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奴婢真是苦命呀,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是奴婢一人张罗,连灶台里都没有柴火,更说别烧茶水招待各位娘娘了。娘娘们等着,等奴婢把屋子的灰尘扫扫,好腾出地方让您们歇息歇息。”
柳依珊越说那灰尘扬着越带劲,平日里娇贵惯了的主子们哪里经得起这些个折腾,全都咳喘着逃到院子里。
“噗 ”皇甫月熙在里屋偷笑,看来她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得力的帮手。实际上,她也是刚从皇帝那边回来,看到一大群人堵在她屋子里就知道事情不妙。不想跟那些人正面冲突,于是她从窗子跃入内屋躲过了那些人,没想到却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那些人都是些金贵的人儿,等了大半夜连个人影都没等到,久了自然就倦了,于是悻悻然地走了。待到人都散了,已是午夜过后。
“今个儿,如果不是你,我这虚名的宝林,肯定少不得一顿折腾。”皇甫月熙略感激地接过柳依珊递给她的蛇羹。
“什么话,我既说了帮你,便帮到底。倒是那皇帝,今日怎么的维护起你来了?”柳依珊可好奇司徒渊既然要让妃嫔们恨上皇甫月熙,却又为何在最紧要的关头出手维护。
“别说是你啦,我也很好奇。昨儿个夜里,你们走后他忽然想取我性命,却又因为一个‘月’字的笔迹而放了我,第二天更是封了宝林。实在是喜怒无常,我也摸不透他的性子。”皇甫月熙拧眉,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他该不会是煞到你了吧?”柳依珊一脸的贼笑,暖昧十足地撞了几下皇甫月熙的手。
“若是,倒也好了。只怕是祸非福。”皇甫月熙垂下眼睑将眼内的精光尽藏。司徒渊若对她上心,她的报仇之路就可以顺利些,然而他明显是在逗弄她的成分居多。
正说话间一袭白衣的男人飘落在她们身后,似笑非笑地道:“嗯?何时朕的赏赐竟成了祸事?”
两人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辰里被当场抓住,不作多想规规矩矩地行了宫礼,对视一眼不知他听去多少。
“皇上,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他教导我们凡事一体两面,奴婢只是以此警醒已身,莫倚宠而骄,不忘皇上恩典。实无他意,还望皇上莫怪。”就算真有其他的意思,在这个时候也是断不能承认的。
“老子的道德经都搬出来了。你这张嘴倒是越发能说会道了。”司徒渊轻挑地抬起皇甫月熙的下颌,也好在她醒来以前他就陪这个叼钻的丫头玩玩又何妨。
她声声自称奴婢,司徒渊倒也不恼,忽闻得一阵香味,似乎是昨日她所献的汤羹味儿。“这锅里煮的是何物?”
“回皇上,此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龙凤呈祥。”柳依珊机伶地起身端了一碗呈给皇帝。
皇甫月熙低着头不曾抬眼看他,心想这柳依珊倒是机伶大胆,就不知司徒渊若知道那碗中之物是什么,会否杀她俩灭口。
司徒渊不疑有他,浅尝了一口,发现比之前皇甫月熙呈给他的更为鲜美,遂好奇地问:“食材是何物?”
皇甫月熙垂着眼直打量着自己的指甲,漠然送出两个字:“率然。”
率然者,常山之蛇也,率然国奉若神明的图腾,被她俩做成了祸中之物。皇甫月熙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迟早是要让他知道的,择日不如撞日。
司徒渊一听此言,脸色俊黑,倏地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儿。
砰!碗被置于桌面,他一抬手,那碗整整齐齐裂成两半:“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他的声音仿佛地狱来的阎罗,不带一丝生气,令小鬼惊悚,生人破胆。
皇甫月熙无所畏惧地抬起眼直视他,晶亮的眸子闪烁着灵慧和倔强,“皇上,民以食为天,奴婢非天仙岂有不饿之理。佛祖当年有割肉救命之善举,率然既被尊为图腾之神必有善心,奴婢相信若率然真有灵性,自当怜其百姓。若有灵蛇庇佑仍让其子民惨遭饿死,灵蛇岂不遭万民唾骂。”
皇甫月熙句句说着灵蛇,实则指桑骂槐,暗指司徒渊身为帝王昏庸无道,欲饿死其子民,应受万民指责。
司徒渊对上皇甫月熙倔强的眸子,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那双眼就像午夜梦回时,一直纠缠着他的那双眼眸。倔强、灵动却又带着怨气。
为什么?为什么竟如此神似?为什么过去他竟然毫无所觉?
“那么,你这是在怨朕了?你在指责朕禁你的食?你在暗骂朕是个昏君!”司徒渊每说一句就向皇甫月熙逼进一步,像一条蟒蛇一寸一寸游近他看中的猎物,直到把对方逼入死角,猛地一张口将其吞下,连皮屑都不留。
“奴婢不敢。不知皇上可记得,当初与奴婢立下赌约之时,曾应允奴婢无论日后所犯何罪皆饶恕奴婢。”皇甫月熙也是没有在怕的,她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早已为自己留了后着。
“好!”司徒渊三击掌,阴恻恻地冷笑出声:“看来,你早就埋好了陷井,就等朕跳。嗯?”
“皇上明查,事出有因,奴婢也是情非得以。”耍嘴皮子谁不会,有本事就杀了她,只要他不怕被万民唾弃,否则总有一天她一口咬死他。
“哼!”他嘴解斜勾起一抹笑,“你放心,朕今晚心情不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儿个夜里你就给朕跪在院子里。”
他猛地回头横一眼柳依珊,“你这个做侍女的就好好在一旁盯着你家主子,若是她少跪一时半刻,或是你敢耍奸合眼,朕便拿你的命来抵。”
说完司徒渊冰凉地四下瞧了一眼,看到一个盘子,做恶之念涌上心头。他亲自盛了满满一盆水置于皇甫月熙的头顶,命她举着,“这水明个儿朕来之前若是洒出一滴,你们俩项上的头颅就给朕掂量着点。”
“哈哈哈 ”司徒渊一阵狂笑,“别想着耍心眼,朕有的是办法。”
他走之前,分别在皇甫月熙的手上腰上牵出极细的一根红色丝线拴在不远的椅子上。椅子上坐着柳依珊,他在她头顶放了一个碗,同样以丝线拴着她的手脚。无论是谁动一下,丝线必然断裂,结果不是碗打就是水洒,好狠的招!
柳依珊同情地望着皇甫月熙,她比她惨,虽然同样不能动,但是一个碗总比一盘水轻太多了,何况还不知道要举到什么时候呢。
这皇帝真是极极极品了!
她们惹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变态啊!
“依珊,你若后悔牵扯进来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以后这样的日子必定不会少,说不得性命都难以保全。”自已受苦就算了,柳依珊义气帮她,结果第一天就连累到她了。
“我是无所谓啦。我今天不知明天事,说不定哪天一早你睁开睛,连个影儿都寻不到我。”
她柳依珊虽然平时是懒了些,贪嘴了点,可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帮的。想她初到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还十分不幸地被指派给何淑妃。因一时不甚勾破她裙子上的一条纱线,被她打得只剩半口气,如果不是秋月帮她说情,说不定她早就被何淑妃打残了。可是秋月却因帮她说了几句好话得罪了何淑妃,结果被贬为宫女。
夜,万籁俱寂,平日里浮燥的主儿早就睡去,奴才们也偷偷地打盹,就连白日里吵得人心烦的蛐蛐儿也没了声气,柳条儿恹恹地耷拉着,仿佛也进入了梦乡。
这时却有独独有两个人无心入睡。不,更确切地说是不得入睡。
四肢僵直,手好酸,颤颤地发抖,顶上的水盘仿佛有千斤重,银牙咬碎,额上的汗漱漱而下。再坚持一会再一会,绝不能输给那条该死的腹蛇。
随着时间的流逝,困倦之意袭来,渐渐地皇甫月感觉眼皮上吊着两块巨石一直往下沉去。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由屋顶传来,轻响几不可闻,皇甫月熙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柳依珊也听到了,但她头上顶了个碗,只好向皇甫月熙打眼色。
“嘘!”皇甫月熙抬起头来,房梁上赫然站了个玄色劲装的侍卫,那人见她抬头竟也不躲,索性飘身而下,身轻如柳絮。
他面如冰霜,溥唇紧抿,英气的剑眉斜飞,眼神却异常沉着内敛,他正是司徒渊的贴身侍卫隐月。
“怎么?你家主子还怕我们偷懒耍奸,所以专门派你来监视我们?”皇甫月熙语出讽刺,不给他好脸色。
隐月默不作声,观察皇甫月熙半晌,才从腰间拿出一枚通体透亮的凝脂白玉,“可认得此物?”
此玉乃上成之作,玉佩被雕成一只腾飞的凤凰样式周身以祥云环绕,栩栩如生。
皇甫月熙一见这玉佩,心中暗自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是她的玉佩。这玉本应成对而饰,原来的出处她早已记不清,另外半块在哪里,也已模糊,只隐约记得幼时不曾离身,似乎曾经有一段时日非常宝贝它,但在逃出宫之后她便赠于夏侯伊月。
为何此物到了隐月的手中,莫非夏侯同样已遭遇不测?
然而她现在的身分是秋月,断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承认这玉与她有关的,但是夏侯伊月必定和这事有关。
“不曾见过。”皇甫月熙垂眉凝思,不知他欲意为何,是敌是友亦不清楚,绝不能在大仇未报之前就先泄漏了身份,遂先下手为强:“身为皇帝贴身侍卫,大半夜私入内眷院落,你可知罪吗?”
“多有冒犯。既然未曾见过,隐月告辞。”他不卑不抗地行了个官礼,又像来时一般倏地消失无踪。
皇甫月熙拧眉,这隐月所为何来?上次她几乎死于司徒渊的剑下,他居然以上犯下,舍命相救,莫非他真与秋月什么关系?他是司徒渊的贴身侍卫,难道司徒渊已经对她起疑,暗中调查她?
“难道被皇上盯上我们了?”柳依珊想想又不对,他的行迹非常可疑,为什么有大门不堂堂正正地走,非要做梁上君子?“他的身份也很可疑,我总觉得与他有几分熟悉感却抓不出是何原因。”皇甫月熙据实以告。