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米雪儿值日,所以这天夜里她睡得特别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米雪儿便有点蒙蒙胧胧醒了,挣扎着抓起闹钟一看已经快八点了吓得她灵魂出窍赶快踢开被子起了床。
“妈,我刚买的那件连衣裙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啊?”
“啊呀,你不是放在第三个抽屉里嘛?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找过了,没有啊。”
“你是不是塞在枕头底下啦?”
“喔,找到了。这几天一天到晚考试,考得我头都大了。”
“雪儿,今天你怎么不睡懒觉了?平时你不是睡到七点三刻才起的吗?”
“今天要不是我值日我才懒得起这么早呢。偶尔值日一回总得给班主任留个好印象嘛。”
“那也用不着七点就起床啊。”
“什么?现在才七点?”米雪儿凑到闹钟前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迷迷糊糊中把时间给看错了,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米雪儿洗完脸见时间还早便躺在沙发上边吃饼干边看电视,直挨到最后一分钟才匆匆上路。
街上冷冷清清的没多少人,米雪儿正睡眼惺忪地骑车,突然一辆豪华加长型的宝马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差点把她给带倒。车停在了离学校不远的巷口,从车里钻出一个秃顶老头。米雪儿远远望去感觉那背影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于是停下车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老头竟是校长大人。只见他拔下车钥匙,四下张望一下从后备箱里拖出一辆锈迹斑斑的“老爷车”,精神抖擞地骑着去学校了。
米雪儿走进教室,却发现周子凯比自己来得还早。
“哇噻,周子凯,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平时你不总是上课前几分钟才到的吗?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咳,此一时彼一时嘛,过去咱是平头百姓一个,早不早的无所谓,只要不迟到就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怎么着也算是一班之长了吧,总得像个样子嘛,这不昨晚连《情深深雨濛濛》都没舍得看,今儿特地起个大早,怎么样,不算晚吧!”
“哟,你还看那玩意儿啊,我们女生早就对‘穷聊’大姐不感兴趣了。”米雪儿冲周子凯微然一笑,“说实话,当上班长那晚是不是夜不能寐啊?”
“哈哈,雪儿,你看我有那么没出息吗?当了个芝麻大的班长就把我乐坏了?那我的层次也太低点了吧。告诉你吧,我的理想不仅仅是当个组长班长之类的,搞不好啊,兴许以后还能弄个什么部长主席当当呢……哈哈哈,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嗬,看不出你这人年纪不大,野心还不小啊!”
“这不叫野心,这叫雄心……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千里。你这小小燕雀,安知我鸿鹄之志?”
“喂,你说谁呐?谁是燕雀啊?要知道你这么快就翘尾巴了,当初我就不投你一票了……哼,你先别高兴太早,你以后要是‘腐化堕落’了,我们照样可以把你拉下马来。
嘿嘿,这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懂吗你?”
“别介别介,米大小姐,我这舟好不容易刚出海,千万别把我给覆了。我是燕雀你是鸿鹄,这样总行了吧?”
米雪儿飞眸一笑:“那当然了,鸿鹄就是天鹅嘛,我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理所当然是天鹅啊。你瞅瞅有长你那模样的天鹅吗?”
二人正聊得热乎呢,葛小大和铁鹰拎着书包一前一后进来了。
“老大、雪儿,你们卿卿我我聊这么热乎聊什么呢?”
“哈哈,刚当上班长就开始泡妞了,动作真够快的!”
“你们两个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子凯一本正经地对葛铁二人说,“以后我就是一班之长了,你们两个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可千万别给我出乱子,不然可别怪我大义灭亲哦。”
“老大,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给你长脸的。”
这时周子凯学着《还珠格格》里皇阿玛的样子威严地说:“小葛子、小鹰子,现在雪儿格格马上就要拖地了,朕现在命令你们马上去给格格打两桶水来,违令者斩。”
“喳,奴才们这就去办。”葛小大和铁鹰连忙屁颠屁颠地拎着水桶打水去了。
米雪儿嫣然一笑:“呵呵,这么快我就成格格了,看来你这个皇阿玛还挺怜香惜玉的!”
这时周子凯走到窗前,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神情变得激动不已:“三年了,为了今天我整整等了三年了!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等这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了不起,我只是想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米雪儿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摸了摸周子凯脑门:
“喂,我说你没事吧,当了个小小的班长怎么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像黑社会啊!”
周子凯长叹一声:“你不会明白的,那种痛楚失落的滋味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米雪儿在周子凯耳边低语:“你不说我当然不会明白了。你失去了什么东西?说出来听听啊,怎么,不好意思说呀,嘻嘻,你该不是失身吧?”
周子凯在米雪儿面前缓缓伸出无名指,面色冷峻地说:
“三年前,我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挫折———那次中考我彻底失败了。那天晚上我蒙头大哭了一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流眼泪。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彻底的毁灭!那种痛苦的感觉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当我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个班时我暗暗发誓,三年之内我一定要把失去的权力和尊严重新拿回来,不然我就砍下这截手指。今天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你,我做到了,我周子凯真的做到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哇噻,周子凯知不知道刚才你说话的样子好有老大的风度哟,真的是帅呆了。”这时水拎来了,米雪儿摸了摸拖把学着周子凯刚才的样子感慨道:“三年了,为了不拖这个破地我找了各种理由整整躲了三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躲来躲去今天还是没能躲过去。唉,真是小姐身子丫环命哟。没办法,看来今天只好当回‘马路天使’了……
哎哎哎,‘小凯哥’高抬贵脚啊,不然拖到了您的‘老人头’那就不好意思了。”
这时周子凯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雪儿,你现在是劳力者,所以你要治于人!”
“去死吧你,你才劳力呢,本小姐我从小就是劳心者。”
米雪儿朝葛小大一努嘴,“小葛子,帮我拖会儿吧,累死我了。”
铁鹰献殷勤道:“雪儿格格,你别指望这家伙了还是我小鹰子来帮你拖吧,以后您有事尽管对我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嗯,这还差不多。”米雪儿转过身对葛小大大叫,“葛小大,刚才我叫你为什么不睬我啊?”
“啊呀,没看我正在看报嘛,这文章精彩——《北大精—英自嘲是无能废物》。”
“北大精英怎么成废物了?你快给我念念。”
“别急别急嘛,听我慢慢道来。”葛小大拿着报纸摇头晃脑拿腔捏调地念道:“我是1997年从北大毕业的,那年我们系毕业了一百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99%都是废物。我认识的很多北大校友现在都混得惨不忍睹。这些人不仅丢掉了人文精神,而且生计也成问题。回想在我们之前80年代的老北大生,我觉得他们身上有的东西在我们身上已经失去了。除了顶着北大的牌子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可言。而北大人的谋生能力与其他学校的毕业生比,优势也并不明显。”
“真的假的?你别吓我啊,我还想考北大呢!”米雪儿有点晕。
“当然是真的了,白纸黑字的还能有假啊?”
这时其他同学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北大算什么呀,我还不稀罕去呢。北京录取分数线比咱们这儿低多了,咱们这儿能上职高的分数搁到北京都能上北大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有什么办法?谁让大官的子女都在那儿啊,当然要搞双重标准啦。”
“统一的高考,分数线却不统一,那还考个屁啊?干脆以家庭出身来录取算了,谁钱多谁就上大学,这样倒干脆了。”
“唉,说来说去就是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太善良了,就知道逆来顺受。要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你自己的利益不去奋起抗争谁还会来维护你呢。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没想到解放五十多年了,还是这么黑暗。”
米雪儿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你们不要这么说嘛,我听一个专家说过高考分数线之所以不统一是因为北京上海学生多,如果不多招,会有大量学生上不了学,他们被推向社会后将会给这些城市增加不稳定因素。相比之下,其他省市的孩子上不了学,在农村城镇谋出路的机会似乎多些人也少些,影响面就不会比北京上海大。”
铁鹰大嚷:“我靠,什么狗屁专家,马加爵怎么没把他给砍了!高考分数线不统一才给社会增加了不稳定因素呢。我敢打包票这些人百分之百肯定是托儿!”
葛小大附和道:“对,肯定是托儿,这些当官的找个借口还不容易?就像希特勒当年说的那样‘如果我要找借口,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到借口。’什么分数面前人人平等,都他妈的是骗人的。惹急了,我坐火车到北京一把火把全北京的大学都他妈的烧了,我上不了干脆大家都别上。”
周子凯极为动情地感慨着:“鲁迅先生说过,中国改革之难,难倒了连搬动一个火炉也要流血,而且流了血也不见得就能搬得动的地步。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毛主席还在就好了,只要他老人家出来说一句话,就能把许多颠倒的东西再重新颠倒过来。唉,怨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班长,人微言轻没这个能力。有朝一日我周子凯要是出人头地发达了,我一定把所有不合理的东西统统砸个稀巴烂,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周子凯的一番话说得大家群情激昂,纷纷叫起好来。
缩在一角看书的白羽闻言,心中暗惊不已:“真乃帝者之言!”
寿小梅说:“你们知道鸟里边最聪明的是哪种吗?是乌鸦!没想到吧。乌鸦会把带黏液的食物衔到水中清洗;懂得把具类及核果衔到石头上,敲碎外壳啄取里面的食物,所以说大家不要妄自菲薄自己看低了自己,上了北大怎么啦,就进了保险箱保你一辈子了?”
周子凯夸赞道:“小梅说得对,学历只是说明你学习的经历,并不能代表你学习的能力。在我眼里北大其实和普通职高没什么两样,因为咱们市里能进职高的基本都能进北大。你们以为那些进了名牌大学的人素质有多高啊,还不是照样有人拿着硫酸去泼熊?那些人以为降低分数线是在帮他们,其实恰恰相反是害了他们。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劣胜优汰,一代不如一代。温室里的花朵长得再好,最终也是会被外面的风风雨雨吹得七零八落的,因为风雨是最真实的。”
“班长,我严重同意你的观点。昨天我在电视上看了一个专题,名字叫《北大才子长安街头卖肉》。”
“我也看了,葛小大你看了吧?”
“我早就知道了,昨天报纸都登头版了。”
周子凯接着说:“现在有些大公司在招聘会上还打出了‘北大、清华毕业生一概免谈’的启事呢,所以说牌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
葛小大得意了:“就是嘛,我爸虽然是个包工头没啥文化可照样挣大钱!这才叫本事,这才叫能耐!嘿嘿,透露一个小秘密,我的高考目标是上武大———武汉大学。”
“呵呵,武大郎还想上武大?说出来也不害臊,葛小大,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卖烧饼吧!”
“谁说我不行啊?我爸说了,要实在没辙,就把我户口弄到新疆西藏去,那里录取分数线比咱们可低多了,只要花点钱我再加把劲儿,我爸说我上武大的希望大大的有啊!”
“老大,小大,我可真羡慕你们。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光剩我铁鹰一人了。其实我也有机会的,我爸是回族我妈是汉族,按规定如果是少数民族考生的话录取时可以特殊照顾,可惜啊我姓随了我爸,民族随我妈了。”
米雪儿说:“我看你们这些人就别做梦了,我出一道小学生的数学题考考你们,这样你们就会对自己的智商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了。”
“说吧,我们这些高中生总不至于连小学生的题都做不出来吧。”
“那好,我说了。有人拿一张百元钞票到商店买了25元的东西,店主由于手头没有零钱,便拿这张百元钞票到隔壁的小摊贩那里换了100元零钱,并找那人75元钱。那人拿着25元的东西和75元零钱走了。过了一会儿,隔壁小摊贩找到店主,说刚才店主拿来换零的百元钞票为假币。
店主仔细一看,果然是假钞。店主只好又找了一张真的百元钞票给小摊贩。请问:在整个过程中,店主一共亏了多少钱?”
葛小大哇哇大叫:“这太简单了,应该是175,他那25元的东西的钱从小贩那里换来是自己的,所以他这里只赔75,后来又赔给小贩100所以一共是175元。”
寿小梅掩嘴窃笑:“是200啦,你这个小白痴!”
铁鹰大嚷:“到底谁白痴啊?给了买东西的25,给了小摊100,当然是125元了。”
周子凯摇摇头:“贼嘎笨啦,店主收了一百元假币,先损失100。再拿出一百元真币给小贩,又损失100,那人拿走25元东西和75元零钱,再损失100。一共损失300嘛,这么简单的题你们都算不出来,我真怀疑你们这些人当初小学是怎么毕业的。”
“脑子被搞死了,快去叫白羽,叫白羽!这题只有这书呆子才能解。”
白羽被叫来了,他听说后略一思索说:“这题答案我知道,但我现在不想说。大家都是高中生了,应该学会自己独立思考问题。如果三天内大家还是说不出正确答案来,那么我只能对诸位的智商深表遗憾了!”
这时改任纪律委员的叶冰过来说:“早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不要围在一起闲聊天了,交完作业就快去复习吧,等会儿还要考试呢。”
纪律委员一出山众人顿作鸟兽散,纷纷逃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上午因为数学老师有事请假没来,柳老师一人连顶了三节课,说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只得不停地喝水来润嗓。
下课后叶冰走上台来对大家说:“大家静静。下节课柳老师不来上课了,改为自修。还有教务室今天通知每人要交20元的试卷费,大家都在钞票上写好自己的名字,现在我就来收。没带钱的互相借一下,今天一定要交上。”
“那拨贼嘎恶心啦,又来收钱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台下顿时民怨沸腾怨声载道了。
但说归说做归做,叶冰一来很多人还是乖乖地交了钱。
“喂,别睡了,醒醒,交试卷费了。”叶冰推了推伏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葛小大。
谁知葛小大睡如死猪,文静纤弱的叶冰怎么推也推不醒,“这小子怎么搞的?睡得这么死,昨晚干什么去了?
搬山去了吧?”
“要让他醒还不容易,瞧我的。”寿小梅过来轻轻捏住葛小大的鼻子,此招果然灵验一下就把葛小大给憋醒了。
葛小大揉了揉睡意蒙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我说叶姑奶奶,Youonearthhavewhatthing啦?我昨晚打了一夜《传奇》,脑子都快玩死了,你就行行好让我再睡会儿吧。”
“没办法,上面有令要本小姐前来收账。你以为我爱来呐,我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希望你配合一下。”
“怎么一天到晚收钱啊,昨天不是刚收过吗?还有完没完啊?”葛小大极不情愿地摸了摸口袋,嘴里嘟嘟囔嚷道,“我跟你配合什么呀,你又不是我老婆。”
“你……”叶冰强压住火气一脸正色道,“葛小大同学,虽然我不是你老婆,但还是请你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昨天收的是讲义费,今天是收试卷费,每人20,交钱吧。”
旁边的铁鹰一听也嚷了起来:“什么,几张破纸要20?抢钱啊?”
“铁鹰,你少在这儿说怪话啊。上次的补考费你还没交呢,还是柳老师给你垫上的,你还好意思说。”
“不是我不交,是真的没钱。”葛小大翻出口袋,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