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佩佩看到孔哲带回的是一个漂亮的蛋糕，而不是一个有着三角眼、两撇小胡子、卖保险的猥琐男，刚才在脑中盘旋的“报复计划”立刻人间蒸发了。
她跳出驾驶舱，将方向盘交给孔哲，自己脱掉鞋子，躲在后座上，迫不及待地将一双黑手伸向浓香四溢的蛋糕。
“你这只猫几百年没有吃过荤了吧？这么馋啊，还没有点蜡烛、唱歌许愿呢！”
“好！那就现在点蜡烛许愿，你赶快帮我唱生日歌啊！”
“啊，现在？在车上？”
“是啊，没有什么不可以！给我火机！快点啦！”
车放慢了速度。孔哲看了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警察，赶紧将车窗都刷刷刷摇了上来。
但那个中午，延安西路上的一个十字路口处，正在值勤的交警还是看到一辆别克轿车模糊的车窗里，闪现出几支生日蜡烛的火光。驾车的男孩一边开车，一边为坐在后座的人唱着生日歌。在他自己的生日也即将临近的时候，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希望——他希望自己有机会参与到那温馨的一幕中去，或者他更希望自己就是主角。
在他看来，无论听生日歌的，还是唱生日歌的，此刻都是幸福的。
绕过依旧繁华的徐家汇，车靠边停下来，孔哲将驾驶权交给桑佩佩，然后跳回后座上，装作看窗外风景的时候，偷偷掏出手机给郑小尘发信息：
“猪！今天是你们家佩佩的生日！”
郑小尘的电话很快打到了桑佩佩的手机上，幽灵一般的蓝光闪动，桑佩佩反手将手机扔给孔哲：“你接一下，我没空理他！”
孔哲“嘿嘿”一笑，按下接听键。
“喂！”
“佩佩——”
“我是小哲，你们家佩佩在开车呢！”
“你们要去哪里？”
孔哲的手指在玻璃上擦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啊？我现在是佩佩的奴隶，一切听从主人的吩咐！”
“你要她接电话吧。”
“她说她在开车。”
“好吧。其实我也没事找她。”
“那你在干吗呢？”
“我在医院——小哲，有个坏消息……”
“怎么？艾——她爸爸？”
孔哲差点说出艾丽斯的名字，吓得他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巴。
“不是，是杜老师去世了。”
“杜老师？”
桑佩佩听到两个人说到杜老头，慢慢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杜老师怎么了？”
“他……”孔哲难过得讲不出话来了。
桑佩佩回头从孔哲手里拿过电话：“杜老师怎么了？”
“早上他去世了。”电话里郑小尘的声音很低沉。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知道杜老师去世了呢？”
“刚遇到馆长了。”
“在学校里？”
“我从家里回学校来了，现在医院里。”
“这么快啊？”
“嗯。”
“那么……”
“你们好好玩吧，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
“好吧。”
“对了，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对不起！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算了吧，你忙你的，做你的正事要紧！”
“不要生气，我今天确实有点事情！你们先去玩，等我的电话！”
“再说。”
电话挂断，桑佩佩将电话往座位上一扔，车上的两人各有各的心思，都不再说话。车正好停在树阴下，没有燥热，空气安静下来了。他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以下的行程。
“我们先去前面的星巴克坐一会儿吧！”孔哲说，“我想吃点东西。”
“好。”
在星巴克，桑佩佩点了一杯冰拿铁，孔哲点了一杯卡普奇诺和两块小蛋糕。
人很少，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花花绿绿的人群在他们的视线中仿佛一只只蜂鸟，迅速扇动翅膀，又迅速消失不见。
也许我们就像一只蜂鸟吧，也像它们一样从别人的生活中忽然消失吧，孔哲想。他看看桑佩佩，她在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咖啡，一串串泡沫不断从漩涡深处冒出来。
“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孔哲漫不经心地问。
“你说呢？”桑佩佩漫不经心地答。
“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我生日……但是……”
“什么？”
“我知道你还是想去医院看看杜老师，不是吗？”
“杜老师对我蛮不错的。”
“他的后事学校会安排人处理的吧？”
“嗯。但我还是想去和他告别一下。”
“会安排告别会或者追悼会的吧？”
“应该，但我想自己不该去的那么晚。”
“理解。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
“反正郑小尘也在那里，正好晚饭我们可以聚在一块。”
“但是……今天可是你生日！你不忌讳吗？”
“谁说医院就有邪气啦，我们不都是在医院出生的吗？呵呵，其实那里才是真正的纪念地呢！”
“好，那我们去长海吧。”
从星巴克出来，别克车往回返。
天空格外得蓝，白云像空气一样稀薄，车在高架路上开得飞快，高楼大厦的屋顶迅速后退，不一会儿就看到复旦大学那座高耸的双子楼了。双子楼再往北一点，就是长海了。
那里会发生什么，孔哲无法预料，但他隐隐有些不安，甚至有害怕的感觉慢慢在心中滋生。
透过车窗，他的目光在外面游离。
他感觉外面忽然起风了，树木和房屋似乎都在同时摇晃。他转动了一下脑袋，睁大眼睛，然后定了定神，回头问桑佩佩：
“对了，你本来要带我去哪里的？”
“哈哈，我忘记了！”桑佩佩的笑声很爽朗。
“靠，你调戏我吧！”
“不行吗？你今天的‘职责’不就是让本姑娘‘调戏’的嘛！”
“好吧，看你在郑小尘面前还能如此猖狂！”
“没问题！本姑娘可不是见了‘如来佛’就改吃素的了！”
“哈哈！难不成，你要穷凶极恶，把他也吃了？”
“有这个可能！——他这个大坏蛋，气死我也！竟然忘记今天是本姑娘的生日，也不知道偷偷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呵呵，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流连在阁堂……”
“‘四’你的头啊！难道你也要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吗？”
“哈哈，倒是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惜天不遂人愿，梦还没有开始，瞬息之间竟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乘坐时间飞船，飞到古代去好好享受啊！”
“不错的主意！不过，郑小尘说他也要一起去呢？”
“他？他敢去的话，打断他的腿！”
“唉，这年头，爱护动物观念一增强，自然保护区一扩大，母老虎就会成倍增长，真是危害人间哪，怕怕啊！”
孔哲笑呵呵地，刚要回头看桑佩佩的反应，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一整块粘满奶油的蛋糕已经飞到了他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