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运城的名字源自英语“SanLuck”,南方人叫它圣卢克城,在新月圣战前一直被作为地球帮的首府,是卢克一族的家堡。圣运城与摩尔拜之间隔着狭长的甲烷湖——武诺斯湖。它们之间的保留区除了战时掠夺?卢克的先遣装甲部队之外还没人涉足过。相比摩尔拜的金属质感,圣运城显得更为古老——这里每半天有六小时并不温暖的阳光,有名副其实的白天,而不是如摩尔拜般白天黑夜混为一谈;然而,这座城市一天里的温差却大得有些离谱,如果说早晨的温度是地球上的晚秋,那午后就是炎炎盛夏。抛开多变的气候不谈,第一批美国人在这里扎下了坚实的地基,整个城市充满了象征地球人旧时代工业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掠夺战败后,夏雨收月光?卢克为养子,掠夺的次子鹰则继续统治圣运城。鹰是个强硬的人,圣运城在他的治下日渐繁华,自己却终身未娶,膝下无子,这意味着根据复仇者集团制定的法律,这座丰饶的城市终有一天会落到安迪手中。
安迪开着粉红色的汽车飞翔在城市上空,祖父在他身边交叠着双手,锐利的目光穿过云层,审视着下面的城市。
“总有一天,这些都将是你的。”祖父开口,“我不屑于谈论家族,我也没那个资格。但是我还是要说,安迪,你要对得起你的名号。吉和艾尔说得都对,艰难的时代即将来临,而我自知时日无多。”
安迪别过头,看着窗外。
“别那么说。”
祖父笑了,他的两颗门牙中间有一个空洞,“你长大了。原谅我一直把你当成孩子。看来,我能用一张比萨让你开心起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安迪心里一阵酸楚,他用力拉起操纵杆,然后在触摸地图上锁定城市中心的某个位置,汽车开始缓慢下降,降落到云层之下时,一座硕大无朋的堡垒出现在视野之中。
卢克堡。
“我们到了,爷爷。”
这是座真正的城堡:它拥有厚厚的外墙,通天的塔楼用来迎接像他们一样从天而降的客人——或者主人,花园里种植着真正的绿色植物,显得生机勃勃;旁边是一方比扬家大上三倍的泳池,四周铺上如假包换的真正沙滩。这城堡的豪华程度堪比皇宫,安迪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俯瞰卢克堡时低声骂了人生中的第一句“操”,从此一发不可收。
他们降落在位于城堡一角的鹰塔。这座塔楼通体漆黑,犹如一株参天的黑木。塔顶有一个天台,用来停泊飞行汽车。
反重力系统关闭后,汽车缓慢地贴向天台,随后车轮着地,发出一声轻轻的钝响。安迪扶着祖父下车,走向通往城堡内部的铁门,一个身着西装的红发女人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这是鹰?卢克的养女赤木岚,据说在岚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死于空难,鹰就以表叔的身份收养了岚和她的哥哥帆。按辈分论,安迪还得叫她一声姑姑。
岚身形苗条,枣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她画着淡淡的职业妆,眉宇之间颇有几分英气,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棕红色——红木的颜色。岚是个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而且痛恨拖泥带水——在某个夏天,安迪曾来这住了两个月,对她的这一特点可谓印象深刻:正是那段极为惨痛的经历使安迪彻底改掉了拖拉的毛病。
“月叔。”她伸出一只手搀着祖父的另一只胳膊,“小安迪也来了,呦,你的变化可不小。”
安迪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到现在看见除了粉红之外的其他颜色还神经过敏呢。”
“我看到了。”岚露齿一笑,“那车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呢,还是被你漆成了这样?”
“定制款格兰卡,他们告诉我这车整个星球只有这一辆。岚姑姑,你让我多花了一百五十万哪。”
这时祖父开口打断了他们,“岚,鹰在哪里?”
“父亲就在下面的袭人厅等你们,他让我前来引路。”
“袭人厅……”祖父沉吟着,“是哪个来着?”
“走过这些楼梯,出口就是。”
“哦,我想起来了。”祖父挣扎着甩开两人的搀扶,“别扶我,松开,难道你们认为我老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岚和安迪在老人身后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走过最后一层旋转向下的楼梯,迈进明亮的灯火之中。
袭人厅和安迪自家的客厅一样大,里面只有几把黑色的长沙发和一张黑木长桌,天花板上没有电灯,墙壁兼具供亮和供暖双重功能。对面还有一扇黑木门,通往后面的走廊,而袭人厅显然只是个迎客用的便厅。
“嗬,老哥!”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张开双臂朝他们走来,他身高近两米,形似铁塔,身着宽大的皮裤和黑色背心,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左手的拇指戴着一枚硕大的黑玉戒指。他的脸上被岁月犁出了道道沟壑,眼睛却似年轻人般炯炯有神。他的秃头剃得发亮,火光映在上面就像是个小太阳。未及安迪反应,鹰?卢克就用一双巨掌狠狠地搂住了他,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快要断掉了。过了一会,叔祖松开安迪,转向他自己的哥哥,而月光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孩。
“还活着呢,嗯,你这小老头儿?”他粗声粗气地说,眼睛里溢出笑意。
“那是当然。”月光笑着回答,“以我之见,我活得不见得比你差,老弟。”
叔祖哈哈大笑:“你就逞强吧。告诉你,我现在可是逍遥得很哪。”
月光的双眼聚焦在弟弟身上,据说这一眼能看穿人的灵魂。
“我宁可住狼桥边的破木头箱子,也不愿四肢僵硬地躺在你的堡垒里面。”
兄弟俩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似乎这是一个专属于他们俩的笑话。
他们穿过袭人厅,黑木门外面有一条靠着花园的走廊,走廊一侧是镶嵌有夜光石的墙壁,右边满眼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它们的一些枝叶透过栏杆伸进走廊,其中有结出巨大果实的苹果树亚种,令人称奇的黄棕榈,一棵巨杉甚至顶碎了上方的一处高台。花园中间满满的都是薰衣草,正宗的法国薰衣草,在淡淡的阳光下呈现出梦幻的紫色。
安迪看得入迷,不觉迎头撞上了一根漆黑如夜的枝干,眼冒金星,赤木岚见状赶忙扶住他,安迪才没有摔倒。
“你往哪儿看呢,安迪?”
“啊。”安迪捂着额头咕哝着,“姑姑,这是啥?”
“这是非洲黑木。”岚说,一边拍了拍结实的树干,血红的树叶在其上颤抖。“这恐怕是城里的最后一株了,但也是最大的一株。当年圣运城归顺夏雨时,他们把城中的黑木全都砍掉了,连种子都烧了个干净。你叔祖经常说他当时拼了老命才保住这一棵。”
“他们为什么——”
“——烧掉它们?”岚皱着眉头说,“黑木象征着某种地球人的信仰,圣运城里的黑木总是能提醒人们他们是来自地球的移民,而这正是复仇者集团竭力想让他们忘记的。”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安迪不解地问,“我是说,我们都是地球人的后代,这是事实啊。”
岚摇了摇头,“这意味着统治的动摇。复仇者意图以星球领主的身份统治一颗完全独立的星球,而不是作为地球的附庸。他们正在企图让人们一代一代地消磨这种‘我是地球人’的观念,而掠夺发动的叛乱正是为了让欧罗马星回归地球。”
“他失败了。”
“是的。”岚姑姑赞同地点了点头,“和平的时间越久,这颗星就离我们共同的母亲越远。”
“你们在干什么?快跟上来。”叔祖在前面喊道,安迪这才发觉自己和岚姑姑在不觉间已经落在了后面。他们匆忙跟上两位老人的脚步,进入雄伟的正厅。
正厅高约十五米,呈五角形,正对着大门的墙角挂着三幅约三米高的油画,它们被装在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黑木画框中,栩栩如生。
“旁边的两幅分别是刀马和菲尼,”安迪至今仍记得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叔祖如是介绍道,“刀马是我和月光的祖父,而菲尼是刀马的父亲,他们可谓是卢克家族最初的振兴者。那一幅,”他指着中间最大也最为华丽的一幅,“他就是掠夺,你的曾祖父,人类中最强的战士。”安迪定睛细看,如果掠夺真的如人们所歌颂的那般强大,至少在画里没有完全体现出来。这幅画中只有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并不如安迪在此之前所想象的那样肌肉发达。他戴着一顶宽檐礼帽,帽檐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则慵懒地看着他们。安迪感受到这只眼中所隐藏的残忍,不敢直视。
现在,这只眼睛又在看着他们了。画像上,掠夺的嘴角弯出一个邪异的微笑,似乎在嘲笑后人们的无能。传说掠夺发动叛乱失败后,被夏雨终生囚禁在“冷月之牙”,最后还被葬在了那里。小时候,安迪每每问起祖父为何要对囚禁自己父亲的人如此忠诚,月光总是摇摇头,笑着摸摸安迪的脑袋。
“你还小。”祖父说,“不会明白的。”
“我已经十三岁了,”当时的安迪争辩着,“而你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开始照顾弟弟了。”
祖父哈哈大笑,然后用一块香喷喷的比萨堵上他的嘴。
现实中的祖父在一张长桌旁坐下,叔祖则随意地坐在他对面,岚姑姑从侧门出去准备午餐了。安迪靠着一套古旧的黑铁盔甲坐下来,用指节叩着盔甲的护胫,发出“当当”的响声。
“帆不在家?”祖父问。
“是啊。”叔祖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不愿意学我叫他学的那些,对法律倒是颇有兴趣。我让他去管理最高法庭,这小子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唉,老哥,你可别让安迪太过依仗这些,法律终究是靠不住的,强权才是王道啊。”
祖父摇了摇头,“你此言差矣。时代在进步,集团的公信力在提高,法律日趋完善,靠着一把砍刀吃遍天下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叔祖的巨掌在长桌上摩擦着,压低了声音,“怎么,你不会真的认为复仇者集团会一直这样稳稳当当地坐着江山吧?”
“嗯?”祖父抬起眼睛看着弟弟,锐利的眼神半是疑问,半是警告。
叔祖爽朗地大笑,“别紧张,老哥,别紧张……我们都老了,我们厌倦了纷争。你看,我的画像就在地下室里放着,等我死后它就会挂到那面墙上。对两个即将入土的老人来说,由谁掌权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所谈论的只是兴衰规律,物极必反嘛。”
“兴衰不是谁都可以谈论的。”祖父的脸色阴沉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鹰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阴霾,但转瞬即逝。“今天我们不说那个,老哥。你们这次是有什么事儿来着?”
月光谨慎地看着弟弟,缓缓开口:“有艾尔的消息了。”
鹰的脸上掠过一阵惊讶,“是吗?在龙死了十六年之后?这次是谁?”
“是摩尔拜公司的职员,叫作雅各布,龙?擎天留下的孩子。老吉最开始似乎不打算公开他的身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据我所知,不久之前的某个时候,有人把这秘密告诉了他,从此便不胫而走。”
“这种事情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鹰抱怨道。“擎天家族就像蟑螂一样,杀了一个,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出个孩子来。要搞清楚哪个是他亲生的,只要看他身体里有没有艾尔就行了,你说是吧?”
“那不重要。”祖父说,“重要的是艾尔出现了,他留给安迪一个消息。鹰,萨鲁曼要来了。”
“谁?”鹰摩擦着布满老茧的大手,心不在焉地说。
月光站起身来,却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玉树吗?”
“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呢。”鹰咕哝着,“我胸口的刀疤到现在还留着。”
“他是从哪里来的?”
“谁他妈知道。”
“你这傻瓜。”安迪听见祖父低吼道,“玉树?擎天是萨鲁曼的人,艾尔提到了白色手掌,不可能是指其他东西。告诉你吧,要么是萨鲁曼,要么是他的风骑士。对我们而言,这两者同样糟糕。”
“你可不要危言耸听,”鹰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在告诉我,像玉树那种东西——他——它——不止一个吗?”
“如果你指的是艾尔,它独一无二。如果你指的是玉树,是的,他不止一个。”
“那可是有点麻烦。”
“正是这样。所以我才会特地赶来。艾尔见识过我们俩的能耐,它显然是希望我们能做些什么。”
“你在开玩笑吗,月光?”叔祖笑道,“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不过是个干枯的老头儿,妈的,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说实在的,老哥,我有自己的军队,关键时刻还能自保,但是再对抗一次玉树?擎天?这种蠢事我不会去干。你看,永生的艾尔看不到我们的衰老,还要求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的利益而战。”
“不尽然。”月光严肃地说,“萨鲁曼将带来整个星球的毁灭。到时候,谁也躲不掉。”
“他是这么说的。”安迪插嘴道。
“风之幽灵生来便与谎言为伍。你倒是说说,我们与萨鲁曼毫无瓜葛,他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你不能以你的思考方式去揣度他们。精灵的思维和人类大相径庭,众所周知。他们的感情中不存在仇恨,所有的恩怨都是针对整个星球而非个体。我想,一定是这个星系的某些东西触犯了他,才会发生这种事。”
“我直说吧,老哥。”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管我的城市和我的家族的安全。要让我为苍生而战?妈的,我不是圣人,除非兵临城下,否则我不会拿我的人民的生命冒险。他们叫我‘鹰王’,他们尊重我,爱戴我,我必须对他们负责。整个星球?算了吧,月光,我没有那个能力,也不在乎那些。”他从长桌下的木箱里翻出一盒包装精致的雪茄烟,拿出一根,用小刀切掉一头。“不是有复仇者集团吗?就让你的倚天轮去摆平吧。”
鹰的脾气倔得像头驴。祖父摇了摇头,拉过叔祖面前的盒子也开始冒起烟来。
兄弟俩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岚姑姑走了进来:“父亲,我们可以用午餐了。”
“这么快就好了?”鹰眉开眼笑,“看来我们的厨房今天超水平发挥啦。来吧,老哥,安迪,咱们简单吃点东西。不知他们今天做了啥?可别又是炖骨头汤,天知道那东西有多难吃。”
他们就在正厅旁边餐室里的一张六人餐桌上用餐。午饭包括一条被剔了骨、拆下片片鱼肉的地球海鱼,一盘特殊酱料熬制的土豆泥和一整锅炖菜,每人面前还摆着一份日式牛排。
“这牛是我们自己养的。”叔祖指着那盘牛排说道,“我搞了一个特殊的温室,专门为我生产这些肉类。可谓是取之不尽,而且味道鲜美。”他用汤勺舀起一点炖菜尝了尝,“这菜也不错。”
酒架上摆着一瓶玫瑰金酒,岚姑姑把它拿下来,给每个人倒了半杯。正当他们坐下来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鹰的养子赤木帆出现在门口,他穿过正厅来到众人身边。他身材瘦高,有些轻微的驼背,极薄的头发像一层红色的青苔覆在他的头顶,眼睛是比他妹妹更深沉的棕红色。他的左眼戴着浅红色的全息镜,全息镜的主机被植入他的左耳。这东西能够帮他随时调出当地的地图、语言和眼前人身份的资料。赤木帆的脸比起上次安迪见到他时又长了一截,单论脸的长度来讲,这个表叔已经略胜安迪的亲叔叔一筹。
帆大步走过来时一脸严肃,然而当他看见城堡的客人时立刻露出了笑容。笑容在他脸上总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月叔。”他招呼着,“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上午。”祖父答道,“你也来吃吧,帆。”
帆微笑,“不必了,月叔。我只是忙里偷闲,趁案子休庭的时候回来看看你和安迪。午饭我在法院吃过了。”
“我跟你说过,这小子醉心于法律。”鹰咕哝道,咬一口他那份牛排。
“可以这么说吧。”帆的笑容消失了,“我醉心的是消灭世间的不公。”
但愿这只是说说而已。安迪嘴里塞着土豆泥,沉闷地想道,卢克家族就是世间最大的不公,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们寒暄了一阵,帆就告辞了。午饭之后安迪在二楼随便找间空卧室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后祖父和叔祖却不见了踪影,岚姑姑也不在,卢克堡的机器人管家“专家”在擦着走廊的地板,安迪走过去拍拍它的大脑袋。
“老头子呢?”他问。
管家茫然地抬起头,接着,头顶的识别灯开始闪烁。
“他们出去了。”
“去哪了?”
“无可奉告。”
我正巴不得有一小会儿休息的时间,这些人居然还闲不住。安迪想着,走向通往三层的楼梯。
拐角处有一个便厅,这是祁鸣厅,里面摆放着一台造型古朴的立式钢琴,这琴的岁数已经很老了,据说是百年前合美?擎天送给刀马?卢克的。仆人和卢克堡里的机器人总是把它擦得锃亮,但由于长时间无人弹奏,里面的琴弦已经生了锈,这一点在安迪上次造访卢克堡时已经发现了。果然,当安迪走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绒布按下第一个键时,发现音色变得比几年前更加离谱。他叹了口气,坐下弹了一曲无词的《黑夜舞者》,曲调婉转而充满哀伤,虽然严重走调,却出人意料地有了另一种感觉。
这是安迪唯一会弹的一首曲子,是多年前刚进公司时梭子鱼教给他的。亨利声称这也是他的唯一一首曲子,但安迪不相信——键盘在亨利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他弹奏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拥有能够涤净灵魂的力量,单凭这一点,安迪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只是在机械地模仿。《黑夜舞者》是一首简单的曲子,而把简单的曲子变得富有活力需要极为深厚的功底。安迪总是觉得梭子鱼展露给世人的仅仅是他自己的冰山一角,他是个不简单的人,而且毫无疑问有朝一日将变成像夏雨?擎天一样的伟人。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终止,琴键不祥地嘎嘎响着,就好像一颗松动的牙齿即将脱落一般。安迪站起身,发现一个小小的机器人攥着一瓶清洁剂缩在墙角,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在它身后瑟瑟发抖,正犹豫地看着他,显得很害怕。看来这只猫曾躲在钢琴后面,听到响声就被吓了出来。
它们成了朋友。安迪惊奇地发现,这只小猫寸步不离地跟着机器人清洁工,当机器人的一只刷子手拂过安迪刚刚摸过的键盘时,猫咪也跳上去在键盘上踩上一遍,搞出一堆杂乱无章的音符,然后机器人毫无怨言地重新擦一遍。如此往复,直到小猫累了,躺在地上撒娇,而它的机器伙伴却一声不吭地擦了最后一遍之后拎着清洁剂扬长而去。猫咪蹲在那里不满地看了一眼安迪,然后一溜小跑追了出去。
安迪笑出了声。这小猫到底知不知道它的伙伴是块石头?机器人哪来的感情,它们只知道擦地板、擦桌子、擦钢琴,每半年去阁楼的车间维修一下自己,这就是它们全部的生活。
然而,刚刚走出祁鸣厅的门,安迪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小机器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一瓶牛奶,正用自己那只拿清洁剂的手臂把牛奶倒进一只碗里,那只橘黄色的小猫坐在它面前,满怀期待地喵喵叫着。
这场面可把安迪迷住了:机器人居然在养猫!正当他想再凑近看看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把这对小朋友吓跑了。叔祖和祖父出现在门口,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显然他们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小小的不愉快。
“爷爷,鹰爷爷。”安迪走上前打着招呼。
“安迪?”祖父显得很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迪耸了耸肩,“四处走走。”
鹰笑了,“没关系,安迪也一起来看看吧,毕竟是我们的继承人,他迟早要知道的。”
“看什么?”安迪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件传家宝。”叔祖神秘兮兮地说,脸上容光焕发,这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安迪望向祖父,月光讳莫如深地一笑,示意安迪跟在鹰身后。
他们穿过祁鸣厅,叔祖掏出一把古旧的钥匙,打开另一边的门——在安迪的记忆中,这扇门从未打开过——然后走上一条对安迪来说十分陌生的走廊。这条走廊的墙壁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品,而且似乎无法像城堡里的其他墙壁一样供亮——每隔十米,就会有一个简易的白炽灯泡挂在那里。从阴暗的走廊出来后,安迪发现自己进入了城堡深处的一座塔楼,面前是一段长长的、螺旋向上的扶梯。对于这段扶梯,叔祖无意做任何解释,显然他只需要跟上。安迪不记得城堡里有这段扶梯,就像他也没见过这些楼梯最顶端的那扇铁门。而且他忍不住注意到台阶上积满了灰尘,这意味着机器人也不曾光顾此地。随着他们越爬越高,安迪的好奇心也随之上升,到底是什么东西,要保存在这种地方?
铁门上没有用来识别指纹的触摸板,没有密码锁,甚至连钥匙孔都没有。正当安迪纳闷如何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叔祖伸出戴黑玉戒指的拇指点在门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然后把手臂往回拉,安迪惊奇地看到鹰的手指就像一块磁铁一样把门吸了出来。
鹰收回手指,冲自己的侄孙一笑:“厉害吧。有朝一日你也能做到,但是我衷心希望那一天晚点儿到来。”
呈现在安迪面前的是一间极为狭窄的储物间,几乎是空的。正对着他们的墙上孤零零地挂着个狭长的灰色帆布包裹,鹰解下它,交给月光。
“这就是……?”祖父轻声道,脸上写着敬畏。
“这就是。”鹰点点头,确认道。
“这是啥?”安迪问,他的好奇在此刻已经满溢。
“这是把刀。”祖父轻轻地说,“你鹰爷爷告诉我,它能够让他拥有保卫自己城市的力量。但是它不是断掉了吗,鹰——”
“我把它修补好了。”叔祖高兴地说道,打开包裹露出刀柄,刀柄缠着和外面的包裹同样材质的灰色帆布,上面写有奇怪的文字。
“那么……”祖父沉吟着,“这就是你最后的王牌?”
安迪再也忍不住了,“您的王牌是一把刀?”这太可笑了。这星球上有那么多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武器,圣运城的底牌居然是一把刀?
“这可不是普通的刀。”鹰包好包裹,把它重新挂到墙上。
“这是我父亲的刀——掠夺?卢克的刀。”月光补充道,“孩子,这破烂的小包裹里装着的东西是‘挥之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