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嫣跟着重复,文俊放下书本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她,她多疑的摸摸左右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他怔怔的摇头:“不,没有,没有!”
“那你中邪了,这样盯着人家看。”
文俊忽然大笑,指着绮嫣:“你很少把一首诗念的这么完整,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脸红耶!”
“有脸红吗?”原来司徒绮嫣跟她的名字一直很不搭,她居然比真正的绮嫣多几分女人味,不禁捧着嘴咯咯的笑。发现文俊看自己的目光跟平时不太一样,急忙拿起书本将脸掩住,像个书生,有模有样的端着斯文的架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念“红豆生南国……”
自从确定羽嫚下个月会跟别人成亲,他好像变回从前的文俊了,而且准备在司徒成身体康复后回县城发展,绮嫣也想到时候去他家看看,有利于记忆恢复,文俊何乐而不为,但一切打算都是在司徒成好了以后。可惜天不遂人愿,很多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如意,她来到南国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或许注定了是为司徒绮嫣的爹送终。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尤其祸患容易来不易去,当然幸福不易来也并非很容易去,反之,万事皆有可能。有人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有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相对于聚,散比较容易。
她提前哭的厉害,把眼泪哭干了似的,到司徒成的葬礼上,家人都披麻戴孝哀苦连天,她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以现代人的想法去想这件事,抑或是可喜的,她记得在一本哲学书上看到那样的字句,不甚清晰,总得就理解为凡是活着的东西,没有结束生命的那一刻,即便没有气息,只不过肉体死了,意志死了,构成灵魂的原子分散到任何地方去,再构成新的灵魂。
“爹没死,爹没死,嘿嘿!”绮嫣想的入神,竟在隆重悲伤的场合笑出了声,她立刻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文俊暗推她道:“表妹,你说什么呢?姨夫最疼的可就是你了,你却无关痛痒,关系到我的名声哩!”
听如此说,绮嫣懵的放声嚎哭:“爹,你走的好匆忙呀!爹,女儿怎么活,女儿好想你呀……”捶胸顿足的要死要活,伏在文俊怀里一面拭泪,当场只显得她了。
爹的离开她打心底里并不伤悲,倒是韩氏,老爷的身后事一安排妥当,她就嘱咐文俊好好对待绮嫣,还让小丫头准备好了盘缠,亲手递给女儿:“嫣儿,你是个大人了,到了你表哥那边,不能再像小孩子似的知不知道?要学会当个贤妻良母,孝顺公婆,别让为娘的担心。”
“您说什么呢娘?”绮嫣啜泣着拿绢子擦去用唾沫充当的泪水,“贤妻良母,还孝顺公婆?有没有搞错?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我跟表哥定的什么娃娃亲,不算数,表哥也同意解除!你们做长辈的也该换换眼光了。”
韩氏忽闻奇闻异事般,被泪水蹂躏的脸孔,胭脂粉底揉成一团,狼狈的丑恶,犹带风情,蹙眉问:“嫣儿,你跟你表哥学习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怎么就是不长进呢?”
文俊要面子,露出绮嫣不曾发现的一面,抱着绮嫣的胳膊殷勤道:“看姨妈这等操心,做儿女的怎能忤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亏得你还是我学生,就别丢人现眼了,将就着在一起吧!”
绮嫣当下发狠,咬了咬嘴唇,若非手在打苏钦云时用力过猛,留下创伤,恐怕复发,一定狠狠地打他一拳。
“你们敢逼婚,我宁愿去陪爹!”摔门走了。
“唉,”韩氏扭扭捏捏的叹息,“这个女儿是我唯一的牵挂了。”
“不用急姨妈,表妹还小,多得是挑女婿的时间。”文俊说者无意,却动了有意者的心。
韩氏低喃:“关键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要说世界上最可鄙之人,无非脚踏两只船。
人不可能一瞬间得到所有东西,却可以轻易地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一切。
难怪有人说任何事发生之前都是有前奏的,韩氏没有遵守做女人最基本的道德,就不应抱怨女儿没听自己劝诫。
“她跑了!你再说一遍?”
“姨妈卷走了地契和门下几间铺子的所有财产,跟一个年轻的男人乘船走了!”在她紧急的追问下,文俊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当真屋漏偏逢连夜雨。晴天霹雳!
莲心掩好门窗,文俊再叫也不开的:“去我家是唯一的出路,她会卖掉地契,这座府邸跟我们没关系了,表妹,醒醒吧!”
绮嫣从陈静中吼出来:“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吗?告诉你,没门儿!”再也没听见回音。
小雪从窗缝往外看了一下,回头道:“小姐,表少爷走了。”
接着,莲心做她一侧柔声提醒:“小姐,其实表少爷说的没错,司徒府很快就要更名改姓了,不走,会有人戳着咱们脊梁骨,到时候还是要走,不如跟表少爷离开此地。”
“破产了,就这么破产了?”无异于黄昏时分的暴风雨,摧残了门前的小花,可怜小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绮嫣心里抱怨没时运的同时把韩氏说的没皮没脸,“我第一次见到这老女人就有不详的预感,都半老徐娘了整天还打扮的花枝招展,原来在外面勾搭上小白脸了。可怜爹都没有怀疑她每天的踪迹,到死还被那贱人蒙在鼓里。”因此想起司徒成委屈,不免抱头痛哭。
枉韩氏当着她的面儿会说人话,背地里不干人事,绮嫣不得不怀疑她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娘!有可能自己是司徒成跟别的女人的孩子,司徒绮嫣本知道,可现在的她对此一无所知。也许身份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韩氏可能是后娘。古人有点权势的大都是三妻四妾,来到这么多天了,也只见着韩氏一个而已。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韩氏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韩氏离开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要房子,若不乖乖的走,那恶霸说不定会干出禽兽不如的勾当。
她本来有决一死战的打算,事到临头抱头鼠窜,因没有收拾行李,所以只三个姑娘孑然一身,连吃馒头的钱都没有。
仓促的离开府邸一里地左右的距离,绮嫣才发现没有带上文俊,莲心贴心的用绢子拭去她额际的细汗,说:“奴婢没看见表少爷。”
小雪忙说:“昨晚表少爷离开游花轩,就叫小厮收拾行李,连夜走了呢!”
绮嫣愤愤的踹了一脚旁边的大树,呜呼哀哉,果然是贪生怕死无情无义之辈!
虎落平阳遭犬欺,身无分文,还想管饱三张嘴,几乎没有可能性。初时走到卖烙饼的婆婆摊前,可怜巴巴的舔舔嘴唇,睁着叽里咕噜的饥饿的双眼,婆婆好心,给了她们三张烙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能够吃一张烙饼已经很不错了,怪道是饿狗横行,险些儿把绮嫣扑倒,结果丢了烙饼。莲心和小雪各掰下一块给她吃,她狼吞虎咽没品味就填进胃里了。晚夕狂风大作,在这无落脚之地关头,若司徒绮嫣没有被灵魂交替,处境便不会这么糟糕,找不到舒服的床睡觉至少应该投靠某家亲信作为避风港。
她在这方面一片空白,问两个丫鬟,也说不出具体方位。当务之急找个地方避雨,不被淋成落汤鸡这一点至关重要,一则没有替换的衣服,二则没有钱看由此引发的风寒,胡乱找了间破庙,三个姑娘窝成一堆。
外面电闪雷鸣,片刻风雨交加,她们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夜晚,如果有个男人在身边,至少壮壮胆,绮嫣这时方意识到文俊的重要,不禁破口而出:“韩文俊,你死到哪儿去了呀!”
恐怖的气氛用说话可以多少减轻压迫,她打听起自己的身世,就是韩氏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的,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偏偏有这样一个女人这么做了,偏偏她是自己的亲娘。
每个人都有叫另一个人铭记的方式,无情也罢,这就是命!若你早就人命了,那么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无需难过,很多人都怕认命,所以绮嫣难过。
最近京都尤为纷乱,好像是一个人交不起房租,当地官员失手打死了他。因本身是官,且为行公事,当权难以断案。
莲心从外面带来最新消息,说受害者原不是没钱交房租,想变卖了手中财物后将房子买下来。房东每天催命似的,不等人家筹到钱就杀人。受害者的财物还在那间房子里,莲心就给她这么一说,她心思大动,巴巴的跑到街心那所房子前,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