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迟上前一步,抱拳问道:“在下姓王,王进迟,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那老者也不答话,反而问道:“你怎知我比你大?看你这打扮,显然是从唐国来的,却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老者很是孤傲,几句话说的更是颇不礼貌,仿佛这南蛮是他家的一般。
王进迟见状也不生气,好声道:“在下乃唐国人,到这荒蛮之地,乃是为了做笔生意。在下见老哥意气高洁,颇有几番风骨,因此甚是心仪。若是言语中有什么唐突指出,还请老哥勿怪。”
王进迟话中之意便是说明自己一声老哥乃是尊称,并非有意冒犯。老者听了之后,脸色稍好。又道:“便是你们救了我吧?谢了。”
王进迟叹息一声,道:“可惜没能救的了老哥的两位同伴。”
老者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疑问,盯着王进迟问道:“我何时有同伴?”
老者并无修为,但眼神矍铄,目光凝而不散,全不似普通老人眼光涣散。
王进迟指着旁边还没有入土的两句尸身,也是一脸不解的问道:“这两位莫非老哥不认识?”
老者眼角一瞥,傲然道:“你说他俩啊。老夫怎会认识这种人,左右无非是明廷的走狗罢了,死了倒干净。”
这下子众人更是被老者弄糊涂了。众人本来还想着靠老者解开心中的谜团,谁知这老人甚是怪异。一则对人爱答不理,再则脾性古怪。便是你问他,他都不爱搭理,何况你若是不问,等他说,怕是大家得陪着老者在这里终老了。
老者轻轻地解开蓝布包袱,里面原来是几件旧衣,老者再打开旧衣,里面包着的竟然是几本旧书。衣服不是一般的破,上面打着很多补丁,本是青色的粗布衣衫,有的地方竟然洗得发白。书也不是一般的旧,有两本更是残破不堪,封面和装订线都已经残缺不全,似乎拿在手中,用力抖一抖,都会随风飘散。
可老者却对这几件破衣及旧书视若珍宝,想来这老者生活的不是一般的凄苦。
一介腐儒,原来是个书呆子,难怪脾气如此怪异。顾异看着老人怪异的行为,心中不由暗道。
王进迟不愧这么多年走南闯北,面对着古怪的老者,韧劲十足。又开口问道:“听老哥的话,似乎与这二人有些过节?”
“过节?”老头系好包袱,直盯盯的看着王进迟,不知为何王进迟隐隐感觉被那如针尖的目光看的很不舒服。“他们要杀老夫,你说这能简简单单的算是过节吗?”
“杀你?为何?”顾异问道。
老者闻言,目光不善的朝顾异看来,不知为何,顾异被看的有点心中发毛,如芒刺在背。许是因为老者读书多年,一双锐眼不但看破了人情世故,更看透了红尘世俗吧。
“你又是谁?”老者问道。
顾异笑了,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为何要告诉你我是谁?”说完,转过身不再搭理老者。
老者闻言,嘿嘿的笑了几声,道:“好,老夫在此待了十几年了,没见过这么对脾气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姓杨名慎,小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杨慎!”顾异惊叫着转身,在场的众人闻言也都齐齐愣在当下。
这老头就是杨慎?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杨慎?顾异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古怪老头便是号称“明朝三大才子之首”的杨慎。
王进迟惊讶了半晌方才开口:“原来是升庵先生,久仰大名。”说罢,躬身行了一礼。
杨慎愣了一下,道:“你也听说过老夫?”
王进迟笑道:“升庵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当初人只道升庵先生乃三朝元老杨老先生的长子,‘大议礼’事件,世人才知升庵先生更是青出于蓝。”
说到“大议礼”之事,杨慎反倒不似当初那般孤傲,眼神中闪烁着不屈与坚毅。
说起杨慎,顾异首先想到的便是那阙脍炙人口的《临江仙》。看着眼前的老人,顾异情不自禁高声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顾异吟完,一脸崇拜的看着杨慎,眼睛里满是热切。
“这首词你是如何知道的?老夫平生只对一人提起过。”杨慎一脸惊奇的看着顾异,眼神里写满了谨慎。
卖弄过头了,顾异不由得暗道。这可怎么办?
顾异哪里能体会到杨慎一生的颠沛流离?顾异也是在大学时才知道这首《临江仙》乃杨慎所作,在此之前,顾异一直以为这首词乃是罗贯中所写。不过,杨慎的大名,顾异实在是如雷贯耳。作为一名文科生,怎会不知明代三大才子的大名?尤其是这杨慎,一生传奇,博闻强识,著作等身。
顾异想了想,道:“云水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这首《临江仙》在我故乡可谓人人能背,口耳相传。”
这还是钱穆先生评价范仲淹的话,顾异也知道将杨慎与范仲淹相比,还是差了很多,不过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毕竟范仲淹算得上宋朝三百年间第一圣人,当得起钱穆的那句评语。而杨慎,说实话,若论才情,只怕不输任何人,但若论品行,杨慎与范仲淹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在顾异的认知中,终明一朝,也只有王守仁、于谦等寥寥数人而已。
若说为官从政,杨慎实在是一个蹩脚的政治家,或许连成为政治家的资格都没有。对于这一点,顾异认为杨慎连他老爹十分之一的水准都不够。明朝三大才子,除了青藤先生徐渭稍好,在胡宗宪手下与倭寇斗智斗勇之外,其他两人的仕途,实在是不值一提。解缙不可谓不聪明,可惜政治敏感性太低,杨慎空有杨廷和那样的老爹,可惜才情太过,政治能力连解缙都不如。别说在名人辈出的嘉靖朝,有夏言、严嵩、徐阶、高拱等高人,便是换到成化年间,杨慎也走不到杨廷和的高度。
谪戍云南对于杨慎或许不仅是解脱,更是拯救,若没有“大议礼”事件,朝廷无非多了一个蠹虫,而世上却必定少了一个才子,少了那么多绝响。
杨慎听了顾异的话,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谦逊之色。或许杨慎也觉得顾异的话有几分言过其实了。
“你小子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杨慎突然想起来,道。
顾异肃然道:“在下顾异,来自天渊。”
“天渊啊,可惜我没进去过,我倒很想去见识一下。”杨慎若有所思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顾异当然知道杨慎口中的他是指王进迟,摇了摇头,道:“王老哥与我也是在半路相逢,只因同往南蛮,所以结伴而行。”
“正好我也要到南蛮,你们便跟我一道走好了。”杨慎道,语气依旧孤傲,虽说是相邀,但完全没有邀请是该有的诚意。
大家对杨慎古怪的脾气已经习以为常了,王进迟与顾异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如此更好,能与升庵先生同行,三生有幸。”
杨慎“哼”了一声,走到顾异身边,突然道:“这几个人就你小子对我脾气,姓王的太过无趣,这几个当兵的更是没劲。”
顾异听到杨慎夸自己,好吧,姑且称呼它为夸赞吧,登时一乐,赶紧跟在杨慎身后。
冥王殿的一间石室内。
杜傲飞正在打坐调息,大腿处还包扎着厚厚的麻布,显然是被木一半最后那一剑伤的不轻。杜傲飞回来已有四五日了,冥冠天来过一次,当时杜傲飞伤重,失血过多难以起身,冥冠天便也没有多言。只是给杜傲飞留下一粒丹药,便走了。
四五天下来,杜傲飞每日打坐六个时辰,总算是化解了木一半留在体内的那一道剑气。杜傲飞怎么也想不通,木一半与自己并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那么拼命。宁肯自断一臂,也要重伤自己,若说仅仅是为了报答顾异的救命之恩,杜傲飞怎么也不信,可若不是为此,那又有何原因?莫非那两人有什么渊源?不过从那日在谷中的情形来看,似乎也不像。
感觉到有人进来,杜傲飞睁开眼,便看到冥冠天冷冷的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旁边还站着一脸恭顺的吕不让。
“师叔的伤好些了?”吕不让恭敬的问道。
杜傲飞知道这话是虽是吕不让所问,但说白了是冥帝的意思。杜傲飞心中隐隐有着几分失落,毕竟之前一直都是杜傲飞扮演着吕不让的角色。很显然,杜傲飞的这次受伤让冥冠天心中很是不满,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事,吕不让终于走到了最靠近冥帝的位置。
这一位置本来是属于杜傲飞的,虽然吕不让还没有完全取代杜傲飞,但杜傲飞知道,假以时日,凭吕不让的能力,完全取代自己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杜傲飞心中一震:不行,为了自己的大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姓吕的小子取代自己。
毕竟,一旦离那个位置稍远一点,最后的结局都只能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