,若昕就是校长夫人。”
二人苦笑:“校长……”多新鲜的名词。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在半年内崛起一座偌大的私塾,绮嫣经过苏钦云的同意,获得一大笔银票,算是助学基金。
苏钦云怪道?“我们真不应该插手的,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你就当真!”
绮嫣一面数银票,听苏钦云嘲弄的口气,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喂,是真的好不好!看他的样子,就像做大事的人,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苏钦云笑着把茶碗放荡桌上,深以为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呀!”
绮嫣脸上泛起红润的吃笑?“我第一眼看见林祥就觉得他很面善,是我心目中的合适人选。”
苏钦云彻底糊涂了?“什么意思?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呢!”
“别激动嘛你!”绮嫣欠身坐下,眸子里洋溢着久远的忧伤,“听我说,你不是最讨厌低级娱乐场所吗?”
苏钦云点点头,不知道这跟办私塾有什么关系。
“想杜绝毒草滋生的办法不是等它长大了才开始应付,而是,要在毒草没长出来的时候就开始铲除它们的根苗!”绮嫣捏起拳头信心充足。
苏钦云好像有点明白了,绮嫣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一切从娃娃抓起嘛!”又操流行语了。
苏钦云看准她的脸?“所以,你想让小姑娘们都上学去?”
“是呀。”她天真的答应着。
“学费的问题你想过吗?很多孩子都是家里穷的叮当响,没有条件去上学的!”
“那就不要学费咯!”
她不以为然的样子震怒了苏钦云的神经?“不交学费,私塾要怎样维持?”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担心的了!”绮嫣发窘的寄予暗示,“那个,咱家不是有金山银山吗?这辈子吃不完用不清!”
“你想靠我一个人维持呀!”苏钦云无奈的摊手,“免费的午餐谁都想吃,也许我家的财富能供得起几辈人的花销,但仅限于苏家而已呀!”
绮嫣等着他怔怔的眨眨眼,把银票握齐,嘘口气?“那,到时候再讲吧!”唤上两个丫头一并走了。
苏钦云呆愣在那里,脑子慢了还真跟不上她的思维。
前几天,绮嫣等人和林祥一块去考察地点,学习需要静,花香鸟语衬托更好,最好离住宅近的。跑了十几处地点,总算有一环山环水的好地方,唯一缺点是离住宅太远,将要放弃,绮嫣维护道:“其实我们可以搬来学校里面住呀,多建造几处房屋就是了,不求甚好。”
众人认为可以考虑,苏钦云忧心惙惙:“我在后院饲养的牲畜,要是不能一块带来,哎呀总不能把整座房子都搬来的,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他撩衣坐到岩石上。
“喂喂喂,第一个反对我的居然是你耶!”
绮嫣环臂倚着树身而立,四下没有一丝风,鬓边发丝黏贴在脸颊上。
不是众人阻着,苏钦云非跟她发火,且回苏府再作商量。路上,苏钦云中指上的玉扳指“咣啷”一声落到绮嫣脚边,绮嫣极快的躬身捡起,苏钦云伸手夺,她一避,攥进手心里:“我捡的!”
“可那是我的东西。”苏钦云瞪眼,薄薄的双唇浅浅噏动,红红的手心,修长的五指,散发着无形的暖意。
绮嫣抱着戒指撺弄,努嘴儿道:“干嘛那么小气,你家有的是金山银山,居然在乎一枚小小的戒指。”
“不是我小气,而是,你要它有什么用?”
绮嫣立刻套进自己的手指,就连大拇指戴着还显空旷,只好说:“就送给我嘛,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能用得着。”
他焦急,愠怒,小气的拿眼角睥睨它,绮嫣赌气把戒指丢给他,面红耳赤的叫:“真搞不懂,收那么多赋税,家里的金子堆得比山高,实际上,苏钦云就是只铁公鸡!”苏钦云不理她,把戒指套回手指就别无他求了。
见他一声不响,只顾看帘外风景,绮嫣一叠声叹息,身子探前抬手托起下巴,悠悠道:“苏大人,你身为皇帝的指挥者,跟我们东奔西走的实在是辛苦了,不过你这么大的头衔,看中一块地,得到应该是易如反掌,即便地主不自觉,你开口要或者暗示一下,一定会轻而易举的弄到手!”一面说一面窥视苏钦云表情,他脸上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相比之前,平和上多了几许黯然。
他看着她半天不吱声,她又怀疑自己的脸上有脏东西,自怀里掏出一把迷你雕花镜,照来照去,拿绢子擦,他漫不经心的口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了财,而不****,而不挥霍,是为君子。”
“你是君子?”
“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个,”绮嫣拧眉忖度,望车帘缝外花柳成荫,楼台高筑,孩子们三两成群,在树下嬉戏,一派惬意景象,“不知道当今圣上为何会有智障,又智障到何种程度?”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淡的转脸说。
听得见她长长的叹息,抖了抖衣襟坐好,伤心起来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清脆的嗓音伴着沉沉的呜咽:“我最讨厌你把话都藏在肚子里,我是谁?我是你老婆哎!老婆想了解一件事就跟市井上的陌生人一般难,我嫁给你有什么用?”委屈的越哭越响,苏钦云最怕就是听到女人哭泣,那泪滴,每一滴都滴到他心间,慌忙哄劝。
绮嫣此时才找到他的弱点,遇到他不愿意解决的事,只要一哭,就万事大吉了!所以林祥的梦想很顺利的迈出了第一步,以后是购买建造房屋的材料,工人的酬金不可缺少,方便的话,建一处家庭动物园,算是报答苏钦云开口问地主要了这块地。
施工期间,绮嫣每日不辞辛苦的乘车给工人送粥吃,莹莹每次也随着,还有灰灰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