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夕语的房子在湖中心,屋子前只有一个小亭台,四面临水,湖里早些时候种了莲花,只不过还不是时候,湖面显得单调且冷清。
房子离水面很高,兼顾了现代化思想,用的材料是石砖跟木材,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水光湖色,屋子里光线比较充足。谈及大的不同便是,她的屋子有三层,工序比较繁杂,中间是石墙,内外都加装了一层木制框架,木框石墙,别有雅致。
辛恒景逸摔门而出,屋檐啪嗒而下的水滴,滴落在湿润的青石地面,一圈一圈的晕染开来。他一脚踩碎眼前的寂静,心情如同无底洞,看不清道不明,填不满的思绪,说不完的愁。
女人心海底针,究竟要怎样的心思才能读透一个女人的心?
他掏出怀中自己千挑万选的梨花簪子,看了一眼,再看看四周浩淼的湖泊,几次尝试扔掉,最终还是把他放回了心口。
青阳夕语,你为什么可以对谁都好,你为什么谁的好意都可以接受,对我却连虚情假意都是随便的,连同我的心意也一并拒之千里之外?
如果你对我无情,又为何三番四次的**?
辛恒景逸心情有些堵,思绪纷繁复杂,步调不似从前的沉稳。
二皇子正日夜兼程的赶回,他原本早该行动,若不是因了她那一顿饭,便不会有如今这般自作多情的苦恼。
他没有等辛恒景甜,留了几个人,自己匆匆出了门。
门外人马齐备,他上了马,回望那高高的墙体,眼底浸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你果然是一个,有了心之所属便会不顾一切的人!
隐约之间,似乎又有什么不对劲,回想她那不似往日的脸,红妆艳抹却有些憔悴,似乎在掩盖什么。
她的言语虽然平静,却带着急切的心思,更像迫不及待让他远离,换作以前,她一定不会这般处处忍让,除非她不想让自己知道什么。
她,有什么害怕自己知道?
自从上次同房之后,她便再也不让自己碰她,她只说头有些晕,却为何吐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强劲的欢悦之感,脑中一股电流袭来,形如醍醐灌顶一般,莫不是自己要当父亲了?
可是,她为何要隐瞒,难道她不喜欢也不打算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
想到这个,心里又一个巨大的落差,仿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从九天之上狠狠的推了下来,摔的体无完肤。
青阳夕语,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傻事,否则……
他心里也不敢笃定,若真狠起来,她绝不比谁人逊色。
可孩子是无辜的,他绝不会让她伤害自己的孩子,绝不!
“你们密切关注夫人的动向,察看夫人何处不适,及时禀报!”
门前铁蹄啪嗒,蓄势待发的将士静静的等候着出发的命令,他牵了一匹马一跃而上,末了,对着身边的林安吩咐了一句。
“回将军,夫人的山庄设防很深,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我们的人难以深入!”
他的心头猛然一颤,她这是在提防自己么?
“什么时候的事?”
“从一个月前便是如此了,夫人似乎早有安排,我们的人虽然能进入,却打探不了什么消息,他们警惕性很高!”
明知是我的人,能够进入,却不让打探消息?她心里计较的都是些什么,跟他虚与委蛇吗?
还有她身边那个易容且带着面具的女侍卫,那样清冷的眼眸,带着不容侵犯的疏离,总觉得似曾相识。这流云山庄里面所有人的底细他是知道了,但就这女侍卫的身份,无论他派多少人去查探消息,均一无所获,总觉得她不简单。
挽苏师姐在一个月前曾经出现过,后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说她之所以帮助青阳夕语,是因为要报修鱼北漓的恩情。只是他并没有细想,自己这个武功盖世的师姐,能在何处欠下别人的恩情。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一如她从前,可以头也不回的抛弃师门,消失在江湖之上。
那时候他还有些嫉妒,又有些生气,一个离京万里的人,竟用如此绵长的相思相护来嘲笑他的无能。
他敛了敛心神,调整了思绪,师姐那种无拘无束的个性,怎会委身下就成为别人的贴身侍卫。
“不管用什么手段,你们都必须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入!”辛恒景逸下了铁令之后,带着一众人马火速离京而去。
辛恒景甜拉着乌雅颉郦出了门,把他带到了后山,哪里的光秃秃的树木之上,还挂着滴水的残雪。
他们在一个小亭子里停了下来,面对眼前这个不胜其烦的刁蛮小姐,乌雅颉郦已经习惯成自然。
“景甜小姐,难道平日里你总是无所事事,三天两头各种理由来找我,我并非那先知,也不懂你问得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你就那般喜欢我嫂子,对我却讨厌入骨么?”辛恒景甜的眼眸渡上一层清凄,一个人想要折磨自己的时候,还真是谁也不能奈何。
“我没有讨厌你!”
“哦?”辛恒景甜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脱口而出的乌雅颉郦,他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其实也会喜欢自己的对不对?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更喜欢夕语而已,大使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夕语救了我,我原该以身相许的,没奈何你那个冰雕哥哥把我夕语抢走了!”
辛恒景甜伸手扶额,就是那个风流成性的大使吗?他在京中的轶闻还少吗?他怎么可以把王子调教成这个样子,以身相许,你怎么不原地爆炸?
“你是堂堂王子,怎么可以以身相许呢?再说,我嫂子如今已经名花有主了,根据推恩思维,不如你对我以身相许吧!”辛恒景甜带着甜美的笑容,又略略含羞的与他对望。
“你不行!”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
“我为什么不行?”她的脸瞬间阴郁,如同风雨欲来之前即将爆发的那一幕,看着怪瘆人。
“你还小,才十一岁,我都十八了,过几天便十九了,大使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辛恒景甜一下子被堵的没话说,是啊,无论如何,这七年的距离,还是有点远了,就算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会在意的不是?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缠着你了!”辛恒景甜认认真真的看着乌雅颉郦,却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就好像属于自己很重要的东西,突然被狠狠抽离的那种感觉一般。
“你不要哭!”乌雅颉郦有些紧张,从前都是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如今突然哭了,他心里有些慌乱。
“你不必如此,我会错意的,王子!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如果我到了十六岁你还没有娶妻,我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也要把你睡成自己的!”才说完,辛恒景甜脸色一红,该死,就不应该偷看嫂子的话本!
“诶,景甜,你……”
乌雅颉郦看着辛恒景甜蹦蹦跳跳的下了山,脑中一头雾水,她什么意思?
辛恒景逸会走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这景甜,倒不至于如此生份,也不留下来吃一顿饭。挽苏有事离开了,明夕去了人间美味处理一些事务,如今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吃饭,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眼睛一闪一闪的,是个精灵的小丫头。
“夫人,你吃的太少了,宝宝会饿的!”说完,又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阿娘说了,最近夫人胃口不好,要让夫人好好吃饭。
青阳夕语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就算以后无缘,也该让宝宝知道,自己是爱他的!
“嗯,圣星也吃,不然没力气跳舞哟!”
“夫人会一直教圣星跳舞吗?”圣星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可能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我,不过我会给圣星请最好的老师!”
“之前那个漂亮的姐姐么?”圣星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那个是晓楚群主,你不能直接叫她漂亮姐姐,要称呼她群主。不过她倒好像挺喜欢你这个小丫头的,所以,以后晓楚郡主来的时候,你要缠着她,让她教你跳舞,知道吗?”
圣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给青阳夕语夹了一块红烧肉。
嗯,阿娘的吩咐的话圣星可是记得很牢的,不然阿娘要打屁股的。
“夫人,你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青阳夕语噗呲一笑,她如何知道,也才一个多月而已,还没成型呢!只不过,圣星这话题,还是勾起了她不少想象。
“那圣星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我都喜欢的啊,如果是弟弟,我就教他读书,如果是妹妹,我就教她跳舞,我会很疼很疼他们哟!”说完,偷瞄了一眼,又用小短手将一碗汤推到了青阳夕语面前。
“当然,如果一起有弟弟妹妹那就更好了!”边说还边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生怕她不吃饭似的。
看着眼前碗里的菜渐渐堆成小山,她的心头一暖,没由来的觉得温馨舒服。看着小圣星那微微闪躲却开心的神情,她笑了笑,还是动了筷子吃了饭。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的心里总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待在前头,辗转反侧,心头捣动,也没有什么睡意!
她起身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枕上,身上披了一张棉被,窗帘被拉开大半,今晚月光别致的光圆,倒映的湖前水光潋滟。
她敛了敛心神,点了一盏油灯,随手挑了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明夕回来很晚,带来了不怎么好的信息。
辛浩病了,她知道,她等他发作这一天等了太久,只是听到他生命垂危的消息时,自己还是会觉得心痛。
一个人,往往到了将死之时,便会开始多愁善感,不是觉得自己作恶多端,便是觉得自己还不能够尽善尽美。
如今京城形势不稳,宰相府已经不安全了,上头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辛浩不过是提前在世人的眼前离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承受病痛的折磨,如果不够逼真,老爹又怎会把他送到他七叔那里去!
只是,她没想到,青阳惜月竟在其中动了手脚,如今她听了消息,心里凉了大半,急匆匆的,连夜赶回了宰相府。
经过上次的闹剧,如今她跟大夫人可谓是掰开了,两人相见不再是从前的虚与委蛇。何况如今辛浩突然病重,疑神疑鬼的大夫人,把一切都推给了青阳夕语,自始自终认为图谋不轨的只有她青阳夕语一人而已。
果然,她被拦在了大夫人三进三出的院落之外,经过一番闹腾,如今天色已经有些苍青,隐约到了黎明。
宰相府出了这么一件大事,青阳惜月被人推在轮车上,堂而皇之的从她的面前经过,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更似嘲笑!
“三妹,你同四弟交好,怎的不去看看四弟?”
青阳惜月转身打量着眼前黑眼圈渐浓的青阳夕语,她跟辛恒景逸那件事原本便是自己设计的,如今看来,毒药应该起作用了!只是,要是有了孩子便更有趣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非要将京城捣鼓的鸡犬不宁的女人,还有她那似有若无的看向她身边婢女的眼神,心头总觉得不妙,不免后退了几步。
那人竟作势而来,手掌直直的探着她的手臂而来。
青阳惜月,你竟这般用意,还想那孩子来要挟自己么?
做梦!
“夫人,小心,莫不要摔了!”
那婢女飞扑而来,却被青阳夕语一脚踹开,扑在地上的动作看起来会武功,所以动静显得很大,就跟作戏给别人看一般。
青阳夕语几步向前,一把抓住了青阳惜月的衣襟,想到她残害辛浩,心里一顿怒火,一巴掌刮在了她的脸上!
“青阳夕语,总有你求我的时候!”青阳夕语斜睨一笑,摸了摸脸,有些不以为然。
那个婢女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掌打在了自己的胸口,猛然吐了一口血在清白的地面。
青阳夕语教训青阳惜月这一幕,恰巧被大夫人目睹个正着,心里越发笃定她便是罪魁祸首,如今反倒来宰相府作威作福给她看。
“你你你,青阳夕语你这个狠毒的贱人,气我一人不够,害了辛浩还不够,如今还拿惜月出气,这些年我们虽冷落了你,却也不曾伤害你分毫,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立马给我从这里滚出去,我们宰相府容不得你这种手足相残的贱人。”
青阳夕语呵呵一笑,时间掐的挺准呢!可惜了,她这个人心头容易冷,不太容易被这种无端亲情绑架。
“如果你不想让他死,便立马让我进去!”
看着被自己气的昏厥的大夫人,青阳夕语反而没有好气。这个精明一世的女人,最终还不是会错了意,亲手安排了一个变态在自己儿女身边,还总引以为豪,却不知是自己造就了儿女不幸的命运!
“你们聋了吗?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出去!”大夫人突然歇斯底里,眼底艳红,看起来神志不清。又看一旁青阳惜月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能够猜到了。
大夫人被人下了药,时间还不短,如今发作,又气结于心,整个人已然神志不清!
“我说过,你会求我的!”
青阳惜月舔了舔嘴角的血,邪魅一笑,淡淡的挥了挥手。
“夫人,请吧!”侍卫们冷冷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阳夕语顿了顿,看来这段时间,青阳惜月对宰相府改动颇多。她又如此笃定自己会求她,莫不是辛浩真的出了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