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宇两步作三步的快步往回赶,快七点的天在冷天里黑的尤其快,在进宿舍楼前瞥见了路灯下蜷缩在长椅上的妹子有点眼熟,往后腾了一步才发现正是自己到处要找的张生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想着回宿舍后应该怎么当着徐琳琳的面把张生弟约出来详谈一番,没承想这妹子一直还没回去。
晕黄的灯光下,树影婆娑,几棵树丫斑驳交错,张生弟微微蜷弓着腿,双臂环抱着,下巴搁在拱起的膝盖上,静静地看着地面发着呆,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毫不关心,更没有注意到身旁突然靠近的人影。
唐宇手拎着一袋烤红薯,想着该用什么开场白才能打破这份沉寂,琢磨着张生弟从出来到现在肯定还没吃,就又绕出去买了份自己最爱的烤红薯,一来填满张生弟的胃,暖暖她的心,二来毕竟吃别人的嘴短嘛,接下来事情好开始。
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比较好的借口让自己凭空出现在这里,唐宇在张生弟面前晃了晃手上的烤红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人畜无害,看着张生弟略显疑惑的表情,唐宇笑了,愉悦的说。嘻嘻,刚嘴馋出去买的,看你在这一起吃吧。
张生弟一言不发,连动作都没曾变一下,甚至是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不再看唐宇,好似唐宇刚刚那番邀请是一个无声的屁,不响不臭,毫无声息。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宇抱着一颗宽容的心态咧嘴笑着坐在张生弟旁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轻松,好像身边的张生弟是空气一样,其实微闭的嘴唇下是咬牙切齿,心里也正在进行激烈的自我催眠。唐宇啊唐宇,谁还能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啊,放松放松,就当她来大姨妈了,间接性神经病,要记住你来的主要目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字,忍!
你来干嘛?半晌,张生弟见唐宇只坐在一旁自顾认真剥红薯皮,有些沉不住气,本来以为唐宇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于是想着刚刚让唐宇坐了冷板凳,这会主动询问。
唐宇始终微笑,心里早不知道飘到多少年以前了,张云珏那个傻小子为了让自己能够吃到温热的红薯,偷偷捂在口袋里……一直等到去掉红薯的最后一块皮,浓郁的香气让唐宇整个人都心情愉悦,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张生弟还是蛮可爱的嘛,这才再一次将红薯递给张生弟,顺手把废皮丢进了垃圾桶,眨巴着眼睛笑着说。我来当你的垃圾桶啊。
还我是你的优乐美呢,张生弟一副你有病还不轻的表情看着唐宇,没打算接话。
唐宇这会真的只是想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烤红薯分享给别人,见张生弟还不接,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摊开张生弟的手,将粉嫩嫩的红薯摆放在她手上,笑逐颜开。
谢谢。张生弟如蚊蝇一样低声致谢,这也是宿舍闹矛盾后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和唐宇坐在一处。
吃吧。唐宇将双手交并搁置后脑勺,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面朝天空微闭着眼睛,闻着淡淡的红薯香,思绪飘飞。
良久,张生弟又有些哽咽,也大致知道唐宇此行的目的了,虽有些感动,但并不起主导作用,想着就当互相利用了。唐宇需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班长,她需要一个倾诉口来一扫阴霾,仅此而已。于是,张生弟开始幽幽的转口陈述自己家的烦心事,这无疑是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唐宇可靠,可能也有唐宇和男生相处有道的原因,也有近几个月都不曾见唐宇像军训时那样疯了般往家里打电话的原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许是此时这个温热的红薯在即将到来的冬天提前温暖了自己的心。
我有个弟弟,从小在家里是惯宝宝,什么好的都要先想着他,如今家里已经负担不堪,我爸妈却一心想着要给他买房。有的时候几乎不给我生活费还要我打钱回家,我实在……呜呜呜。
讲到情深困难处,张生弟卷起袖子撩擦止不住的泪水,看得唐宇一阵心疼,没想到平时飞扬跋扈斤斤计较如今在自己面前竟是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的正义感十足,开始在心里捣鼓暗骂自己以前太过苛责,没有一颗关心她人的心。但事情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唐宇除了不断轻拍着张生弟的后背,除了表示自己深切的关切,并不能感同身受。
其实我是我爸妈领养的,也难怪他们一点都不爱我。
哽咽了好半天,唐宇才听见这样一句话,当时吓得脑袋壳好长时间不能正常运转,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缓不过神,想着过去几个月,难怪平时看见宿舍里面和家人其乐融融打电话时她都会默默的出去,难怪她经常出去兼职很晚才回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没有缘由的,此时唐宇来不及懊恼,只能呆呆地看着张生弟,等待着下文。
张生弟的眼光幽幽地看着前方,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
我九岁那年冬天发现的领养证,那时我才上三年级,我弟弟...在幼儿园大班,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绕一段路去接送他上下学,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后就对他更好,还好弟弟也挺听我的话。我怀揣着这个秘密一直到初中,有次和弟弟吵架时候,妈妈不由分说给了我一巴掌,羞愤之下我说出了真相,当时看着他们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真傻。为什么要说出来呢,继续装傻不很好吗,自从那次之后在家里我总感觉不舒服,尤其是妈妈总是骂我白眼狼,让我以后赡养她们,让我努力赚钱帮弟弟买房,高中就开始接触社会打暑期工,我真的好累,拼命念书也就想要脱离这个家庭。
那你亲生父母呢?唐宇叹了一口气,电视剧里这样的故事数见不鲜,但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多少还是有些震惊,张生弟的养父母是怕张生弟想要回去找她亲生父母,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白费了吧,所以从小就给她灌输这种思想。
不知道,死了最好。张生弟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嘴角是一抹残忍与落寞。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毕竟是你亲生父母生的你。唐宇对张生弟的言论不置可否,从小生活在一个相对幸福的家庭里让她没有偏激的想法,况且唐妈对十月怀胎时唐爸没有好好在身边照顾这个事一直比较耿耿于怀。
生我?呵呵,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养我呢?唐宇,别傻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张生弟的眼神开始迷茫,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根,所以才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所以就算整个宿舍都不理自己也没关系,连亲生父母都抛弃了自己,还怕别人的丢弃吗。
唐宇默不作声,低头思考着张生弟说的话,自己的确没有立场去品头论足。
这时,张生弟突然笑了,揉揉一直曲着的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把红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塑料袋,转身离开时笑着对唐宇说,语气里听不出真假。一个红薯换我一个故事,我赚了,谢谢了。
对不起。唐宇急忙站起身喊到,而张生弟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挥袖离开不再做停留,她误解了唐宇当时的意思,以为唐宇是怜悯。
唐宇知道张生弟告诉自己这个故事肯定是不只是一个故事,至少眼睛不会说谎。自己之所以说对不起,只是为了让彼此好受一点,并不是为了同情。今晚之后唐宇以为她至少和张生弟算是敞开了心扉,但这只是自己当时一厢情愿的想法,张生弟早就已经习惯独来独往,戒备心很重,恐怕那晚真的只是撑不下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