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又开始了。
海豹曾经以为少年时代的噩梦是由于艾尔的存在所致。现在看来,他大错特错。自从和土豆谈过话之后,那些可怕的梦便夜夜如潮水般袭来,有些细节甚至更加清晰。在那个血红的世界里,他没有选择,必须逃——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一直在逃跑。海豹几乎觉得一切的答案一直就在自己的脑海里,于是绞尽脑汁去想,却徒劳无功。
在每个梦境里,吉先生都站在那同一个地方。他看起来就像一张纸。他面无表情地冲海豹——也许是雅各布?——招手,示意他过去,然后依然面无表情地为他指引一个方向。
海豹照做了,却发现前方有更多的黑影,在暗红的夜里诱惑地笑。
那是个陷坑。前方爬满毒蛇。
海豹每次都试图提醒自己不要去走那条路。然而一切并非那么简单。
久而久之,海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每个夜里,身体还是不听话地向着那些可怕的东西走去。就好像那是一个剧本,一切都必须按照剧本来发展。
噩梦来临的第三个晚上,海豹被惊醒之后爬出睡袋,拿出罗德放在抽屉里的纸和笔开始试图记住那些梦,一醒来就把它们写在纸上。
第三天。我看见了第一个人的脸。
第四天。吉先生看起来有些可怕。他的眼睛就像两个洞,透过它们,我能看见后面有更多的影子。每一次做梦,它们都靠得越来越近。昨天晚上,我甚至能看到后面的人脸上的表情。
第五天。我记不清所有人的特征,只知道他们都在对我笑。
第六天。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看来我之前想得多了,这些“东西”根本不理会我,而是直愣愣地向前走去。醒来的原因忘记了。只记得仿佛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第七天。梦越来越长。吉先生已经不见了,那些“东西”也不见了,我一个人走在平原上,醒来的原因不明。
这几天的梦境情节发展得甚至比之前好多年都要快。海豹有些慌了,这样下去,不一定会在梦境里看到什么东西,而且梦越来越长,越来越荒谬,海豹甚至担心,会有一天被梦里的场景吓得昏死过去。海豹瞪眼看着五天来的记录,想起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每次他都会忘记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隔着一整个世界。海豹不禁开始思索梦里的事情是否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然而,对于这种想法,艾尔同样抱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你傻了吗?”幽灵咆哮着,“你脑子里那些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做梦的时候,你在干吗?”海豹好奇地问,“既然你一直在我脑子里,那你应该也看得到我的梦境。对不对?”
艾尔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一张恶魔的脸重新浮上来恶狠狠地吼道:“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有那么一瞬间,海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想法,他不知道是哪一条激怒了艾尔。
“今天你得跟我去一趟。”海豹不甘示弱地命令道。
“凭什么?”艾尔轻蔑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海豹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友好的语气说道:“你能帮上大忙,艾尔。顺利的话,你还能给我一个答案。我真的很怕有一天我会一去不醒。”
当天夜里,艾尔伏在海豹背上进入了梦境。海豹不知这幽灵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有这个守护神在,梦里的景象便显得不那么恐怖了。
梦境的基调仍是红与黑。一望无际的猩红色荒原上,不知名的暗影在远方舞动。
海豹觉得背上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很是熟悉。
是艾尔。他突然想了起来。少年时代的那些梦里,伏在他背上窃窃私语的东西正是艾尔。这个发现更让他确认艾尔与这个梦境有关。如果不解开这个谜题,恐怕从此以后是再也难以睡一个好觉了。
“你来过这里吗?”海豹问道,“看看这些土地,我不相信你这么多年来不曾窥探过这一切。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艾尔说话伴随着不自然的嘶嘶声:“看你怎么理解。我想我在这里待过,但并不意味着我比你更了解这里。”
“你从那扇门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吞噬了所有那些灵魂。”海豹告诉他。
“我不否认我能做到。但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我们是在哪里?”
海豹站在那里仔细回想着。“我们……当时在我的房间里面……”
“是的,那时候我们在你的世界,不是这个世界。”艾尔说,“换句话说,我只有在你的世界才握有力量。而那扇送我穿越时空的门,正是你亲自踹开的。”
就在这时候,海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身后仿佛有人在看着他。
“不要回头。”艾尔在他耳边低语道。那一刻,海豹似乎听到了空气嘶嘶作响的蜂鸣。
他清清楚楚地明白,绝不能回头。
为什么?
上千个一样可怕的夜晚,他从没有回头。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而海豹深切地知道那个声音是正确的。
“后面有什么?”海豹耳语着,在这里,艾尔似乎无法听到他内心的想法。越是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行走,海豹就越是不情愿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擎天家族的神明在这里毫无力量。风之幽灵艾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弱的可怜,就只得像一个婴儿一样伏在他的背上。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艾尔不愿随他来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或者幽灵肯定都不会特别享受这种无助的感觉。
艾尔紧紧抓着海豹的后背,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这么长时间以来,海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艾尔本质上也是一个生物。生物的本能都是求生。想到这里,他忽然对幽灵有了一股同情。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赤脚踏过细密的红沙。沙子把他的脚割出道道伤口,原来他由于神经过于紧张,不曾注意这些。现在有了艾尔在身边,或多或少给了他些许勇气。说来也怪,艾尔本身即是一个足以令人丧胆的存在,如今这一只怪物死心塌地地站在自己这边,却也多了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海豹便因绝望而颓然地坐在地上。当他的手无意间划过红色的沙土时,却感到心中一凛。
这沙土原本与别的地方并无两样,然而如今却浸满了暗红色的液体。
那看起来太像血了。海豹想道。
“雅各布。”艾尔轻轻地叫道。
海豹抬起头,发现前方的浓雾之中渐渐现出了许多黑色的影子,却不像之前的夜晚那样是站立着的。他们的姿势,极端痛苦和诡异。就好像一幕恐怖歌剧里定格的某一瞬间,幕后的人员透过猩红色的幕布看到的场景。
然而,这场景却仿似有几分熟悉。
“还是那些人!”海豹绝望地叫道。他不知自己从何处得知这一事实,却心知肚明这是真的。“我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然而,他们的姿势太过怪异,海豹不敢再靠前一步。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全身传来的所有信号都在告诉他:回头,跑。
但那是不现实的。同样的感觉让他明白后面的东西更可怕。艾尔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双手,急促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快跑。”艾尔嘶声催促着。
“不。”海豹摇了摇头,“这太可怕了。”
“这只是一个梦。”艾尔提醒他,“快走。”
“是梦的话,后面的东西也就不足为惧了。”海豹顽固地说,“我不会再走了。”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快走!”艾尔咆哮道,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推了出去,海豹已经鲜血淋漓的双脚在沙地上一个趔趄就摔倒了。
他本能地回过了头,看见了可能是一生中最匪夷所思的景象。
伏在自己背上的东西,早已不是艾尔。
那是自己的脸,长在了一具畸形的婴儿身躯上,正以同样惊愕的表情望着自己。
身后,离他们一米远处,还有一个更加高大的影子,它行动迟缓就像个纸人,正僵硬地朝着海豹走来。
这个纸人,也长着他自己的脸。
海豹本能地向后望去,赫然发现纸人身后跟着千千万万的影子,他们无一例外,都长着雅各布?兰的脸。
“海豹,你怎么了?快醒醒!”
一双粗壮有力的手在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海豹迷迷糊糊地伸出右手,不知从嘴里冒出了什么糊涂话,面前的壮汉犹豫了一下,随即左右开弓地扇了他两个耳光。
经他这么一打,海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发现跛子罗德正忧虑地望着他,抡圆了胳膊准备再打一个耳光。
“行了,够了!”海豹赶忙叫道,一边胡乱用手挡着,以防第三个巴掌落到自己脸上。
“做噩梦了?”罗德低沉地说,“还大喊大叫,嗯?告诉你,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说不定你就魔怔了。”
“******。”海豹骂道,“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我都喊了些什么?”
壮汉耸了耸肩:“我一个词儿也没有听懂。”
海豹不自然地抖了抖肩膀。刚刚还压在他肩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反倒有些不舒服。
冷静下来之后,他不禁开始仔细地回忆噩梦的细节。可怕的东西就是他自己吗?海豹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只记得看到那一切时很害怕,很害怕。
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
艾尔很虚弱。海豹感觉得到,幽灵正可怜兮兮地瑟缩在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
“你就该一直向前走。”艾尔说,“前面的东西再可怕,也终究是梦境。”
海豹突然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可怕。
“你心里一直害怕的,就是真相。”
“什么真相?”
“我不知道。”艾尔颓然,“你的过去,也许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
海豹不禁开始回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那些片段:五岁,兰爷爷带他去河滨公园欣赏落寞的星光;九岁,他与大他三岁的安迪因为玩耍起了争执,哭着被爷爷领回家;十三岁,他被送进电子科学学校,上学的第一天就和薇儿闹僵。往事历历在目,海豹一直回忆到兰爷爷被杀的那天,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表明自己可能会有一个不一样的过去。
“我穿过无数个世界而来,却从未见过一个与那种地方类似的存在。”艾尔说,“即使在风之谷的腹地,我也不曾面临如此的威胁。”
海豹顿时明白了。并非因为幽灵在梦里的世界没有力量,而是因为梦里东西的力量,远在艾尔之上。那些纸片一般的长着自己面孔的影子,他们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海豹就这么琢磨着梦里的玄机,却越陷越深。艾尔也帮不了他,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极为糟糕的消息。自从风之幽灵出现之后,海豹一直认为只要有艾尔在,他就是安全的。然而现在他得知艾尔居然也会害怕,仿佛一件盔甲的要害处破了一个洞,然后把他暴露在浩渺危险的宇宙之中。
海豹对噩梦怀有深深的恐惧。他一直以为从小到大,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当噩梦再次降临时,却是这样的汹涌,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它就摧毁了海豹心中积累多年的信仰和希望。他已不再怀疑梦的真实性,转而开始思考梦的含义。
此刻的海豹,既期待做梦,也害怕做梦。就像一个坐在屏幕前等待观看一部以恐怖著称的影片的人,明知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但还是渴望了解整个故事的结局。
然而,他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人总不能不睡觉。
他和罗德从房间里出来,开始和其他船员一起干活。海豹已经适应了船上缓慢的作息时间——连续工作十四个工作时,然后睡上六工作时。生活节奏的舒缓让充斥着噩梦的长夜更加漫长,不过好在它没能影响海豹的休息。第三个工作时,海豹正在心不在焉地搅拌一桶封闭在铁桶里的散发着霉味的清洁剂,却瞥见阿凯神秘兮兮地摸了过来。
“怎么样,海豹?”小土豆打开桶盖,用拖把浸入海豹正在搅拌的清洁剂,开始清洗铁质的船舱。拖把带出颗颗浅粉色水珠浮在空中,这种清洁剂可以有效防止铁板锈蚀,是船内常年的必需品之一。
“什么?”海豹黑着脸问。
“昨天给你看的东西……有想法吗?”
海豹顿时感觉一阵眩晕。“我能有什么想法?”
“听着,海豹。”阿凯机警地扫视着四周,“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我的猜测是准确的,那么我们的船长恐怕就快换人了。”
海豹料到了他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他现在无心去想这些,接踵而至的麻烦让他头疼。
“那你的打算呢?”他反问道。
阿凯诡秘地一笑,他的秃头由于焦虑而显得格外油亮。“我正在研究一种能够杀死那种生物的方法。我发现,他并非我早先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他指了指地上的铁桶,“清洁剂里的一些成分,加上一些未衰变的核燃料,就能做出致命的毒药。但是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
海豹听得津津有味,然而最后一句话却令他皱起了眉头:“什么麻烦?”
“只有‘核心’中才有我需要的东西。”阿凯面露难色。
海豹明白了,他们作为普通船员,是无法进入“核心”中一窥究竟的。往往只有船长需要改进核反应堆时,才会操纵着船员进入其中。显然,一个被控制的人是无暇在里面拿什么东西的。
“你要我进入‘核心’?”他皱着眉头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阿凯的一双老鼠眼中露出请求的神色,“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在船上待的时间最短,而‘核心’当中的辐射量对于一个常年饱受核辐射,身体机能脆弱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兄弟,只有你可以去试一试。”
要我做英雄啊。海豹暗想。他犹豫着,阿凯湿润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突然自旁边传来,把两人着实吓了一跳。
是洋葱头。他站在那里,一双小小的猪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阿凯。平日里阿凯总是和大个子王子在一起,没人敢找他的麻烦,然而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老鼠,惶恐地望着海豹。
海豹也同样不安地回望着他。这家伙听到了多少?
洋葱头突然伸出强壮的手掌,揪住阿凯脑后的头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小子。说出来,我让你免一顿好打。”
阿凯无助地伸着双手,眼睛充满血丝,求助地瞪着海豹。
“放开他!”海豹吼道。
“哎哟,小孩儿,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放开他。”海豹重复道,握紧拳头。
然而没等他往前迈上一步,他的脑袋就重重挨了一掌。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洋葱头叫嚣,一边又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七荤八素。“你们在密谋什么?告诉你,如果船长知道,他可不会这么友善地问你这些。”
这句话提醒了海豹,这件事绝不能让船长知道。
突然,他内心深处的某些能量脱离了他的控制: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他心里疯狂地燃烧起来,在他没能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看不见的能量就从他握着的拳心涌了出去。
洋葱头凶神恶煞的脸在一瞬间凝固了。他举着右手,开始在原地不自然地来回摇晃着,像一根湖底的水草。
阿凯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查看了洋葱头的鼻息,立刻吓得缩回了手。
“他死了。”阿凯颤抖着说,“你杀死了他。”
海豹茫然地点着头。他完全蒙了:艾尔到底想要干什么?
土豆惊恐地瞪着他,转身就跑。然而没等他跑出三步,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了回来。海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艾尔在阿凯眼前实体化了。
阿凯完全吓傻了。海豹皱了皱眉头,突然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顿时觉得自己面对艾尔时还是比较勇敢的——至少他没有被吓得尿裤子。
“我去帮你找那东西。”幽灵缓缓开口,用的是他最接近人类的声音。然而,阿凯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脸惊恐地指着幽灵。
“是啊,是啊,我杀了他。”艾尔不耐烦地说,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同时,黑烟盘旋着将阿凯缠绕起来:“而且,如果你把我的存在说出去,我也将毫不犹豫地弄死你。”
“我不会说出去的!”阿凯突然从嗓子里迸出一句话来,声调高得离谱。显然,他在经过了极度恐惧之后反而变得不害怕了。
“那是最好。”黑烟盘旋着回到海豹身边,“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合作弄死‘蜘蛛’的计划吧。告诉我,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海豹就听到脚下的尸体发出一阵“喀拉喀拉”的声音。两人慌忙低下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具尸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的皮肤下面,许多血管粗细的东西开始浮现,并不断地交错扭动着。
海豹惊叫着向后退去。紧接着,尸体的耳朵里,钻出了许多那种白色的细丝。它们像蛔虫一样在里面蠕动,开始侵入洋葱头的大脑。几秒钟后,尸体的眼珠就开始向外突起,紧接着那些细丝也从里面冒了出来。
短短十几秒之间,洋葱头的躯壳就被蛀得空空如也。成千上万的半透明丝线钻出他的尸体,在海豹面前张牙舞爪地舞动着。
等到海豹反应过来,小土豆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艾尔用一种诡异的力量在他面前编织出一面强大的护盾,那些细丝在这面护盾面前纷纷退缩。黑烟进而包裹住尸体,那些丝线就像被火烧到的毛发一般萎缩得不见了。
他已经被艾尔推到了一个不可选择的境地。
“你这次干出的事简直蠢得要命。”在回舱的路上,海豹抱怨着,“艾尔,你从中看到了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艾尔冷漠地回答,“只是想让你做一次英雄而已。”
海豹几乎吐血。“去你的英雄。反正我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不过万一出事,你也别想活。”
“听上去很公平。”艾尔呵呵笑着隐没进他的内心深处。每到这时候,海豹总有种感觉,艾尔正在贪婪地吞食着他心底不断涌出的恐惧。
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这听起来不像是艾尔这个极端自私的幽灵会做出来的事情。
海豹正纳闷,艾尔继续说道:“那东西要开始扩散了,那个傻大个的尸体发生的变化就是证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以为你能够对付它。”
“你不能指望我来对付它。”艾尔叹道,“我还不能现身。时机不成熟。”
海豹苦笑。“你真的以为小土豆能保守住这个秘密?”
果然,当他回到舱室时,发现罗德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海豹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那张小小的铁桌,拿起一盒罐头。
“你到底是什么?”跛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浮在那里,抱着双臂问道。
“怎么了?”
“大家都传开了。他们说你……”他怀疑地指着海豹,“你上船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海豹皱了皱眉头,“他们说什么了?”他轻描淡写地问,艾尔的存在让他在这铁塔般的巨汉面前有恃无恐。
“他们怕你更甚于船长,觉得你是从地狱来的恶魔。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海豹,你应该相信我。至少我是站在你一边的。”
真的?海豹表示怀疑。他并不了解这个大个子,如果说几个星期的相处可以了解一个人的话,跛子罗德留给海豹的印象就是爱说大话、浮夸但是仗义。但是一个人的是非观却能够左右他的每一个选择。海豹不能冒险。
“我去杀了他。”艾尔开始蠢蠢欲动。
“杀谁?”
“必要的话,所有人。”艾尔的语调里透着残忍。
“荒唐透顶。”海豹不觉间脱口而出。
“什么?”罗德皱着眉头问。
海豹突然激动起来:“荒唐!阿凯只和你说了我的事情,却没告诉你船长也是个怪物?”
“他是个怪物。”罗德承认,“但他从来不杀人。”
“它不杀人!”海豹不能自已地吼道,“是因为你们全都是它的容器。它给你们钱,给你们太空船上能给的最好的待遇,就是因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成为他自己。”海豹情绪激动地把从阿凯那里得知的整件事情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听得罗德一愣一愣的。
“真的?”这整个有如科幻小说一般的情节让罗德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海豹摊开双手:“我为什么要骗你?”
跛子阴沉地看着他,思考良久。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只虫子——”
“是‘那些’。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
“——那些虫子一旦成功地换了身体,我们就都完了?”
“也许那不该叫作‘换’。”海豹严肃地说,“不久之后,那种虫子就会扩散到每个曾被他控制过的人身上。”罗德脸上显露出怀疑的神色。
“有一个简单的测试方法。”海豹伸出食指,一股黑烟立即窜向罗德。
无数根白色的细线瞬间像尖刺一样从罗德的后脑冒出来,他痛苦地大叫着,嘴角开始涌出白沫。
紧接着,那些虫子就在黑烟的压迫下尽数凋落。罗德惊恐地靠在墙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神情极端恐惧。
“这里有好多洞。”他瞪大了浑浊的双眼,“你要杀了我?”
“虫子,是虫子。”艾尔在海豹脑海里抱怨着,“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这种事情算在我头上?”
“你的脑子里全都是虫子。”海豹厌恶地说,指着罗德身后,“我只是把它们从你身体里弄出来。”
罗德飞快地转过身,看上去要吐了。海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让这个壮汉相信了自己。
“是时候了,罗德。”海豹宣布,“我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就摸进‘核心’里面,去拿那种至关重要的原料。等着吧,我们要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