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的声音,我撑着油纸伞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房东太太赶忙去开门,夏副主编走进了院子,瞅见我忽然笑道:“瞧你呀,左手撑伞右手拄拐,身边没个人哪行呢!”还不等她说完,我就脚步啷呛停在花架旁驻足不前,她连忙走上前来搀扶着我。别了房东太太,我们就上了车。我忽然打了个哈欠,抱歉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没想到一出了院,天就这么冷!”
“是啊,秋雨绵绵,最近天可凉了许多。昨夜里我就听到窗外的雨声,没想到一觉睡醒,还在噼里啪啦下着,你说我不来接可怎么行呢!”她打量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该穿厚一些,要是冻感冒了,可就得住回去喽!”
“那么我就可以继续躺上一段时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哪!”嘴上虽如此说,可我始终惦记着编辑部的事务,说句实在话,我可真不想回到住院部,我问她,“夏姐,下个月的刊物可都准备好了?不知这一期的责任编辑是谁呢?”
“你就甭操心了,姚大姐安排杜馨悦暂代责任编辑一职,样刊也都送出去了。等到了编辑部,你只管享清福吧!”夏副主编漫不经意地说着。
“这哪行呢,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呢!就是你们嘴上不说,我心里也都清楚着呢!”
她问道:“那你清楚什么呀?”
“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夏姐,告诉我吧!”我轻轻敲打着右腿,略有些发酸。
“哎呦,小韩,我可怎么说好呢?等到了编辑部,你自己就明白了。”
她忽然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车窗外秋雨渐渐紧了,再三思虑无果,我亦不再追问。瞅着她的鬓发,渐渐与她的目光相遇,觉得不好意思,就低下头来。到了编辑部大楼下,夏副主编撑着伞搀扶着我出来,我们乘坐电梯上了二楼。就在穿过走廊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掌声,紧接着笑声四面八方拥堵在我的耳旁,只见姚大姐率领着众人夹道欢迎着。我感觉自己就像颁奖礼上打红地毯走过的明星大腕一般,被这般礼遇,略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的大功臣回来喽!”大家簇拥着我进了编辑部,可这半个多月来,我并没有尺寸之功,却得此殊荣怎不喜极而泣。我擦拭着眼角的热泪,说道:“庆功宴没开始呢,你们这是在唱哪一出?”夏副主编说道:“小韩,这欢迎仪式如何?”
“夏姐,我韩某何德何能,哪里承受得起啊!”
夏副主编继续说道:“小韩,大家伙知道你出院了,都替你高兴呢!馨悦提议办个仪式欢迎你归来,也算大家的一片心意!”听她如此说,我的目光闪躲着,只见杜馨悦靠窗站着,瞅到她的座位上摆放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我顿时清醒了过来,说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说来也真是惭愧啊!本想陪大家痛痛快快玩一场,没想到第一次集体出游就出了意外。”大家静静听着我的发言,“还好这半个多月,多亏了杜鹃妹妹,当然也多亏了夏副主编,我才能放下心来养伤,不然出了乱子,可真得不偿失啊!”
杜馨悦忽然说道:“韩大哥,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苗姐姐她劳心费力,可真累坏了!”苗晓薇斜坐在椅子上,略有些体力不支,我说道:“晓薇,最近辛苦你了!”
“你说哪里话,身为编辑部的一份子,就该尽心尽力。”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不如下班后我请客,都放松放松!”我尽量放大声贝,却听叶霏霏大叫道:“这顿就免了,可有人抢到你前头去喽!”
我纳闷道:“是谁?”她的嘴巴撇向右手边的位置,眼睛斜望着杜馨悦,我略有会意。
“还能是谁,我们家馨悦妹子的好对象呗!”
听谢昙如此说,我低声说道:“原来是他!”
谢昙嚷道:“是啊,你们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他刚才可捧着玫瑰花来的,你瞧那儿!”说完就示意我。
苗晓薇说道:“今天可是馨悦的生日呢!”
“哦,是吗?”我总算弄明白了,说道,“杜鹃妹妹,今天是你生日?你瞧我,还没准备礼物呢!”
苗晓薇替她说道:“还准备什么礼物,你能来就行喽!”
大家说说笑笑着,忽然乔主编站在编辑部门外,可她笑容和蔼可亲,并没责怪大家的意思,但编辑部还是安静了下来。乔主编笑道:“小韩,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还好吧?嗯,能来就好,我们的庆功宴没个男主角撑场,也算不得庆功宴嘛。大家也别都太拘束,我听到声儿,就是过来看看,顺便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凝神听着,她继续说道:“上个月《城市声音》的市场销售额不但翻了几番,而且好评如潮,这可多亏了王老先生那副杰作和小韩妙笔生花的注解。至于这个月嘛,各地的读者也纷纷来信说,咱们本期的婚姻十话可真是别出心裁。没想到馨悦不仅文笔优美思想也很鲜明,我相信下个月我们会再创佳绩!”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大家奔走相告交头接耳着。我却稳坐泰山,想着该送杜馨悦什么礼物好呢?可实在想不出来,姚大姐忽然说道:“小韩,既然回来了,责任编辑一职继续由你负责吧!”我推辞道:“姚大姐,我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如就叫杜鹃妹妹再担任一期吧,我相信她会不负众望的。”
“韩大哥,我……”
“杜鹃妹妹,就别推辞了,你可以的!”
姚大姐说道:“这样也好,大家都回去工作吧!我们到楼上开个会!”姚大姐和夏副主编随乔主编一道走出编辑部,大家也都各就各位。我将肘杖放在一旁,慢慢坐落下来,伸展着四肢,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望着杜馨悦忙碌的身影。就在这时,秋雨仿佛打湿了她的脸面,我望到一滴水珠滚落下来。
傍晚时分,杜馨悦的对象吕望开车过来,在编辑部大楼下等候着。忙完手头的工作,大家一骨碌全都闪开了,夏副主编搀扶着我下了楼,杜馨悦全程陪同着。吕望走过来说道:“韩先生,你能来就更好了!馨悦咱们走吧!”姚大姐临时有事,只说就不去了,到时候在庆功宴上补回来。叶霏霏和梅蓉坐在我和夏副主编的身后,苗晓薇挤到了吕望的车上,和杜馨悦相聊甚欢,谢昙摇头晃脑地跳到武金豪的跑车上,我们便出发了。叶霏霏打趣道:“吕先生可真有派头,出手也阔气,竟然在‘世纪良缘’开宴!也不知咱们的庆功宴会如何?”
梅蓉说道:“庆功宴摆在哪里还不都一样,我们都只不过是绿叶陪衬,乔主编说了庆功宴上小韩可是男主角呢!”
“那女主角的花冠会落在谁的身上?”叶霏霏问道。
“自然是杜馨悦喽!”
“可今晚的男主角却姓吕。”叶霏霏强调着说。
听到她们的谈话我轻咳了一声,她们便不再言语。到了世纪良缘,在迎宾小姐的接引下,我们进了一间取名为“佳偶天成”的雅间。落座以后,我低头盯着自己的右腿,夏副主编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先举杯恭祝馨悦生日快乐,同时也顺祝她和吕先生佳偶天成!”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杜馨悦连忙说道:“韩大哥,你腿脚不便就坐着好了,没什么的。”我略表歉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你瞧瞧他们可真是郎才女貌!”
谢昙跟着起了哄,叫道:“先亲一个!”紧接着大家都叫了起来,我面有几分难色,不敢再望向她,吕望吻了她的脸颊。
“韩先生,这杯我敬你,多谢你这位好师傅!”他举起酒杯,我没有说话,斟满以后一饮而尽。
紧接着山珍海味端上了桌,吕望说道:“大家动筷子吧!”谢昙便迫不及待地大吃大喝起来。
“小韩,少喝一点吧!”夏副主编提醒着我。可大家敬来的酒,我还是都喝到了肚子里,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忽觉眼角发酸。是啊,我该祝福他们的,可我还是有几分嫉妒之心。我强颜欢笑着,与吕望滔滔不绝地聊起了世俗经济,似乎我占了上风,可一望到杜馨悦娇羞的脸庞,我还是败下阵来。
他笑道:“韩先生,不如弃文从商吧!你知道吗,世人都说商人重利,可那只是表面的,而在背后呢,商人更重情啊!只不过世俗偏见,大家都不理解罢了!”
我回敬他道:“真希望吕先生言出必行,能重情最好不过,要不然……”我略有几分醉意。
夏副主编扯了扯我的衣袖,知道话说得过了头,我便不再言语。餐盘撤了下去,蛋糕端了上来,蛋糕上雕刻了一朵精美的杜鹃花,燃烧着二十二支蜡烛,吹熄后许了个愿,杜馨悦睁开了眼睛。
今晚这片世界是属于她的,我理该替她开心,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说道:“杜鹃妹妹,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散场后,夏副主编送我回了家,她劝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躲在黑暗的阁楼里,我不敢亮灯。听着窗外的秋雨声,顿时想到了你,心里一阵阵绞痛,忽然泪流满面,一头扎进被窝里,呜呜咽咽着失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