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
这几日的天气阴沉闷热，让人心头烦躁。
郭嘉的出现，让本来已经很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虎豹骑的推进速度天下闻名，如果被他抢先一步围了寿春城，那我们几乎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了。所以孙策决定，加快速度向寿春推进，留下程普和董袭镇守合肥，大军全速向寿春进发。
由于没有了任何的阻挡，五日之后，我军就开到了寿春城下。
寿春的城防显然比合肥还要坚固，不过在袁胤这个连基本行列也搞不清楚的废物那里全是无用。
围城之后，我命人向城中下书，如果袁胤肯投降是最好的，那样就算郭嘉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可还没等袁胤那边有什么反应，三日之后，虎豹骑却是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面。
看着眼前整齐有序的阵容，我不能不在心里叹服，长途奔袭，居然连阵形都没有丝毫的松动，可见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已经强悍到了什么地步。
每一个兵士的身上都被厚厚的铠甲保护，深黑色的铠甲从远处望去如同一片从天而降的乌云，压在人的心头上，让人简直透不过气来。打头的骑兵队呈锥形布阵，随时保持最强的冲击力量，雪亮的长矛随时可能夺去敌人的生命。
就算不是敌人，这支部队也无疑不是朋友。所以孙策下令全军戒备，摆开阵势，随时准备发动。
于是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局面，两支本来为寿春而来的部队，反而在寿春城西对峙了起来。
“主公，虽然虎豹骑来意不善，不过毕竟表面上都为讨袁术而来，不可轻动，否则易失天下人之心啊。”我在孙策身旁小声提醒着，孙策点头，正说话间，对面一人一骑到了两军阵前。
“对面，可是孙伯符将军吗？”说话的是一个文士，看年纪应该在二十七八岁，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脸的病容。虽然没有见过，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必定就是鬼才郭嘉。
“主公，此人想必就是郭嘉。”
“哦？他就是你和公瑾都有几分忌惮的那个郭奉孝。”孙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文士，然后一提马，“竟是一病弱文士，既然他指名点姓叫我，我正好会他一会。”言语之中略带轻蔑，跟着便要催马上前。
“主公且慢。”我赶忙拦了下来，如果来的是荀彧或者程昱等人，或许我也就随他去了。不过来的是这个早就看透了孙策的郭嘉，他会怎么玩弄孙策我根本就想不到。所以我实在不敢让孙策出去走这一遭。
“主公现今当与曹操平起平坐，如何可为他手下一个谋士亲自出面。”我两句话就止住了孙策的动作。“同为谋士，不若让逸出去与他一见，主公意下如何？”
孙策皱着眉考虑了一下，“也好，天云要多加小心。”
“多谢主公关照。”说完，我催马前行，来到郭嘉的对面。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三国中最强的智者之一，我拼命控制着打鼓的心脏，不在外表露出什么破绽。
“奉孝兄请了，今日能够得见高士，实乃沈逸三生之幸。”我在马上拱手。
郭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也回礼道：“原来是计伏太史慈的沈先生，郭嘉有礼了。”
“奉孝兄领大军至此，莫非是为寿春而来？”彼此之间并不熟悉，也没有更多可以客套的，所以我立刻把话转进了正题，探探郭嘉的口风。
郭嘉一笑，轻咳了几声，“我主迎奉天子于许都，如今袁术僭称伪帝，朝廷怎能坐视不理。故我主遣精锐部队欲取袁术那贼的后路。不过……”说着，郭嘉扫视了一眼我后面的军队阵列，“看来，孙将军讨贼之心，更是炽烈啊。”
“我家主公对袁术僭称帝位一事甚为反感，故出兵讨逆，如今兵临寿春城下，只待袁胤那厮投降而已。”我故意强调“兵临城下”四个字，提醒郭嘉，我们先到一步，想让我们让出寿春是绝不可能。
然而郭嘉依然是一派轻松的神情，摊开手朝天平举了几秒钟，“没想到，下雨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微细的雨丝落了下来。看来，数天的阴沉闷热，终于要转化成一场大雨了。
“既然孙将军有如此坚决的讨逆之心，我自然请主公禀明天子，令朝廷嘉奖孙将军。”
“那我倒要代主公谢过兄之美意，不过奉孝兄此行，岂非空劳一场？”
“郭某既领大军，不可无功而回，东面尚有临淮涂中二城，郭某想，孙将军不会也已围城了吧。”
“这个……”我一时间倒答不出话来，都已伐袁术为名，我实在无法阻挡郭嘉去取别的城池。不过我也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放弃寿春，只不过是我看不出他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罢了。
郭嘉见我不答，诡秘一笑：“既然如此，郭嘉自去了。不过临行之前还有一言，希望沈先生斟酌。”
“奉孝兄请讲。”
“天气潮湿，需防粮草发霉。”
郭嘉的话音未落，天地间突然响起一个炸雷。
我呆呆的看着郭嘉拨马回队，半晌无语。
雨，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已是瓢泼之势。
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却一直，凉到心里。
孙策军，中军大帐
“天云，你说我军粮草有忧。”孙策双眉紧锁，自从听完我刚才的说话，他就一直是这个表情，没有变过半分。
“自从得知虎豹营兵发寿春，我军便欲赶在敌前包围寿春抢占先机。但寿春虽围，轻装前进却不能多带粮草，纪灵又未在寿春城内囤积足够的粮草，如今我军就是算上合肥城内的存粮，所能支持的，绝对不会超过一月之数。”我的脸色比起孙策大概也好不到哪里，自从听了郭嘉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心情就没有轻松过。
“粮草大多屯于历阳，如今虽然天降大雨，但二十天之内，应该可达，先生为何如此担心。”蒋钦还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
我长叹一声：“历阳城，此刻只怕已被刘勋所攻，自顾不暇，那有能力再送粮米给我们。”
“什么，刘勋可能攻历阳？”蒋钦的眼睛瞪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一个全身雨水的士兵跑了进来，一头拜倒在孙策眼前，急道：“主公，庐江太守刘勋兵发历阳，如今历阳被围。”
“什么？！”不少在座的武将惊呼出声，我一闭眼，果然还是来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袁术一败，刘勋必为我所灭，郭嘉只要如此游说刘勋，难保他不会投靠曹操。”我在旁边解说道，“我方无粮，少时必退，到时，寿春尽在他手中了。”
“未必，只要主公分一支轻骑给我，必可解历阳之围。”黄盖还有不甘，口里大声说道。
“轻骑？如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纵然轻骑，一日可行几里？”我反问黄盖，顿时一片沉默。
“虎豹骑也是长途奔袭，想必粮草不多，未必能够久持，或许比我们更早退兵。”周泰说话了，他说话一向很少，往往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才会开口。
“如今曹操之兵在徐州南部截袁术后路，若不料错，他们携带的粮米必然可以支撑虎豹骑的兵力，他们两阵不过一水之隔，想要运粮，并非难事。”虽然我也很希望周泰的话是对的，不过我实在不能去赌郭嘉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没想到这个郭奉孝如此厉害，竟连天时也可计算在内。”孙策喃喃自语，现在，他大概不会再轻视这个有些病弱的文人了。
虽然只是个军师，不过军师也是有等级的。
大军所到，进退有据，令行禁止，将士用命。通晓人和，可以算作是三等的军师。
因地制宜，计隘远近，动而不迷，举而不穷。善结地利，才能攻能守，但还要差上一点，终究只能是二等。
察日月之运行，风云之变幻，以助其势，以利其行，这才是军师中最可怕的一种。因为，他们甚至可以知“天”。
天威难测，若连天也能掌握在手中，岂是一般人力能抗。
只是，不能抗，我们也必须抗到底。
“主公，郭嘉虽言取涂中，临淮，然两地离此不远，需防其偷袭合肥，断我归路。”正想着，周瑜开口道。
“嗯。”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不过孙策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既然是曹操主动找上我们这一局，我们也就只好尽力奉陪了。传令下去，通知驻守合肥的程普与董袭，要他们加倍防范，不可大意。”
传令兵刚刚领命下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孙策皱眉，大喊一声：“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一个偏将略带慌张跑进来报告：“不知何人把历阳被围之事传开，如今军士们人心惶惶，担心粮草不足？”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我赶忙道：“看来军中亦混有郭嘉之人，唯今之计，当速令各将回营安抚军心，不许军中私相走动，以防有变。”
恐惧是最容易传染的情绪之一，一旦爆发，那士气就全毁了。
孙策点头，其余各将立刻起身下去安排去了，大帐之内，转眼只剩下孙策、我和周瑜三人。
“战场之事风云变幻，一月之间可有许多变数。我方若轻易退兵，会为天下诸侯小看，所以我打算再围城一段时日，如何？”孙策看着我和周瑜说道。
我和周瑜都赞成这一点，现在形势未明，匆忙撤退只会给人一个狼狈的印象罢了。前一战大胜纪灵建立起来的气势也将荡然无存，这绝对不是什么上上之选，所以撤退一事，大可以拖上一阵再说。
不过拖，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以郭嘉用计，真想拖上我们一月，绝对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天降暴雨，道路泥泞，士气低靡，众将心惊，粮草不济。
天、地、道、将、法，一计便将我兵者五事尽毁，郭奉孝真不愧鬼才之名。
想要破局，必须先跳出他的计算才行。
既然他已出招，那我就只有接招，拆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